我半躺在牀上想着事情,陸暻年不知是不是電話鈴聲吵醒的,這會兒他探過手來,“誰來了?”
他睡了一天聲音都是啞的,那種絲絲縷縷戴上沙啞的音調聽起來美好極了,我有些不安的心,隨着他的呼吸,慢慢的落下來。
有時候說陪伴很重要,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他在我身邊,我能聽到他的聲音,感受到他的呼吸,這對我來說,簡直是太過重要的事。
“我媽。”我喃喃說。
陸暻年默了下,才說:“你準備怎麼辦?”
他這麼問,倒是我愣住了,陸暻年這個人,尋常哪裡會這樣循循善誘的問詢我的意思,他想要做什麼,通常都會非常固執的去做。
被他這麼突然一問,我倒是有些不習慣起來。
不過還是很感動的,他在處理我還有家人的關係的時候,總是十分的小心拿捏,我明白他的心意,總是不想我在這件事情上爲難,想着盡力給我一個圓滿,只是圓滿這件事情哪裡是那麼容易就得到的。
我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我命該如此,如何東西我得到的時候總是一波三折,老天爺決不會輕而易舉的給我什麼。
如願得到陸暻年這樣的優質男神。而且他還不是那種傳統小說裡的冷漠酷霸男,他體貼溫柔,睿智明朗,可也有他隨之而來的問題。
身世揭露,我找到了多年來我在家裡不受寵愛,事事處處都要給姐姐讓步的原因,可是夏家,不管夏家現在有多麼想要跟我融洽相處,總還有一個夏天佑,那是誰都跨不過去的坎。
原本已經很冷漠。關係如履薄冰的我跟顧家的關係,現在也要因爲夏天佑,再起波瀾。
想想真是累的人心發慌。
但是這些都是我應該去面對的東西,而不能只是簡單的推給陸暻年,他爲了我已經做的夠多的了。
我垂眼看他,因爲一隻手臂受傷的關係,他想要坐起身來,其實只能靠着另外一隻手臂的支撐,還有腰間的力量,他睡覺是脫了上衣的,此時這麼用勁,腰上的肌肉跟巧克力排似的,看着就讓人出神。
陸暻年坐起來捏我的下巴,“這是想要了?”
“嗯。”我果斷的點了頭。
我這麼直白,倒是讓陸暻年有些意外。
他的頭壓低過來,嘴脣碰碰我的額頭,“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臥室裡拉着窗簾,睡了一天下來,房間裡似乎自動的就有很濃郁的暖暖的氣息,雖然陸暻年身上藥物的味道也很重,但是他就在我身邊,那種縈繞不去的溫馨氣息讓我真的很想在他身邊。
他最近都忙,我跟他這樣四目相對暖意融融的情況很少,再者,昨晚的事情,到底還是讓人心有餘悸,現在又要面對一波又一波的來訪,實在是令人煩躁又心慌。
我腦袋一偏就頂在他的胸口,低低聲音的叫:“老公。”
這個稱呼我是從來不叫的,也只有情事正濃的時候。他纔會逼着我叫他。先前不叫是因爲沒有結婚,後來在一起都同居了這麼久了,又覺得肉麻。
陸暻年身體都僵住,用他沒受傷的手臂伸過來抱住我的腰,“顧夏,你可別高估了我的抵抗力。”
我臉埋在他胸口嘻嘻笑,這種話呢,女人都是愛聽的,他對自己沒有抵抗力,這不是恰恰就說明了他的愛嗎?
陸暻年追着我吻,那種有些嬉鬧的,甜蜜的吻。
鬧了一陣,我才推他,“好啦,好啦,我要出去見他們,你去看看寶寶,我不想讓他們見到寶寶。”
不知道爲什麼,夏家的人來的時候,我是想要寶寶見到他們的。但是這會子聽到我媽還有顧佳芸來,我就想把寶寶藏起來了,這種心態說不清道不明,但是確實真實的,我就是這麼想的。
陸暻年已經箭在弦上,被他這樣一推,倒是有些生氣。
“你撩的我,現在你又想跑,是什麼道理。”他不高興。
只是這種時候,他的不高興顯然是沒什麼威力的,我抱住他的頭,臉對臉的對他說:“忍一下,今晚我伺候你,好不好?”
陸暻年眼睛都亮了亮,不過還是板着臉繼續跟我討價還價,“你的這個伺候,項目包括什麼?說來聽聽?”
“奸商!”我咬他的下巴,“當然是你以爲的都包括。”
陸暻年這才露了點笑容,然後大剌剌的說了一串他的要求,我滿臉通紅的捂他的嘴巴。其實他的手臂受傷了,我是真的心疼他,他要求的事情,我要是可以,也會盡力的滿足他,所以今晚就當破例吧,總歸伺候他,也不是什麼受委屈的事情。
他這才滿意的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恩准你先去打發了那些人。”
我笑死了,他還會這樣的語氣啊。
我也就像模像樣的跟他說了句,“謹尊聖旨。”
從臥室出來,我去客廳招呼我媽還有顧佳芸,陸暻年扭頭去兒童房看孩子,我們也算是分工合作。
等我到了客廳,才通知門房讓人進來。
跟夏家人來時一樣,我還是在玄關等着她們,我媽進來的時候雙眼通紅,,她的身後跟着坐在輪椅上的顧佳芸。
門房的保鏢,把顧佳芸給送進來的。
顧佳芸之前一直昏迷,現在就算是醒了。也沒那麼容易恢復,所以她現在還站不起來,只能坐在輪椅上,只是我沒想到我媽會把這樣的顧佳芸帶來。
我媽當然是見到我就大哭的,“夏夏,你可要救救天佑啊,他可是........可是.......”我媽自己都說不下去,算起來我跟夏天佑,還真是沒有任何的關係。
想了想我媽自己都沮喪的大哭,“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這話倒是對。我媽要不是爲了夏天佑,也不會強闖病房,讓夏家的人找到證據。
只不過面對這樣的我媽,我還真的是不知道如何應對,長年來她都強勢霸道,面對着我這樣哭,算起來也就那麼兩次。
我爸爸去世的那一次。
顧佳芸出車禍後的一次。
第三次就是眼前的這一次。
可是這樣一想,我心裡的那層陰鬱就更加的濃重起來,無論是我爸爸去世的事情,還是顧佳芸出車禍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最深切的疼痛。我失去了父親,我媽哭鬧着責備我。出了車禍,明明是顧佳芸自己作死,直接導致了我跟陸暻年的受傷,還有分離,卻沒有想到最後我媽還是能痛哭着責備我的不是。
過去的種種實在不堪回首。
我甚至無奈的發現,面對從來沒有養過我的夏家人,我是有些冷漠有些陌生,但是總歸是不怨恨的。但是面對養我長大的母親,姐姐,我竟然能想起的,都是令我遍體生寒的事情,太痛苦了。
強迫自己把視線從母親身上移開,看向後面進來的顧佳芸。
顧佳芸臉上倒沒有任何的爲夏天佑動感情的樣子,原本她就跟夏天佑沒有交集,大夢初醒,告訴她,她還有個弟弟,實在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再者說,顧佳芸到底跟了陸駒不少年頭。夏家的二公子是個什麼貨色,她在知道不過,早不知道多少年,夏天佑的名聲在上流圈子裡就爛透了,誰都不願意跟這位長到二十還沒有斷奶的媽寶攪合在一起。
這也就是爲什麼夏天佑身邊圍繞的,不管是朋友還是別的人都是些小混混,地痞流氓了。
因爲上層的人根本不跟他打交道,一個自己沒有本事不學無術但是又很有錢的人,最容易吸引的可不就是酒肉朋友,這些朋友對夏天佑。那必然是要盡一切誇讚之能事,畢竟夏天佑是他們的財神爺啊。如此以來,呼呼喝喝,夏天佑必然覺得自己很了不得。
顧佳芸對這些早已經看的非常清楚,所以她進門根本就沒打算幫夏天佑說一個字。
她只是拿眼睛觀察了一下這棟房子,對我現在的生活進行了一下評估。
對顧佳芸的心理,我能非常明白透徹的分析,因爲她是我姐姐,曾經的很多年裡,我們都是睡在一個牀上的。從小到大,我最瞭解,最熟悉的人,無非就是顧佳芸。
這種互相瞭解着,敵對着,競爭着的關係,絕不是一句話就能說的清的。
顧佳芸昏迷了幾年,雖然我媽照顧的好,但人的樣子到底是不同的了,大病大傷之後,人似乎就會被傷了元氣,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顧佳芸對臉從來照顧,即便是剛剛纔緩過來,她的臉就已經差不多恢復成了從前的樣子。
她的身體很贏弱,但是臉蛋看起來卻像是跟正常人一樣。
我知道她一定是又打了什麼填充的針,否則的話,她的臉不會看起來這麼飽滿。可就是她的臉跟從前恢復如初了,我還是能看出她的不同,那是一種老態吧,從骨子裡發出來的老態。
我媽哭了半晌。看我對她毫無興趣,倒是盯着顧佳芸看,馬上扭頭過來跟顧佳芸說:“你勸勸你妹妹啊,夏夫人都說了,這一次要是夏夏不罷手,你弟弟就全毀了,出不來了,要做監獄的。”
顧佳芸冷冷的看了眼我媽,開口說話倒是半句夏天佑都不提,她只問我:“陸暻年對你不好吧。”
她說的是肯定句。
我被她都說愣了。
這是什麼意思?
顧佳芸嗤笑一聲,細瘦的手臂擡起來,她的肌肉其實已經萎縮,想要復原回來,談何容易。只不過單是看她的臉,是感覺不到她身體的不同的。
指指這棟房子的四周,顧佳芸說:“憑着陸暻年的身家,這棟房子實在是有些寒酸。”
“他對你也不是多上心吧。”
我完全回答不上來。
憑心而論,這棟別墅是真的不怎麼奢華,尤其是比上我前段時間去過的頌先生的那處豪宅,那可真是顯得寒酸了。就算不跟那處驕奢淫逸的大屋子比。就算是比上陸暻年原本在海邊的那棟別墅,這裡都是顯得很低調的。
裝修很簡潔,傢俱並沒有那種奢華的金絲絨或者紅木什麼的,就是簡單的布藝,顏色也並不是那種濃重的顯得很神秘貴重的顏色,反而都是淺黃奶白這樣看起來乾淨溫馨的顏色。
初初看着,倒是真的如顧佳芸所說的有些‘寒酸’。
我回憶了一下從前顧佳芸跟陸駒的家,雖然不是別墅,但是卻在城市最繁華的地方,最好的小區。屋子裡當然也是華麗非常的。
相比而言,我現在的這處地方是有些簡單,而且因爲孩子學走路的關係,家裡一些不必要的裝飾品早已被收了起來,看起來房子裡也是有些空。
不過我很明白,這樣的裝飾是因爲我當初住進來的時候已經知道懷孕,陸暻年想讓我的心情舒朗,還有就是,這裡比上我跟陸暻年原來住的那間一室一廳的房子,真的已經算是很大的了。
人總是要有對比的。
之前我們坐在那樣的小房子裡,我都覺得開心幸福,更何況是這裡。
沒想到顧佳芸開口就說了這個,然後她又說:“陸暻年不給你錢吧。”
又是肯定句。
她似乎成了算命的,僅僅是用看的,就知道了我的一切。
我抿抿脣,陸暻年倒是真的沒怎麼給過我錢,一直我也都有工作,所以花的錢夠用,而且房子陸暻年弄好了,衣服他按季也會給我買回來。吃飯家裡有傭人做,出門家裡也有車和司機,我真的也用不到什麼錢啊。
大概是我的表情出賣了我,顧佳芸笑的又暢快又諷刺,“陸暻年可真是好算計啊,他這是防着你呢,怕你這個窮丫頭一下子進了金錢窩,收不住手腳,花了他的錢呢。”
這話是真的在挑撥離間了。
我自己想想,大概陸暻年心裡是有這樣的想法的。但是要說他是不想讓我花他的錢,我還真不相信。
最多,可能陸暻年是怕我被錢閃花了眼,迷失了心智吧。
這麼想想,倒是想通了江哲年的種種行徑。說起來也沒什麼好丟人的,我跟江哲年其實剛開始都是一種人,什麼人?就是平民老百姓,掙點小錢,磕磕絆絆的過日子。
然後後來,我們離婚後,都接觸到了上層的人。
無論是那時的陸暻年還是那時的顧佳芸,但是陸暻年用了非常剋制的手段讓我慢慢的接受錢這個東西,而顧佳芸當時最春風得意的時候,怎麼可能想到要剋制江哲年的財物觀。
江哲年從一個小城鎮來的窮小子,到醫生到失業,本就是人生到了低谷,猛然一下子看到了那麼多的錢,那麼優越的生活,突然之間人生觀世界觀天旋地轉,是必然的事情。
而我到今天,也並不覺得錢對我怎麼樣了,我的幸福纔是最重要的。
我後知後覺的明白,原來陸暻年那麼早就想到了這些事情。
顧佳芸當然是不懂的,她只覺得陸暻年是不疼我的,不愛我的,所以才讓我如此的‘窮酸’。不過對於她怎麼說,我並不在乎,我自己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可以了。
我可以不在乎,我媽這下子就被煽動的叫喚了起來,“我就知道那個男人不是好人啊!他要是好人。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撤訴,芸芸現在要不是身體太差,就要上法庭了啊!”
顧佳芸撞了人,難道就不該被送上法庭嗎?
對我媽的三觀,我早已經不抱希望。
不過我媽緊接着說的話,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說:“快點跟那個男人斷了吧,你被人家玩兒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知道丟人!阿哲已經回來了,現在事業有成。有好多好多錢,他說還願意跟你在一起,這可是別人修了多少輩子都修不來的福份,你說說你,命怎麼就這麼好呢!現在都成了這樣的女人,居然阿哲還要重新娶你。”
她口中的阿哲,自然是江哲年的了。
我看着顧佳芸,“江哲年找過你們幾次?”
那晚的酒會上,江哲年就說過我的身世,他是從我媽這裡打聽到的。
我原本以爲江哲年只是去探聽了消息,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的後續,聽我媽這話裡的意思,江哲年恐怕不是去了一次那麼簡單的。
顧佳芸對此,臉上的表情有些鄙視,“三兩天就來一次,以爲誰看不出他現在有錢了似的。”
這可真是。
我有些無語。
江哲年給誰炫富不行,偏偏對上我媽還有顧佳芸。不過也正常,當年我媽看不上江哲年是小地方來的人,先開始的時候,着實的嫌棄了一場。要不是後來江哲年自己努力當了主治醫師,我媽纔不會對他和顏悅色的。
至於顧佳芸,那就更是江哲年心中的痛了,在我跟江哲年在一起的幾年歲月裡,江哲年腦海中最有錢的人,可不就是我這個姐姐。
人發達起來,當然要在當年看不起自己,還有自己仰望過的人面前展示,真的是小農民意識。
顧佳芸接着說:“要不是他,我還不知道,當年還是我撮合了你跟陸暻年。那一晚要不是我,你能上的了陸暻年的牀。甚至!袁家那個賤貨能爬得上陸駒的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