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上)
四肢先於思維恢復意識,我出於習慣的動了動腿,沒有任何着力感的飄忽讓我驚醒過來。
AM集團的樓頂,我就坐在天台的邊沿上,一條腿懸在半空中,睜眼那一剎那,心就像是從高空墜落一樣,猛烈是失重感讓我連叫喊都發不出來。
還好在天台的嘴邊沿有一圈矮矮的鐵圍欄,我的身體卡在鐵圍欄以內,並沒有完全暴露出去,要不然我剛纔的那動作下,恐怕人已經掉下去了。
我動動手腕,勸着這幾要冷靜,先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再說。
可是這一動才聽到的鐵釦擊打的聲音,扭頭看去,手腕被用手銬鎖在護欄中直起的桅杆上。我根本是動不了的,到這個時候人才算是徹底的恢復了所有的神志,眼睛開始往四周看。
AM集團的頂樓平時是用作直升機的升降臺的,所以中心有一圈停機坪,今天沒有直升機停在這裡,看起來有些空曠。然後就是頂樓的周圍,大概是考慮到直升機起落的關係,所以並沒像有些高層建制那樣,在頂樓圍了一圈圈的金屬圍欄。而是在四周邊上凹進去了深深的槽,這樣人就算是到了邊上,也會掉進凹槽裡,不會出現墜樓的風險。
我現在的位置,就是在凹槽的外側,也就是最外層的圍牆上,兩隻腳一隻吊在凹槽的內部,一隻吊在徹底萬丈高層的牆外,似乎人只要稍微不注意平衡一下,就會掉下去。
身邊的護欄只到我臀部以上的高度,這個高度其實讓人非常的沒有安全感,我整個背都是僵直的,一動都不敢動。
至於我的手靠在的這根桅杆上,那是因爲這種高聳的高層建築,在雨季多發,颱風不斷光臨的本市,每棟這樣高聳入雲霄的高樓上,都會有這樣的鐵針,主要是用來避雷用的。
所以我身後的這根桅杆並不安全,如果突然打雷,那我就必死無疑了,這樣的地方,我坐在這裡,簡直是心跳如雷。
咔嗒......咔嗒......的聲音。
我對這個聲音很熟悉,他是從我身後來的,我不敢回頭,可以說目前的我連動一下都是不敢的,生怕身體一個弄不好會掉下去。雖說手臂被拷着,我就算是跌下去,也不會馬上萬劫不復,可是想想只有一個手臂掛着,身體完全墜在半空中的場面,我就不敢動,那樣的情形,比我現在可是糟糕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只能靠聽身體辨別他的位置。
頌就在我身後,沒有向前,他的輪椅壓在地上,發出木板纔會發出的吱扭聲,我猜他大概是在頂樓的主體跟我所坐的這個邊沿之間的凹槽上放了木板,這樣他的輪椅才能靠我如此之近。
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就停在我的身後。
我看不到他的人。
這樣的看不到讓人更加的茫然無措,我想要回頭,可是隻要我一動,身後的桅杆就會晃動,那只是細細的一根鐵棍之類的金屬棍,根本承擔不了我的重量,而且我的手被烤住的角度,導致我沒辦法回頭看他。
我的呼吸在加重,因爲看不到,所以更加的恐懼。我現在這樣身體狀態,他要是在身後踹我一腳,我就算是能用一隻手死死抓住腰臀處的圍欄讓自己不掉下去,可肚子裡的孩子也是經受不住這樣的重擊的。醫生才說過我有先兆流產的症狀,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輕舉妄動。
從前看過很多的電影、電視劇,每一次看到女主角要是被置於危險的地方都會大吼大叫,大哭大鬧,真的到了自己身上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會明白,根本不會的。
因爲滿心的慌張、懼怕已經佔據了所有的心神,哭鬧真的完全沒有氣力。
我的呼吸在加重,胸腔裡的每一下震動,都被我嚴格的控制,深怕呼吸的重了,都要掉下去。
AM集團的高樓在南山區這邊,這裡滿的創業集團的高樓,加上本市的空氣一直都是很優良的。所以也不會出現在京城那樣雲霧繚繞,灰濛濛的景象,就是非常清晰的讓我看到,腳下螞蟻似的人已經大片的綠化。
頭上的太陽似乎都比平時要熱烈幾分,其實現在的季節已經是冬季了,我身上穿着的也是極好的羊絨衫,本來在本市穿着這個外面再加一個外套就能度過冬天。
今天我是在衛生間被迷暈的,外套當然是不可能帶着的,只剩下身上的這件羊絨衫,還有平常穿的褲子,懷孕之後,陸暻年就不讓我在穿牛仔褲了,棉質的休閒褲子,也是加厚的。坐在樓頂,我不僅不覺得冷,反而覺得汗流浹背,也不知道是真的就這麼熱,還是被嚇的。
我不敢說話,就怕說了什麼會觸怒他,等着他先開口。
不過好在他沒有對我動粗,而是擡手轉了下我的手銬,讓我能轉圜一下身體。
兩隻腳都跨進凹槽的感覺,簡直是我平時最舒心感恩的時刻,雖然我的身後還是萬丈的深淵,但是能收回來一點總是好的。
人轉過面來,看到的就是坐在輪椅上的頌,他跟我猜想的差不多,在凹槽上放了三塊木板,他的輪椅就在木板之上。
頌臉上帶着墨鏡,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是此時此刻,我其實並不想知道他是什麼表情的,我只想離開這裡。
頌倒是先開了口,他問我:“身在絕境的感覺怎麼樣?你會不會覺得害怕?”
他問這話的語氣,像是在詢問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特別的真摯還有絲絲點點的好奇,我覺得這個人大概是真的瘋了。
只是此時我面對瘋子,自然是不能激化他的瘋狂,如果我說了什麼讓他控制不住的話,那麼第一個倒黴的就是我。
我抿抿脣,開口才發現聲音完全就是抖的,上下嘴脣都在不停的打擺子。
“害怕。”我承認自己的恐懼,這沒什麼好遮掩的,甚至我還跟他說:“我不喜歡現在的感覺,如果可以,我此生都不想在如此。”
頌摘下墨鏡來,他的眼睛原本就是外國人,帶着特優的深邃跟憂鬱,他看着我很久,才說:“你其實是個不錯的女人。”
這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實在是讓人無力,我不錯,所以你要這麼對我?
他大概是看懂了我的表情,很快就說:“可是爲什麼,你就要跟他糾纏不清呢?難道你不知道這麼多年,我爲了他做了多少事情?”
說到這些的時候,他臉上露出委屈的樣子。
他跟陸暻年,要真的算起來,也真的是糾纏了半生,從陸暻年還是少年的時候,到如今都已經四十多歲了,人生又有多少個二十年、三十年呢。
只是,我喃喃說:“在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註定只是一場擦身而過。”
我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說這麼文藝的話,可是沒辦法。難道要我在這個時候說,你爲陸暻年付出的,就是不斷的去傷害陸暻年身邊的人?這樣的所謂付出又有多少人會領情呢,別開玩笑了。
但是這麼說,他大概會失控吧。
我的腦子到了這個時候,真的就跟高速運轉的馬達似的,方方面面什麼東西都在考慮,都在顧忌。大概我所有的精神力都用在安撫頌的情緒了。
頌聽了我說的話,苦苦一笑,“擦身而過?說的多麼容易,可是你難道不明白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不能再回頭了嗎?”
他的不能回頭是什麼意思?要讓我死嗎?
不怪我想這些,頌在我旁邊,他雖然腿腳不便但手確實很靈活的,加上他輪椅的作用,在此時此刻,他的輪椅不但不是劣勢反而是武器,他只要用輪椅向我衝過來,我根本就抵擋不住這樣金屬對**的襲擊,身體絕對會失衡掉下去,就算是手腕上的手銬也救不了我。而且只要我身體掉下去,他要身上打開我的手銬,易如反掌。
我警惕的看着他,生怕他會衝動,其實自己已經心跳加速到整張臉都完全通紅起來,後背的汗水溼噠噠的黏在身上,但我竭力讓自己不要表現出恐懼絕望來,拿出知心姐姐的語氣跟頌說:“怎麼不能回頭,你家世優越,背景深厚,甚至自己的能力也是不差的,只要你願意,隨時都能回頭。”
頌澀澀一笑,這笑容裡,有太多的複雜,我無從探究。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陸暻年的吼聲,“顧夏!”
陸暻年在剛剛進入頂樓的樓梯房那裡,正好在頌的身後,與我是面對面的。陸暻年身後還跟着不少人,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沒心思去關注那些人都是誰了。
看到我現在的處境,陸暻年想要冷靜都不可能,我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驚怒,那種害怕,沒有體會過的人很難懂。
我不敢迴應陸暻年,越是到這個時候,我越是緊緊盯着頌的臉,這個時候,最應該擔心的人是頌,而不是陸暻年。
頌原本臉上澀然的笑容褪下去,輕聲說了句,“來的還算快。”然後,他慢慢的轉動輪椅,就這樣跟陸暻年面對面了。
這樣一來,頌就看不到我的樣子了,我在頌的身後使勁給陸暻年打手勢,讓他冷靜下來,不要衝動。
陸暻年看到我手勢,人是真的沒有在衝動,而是冷冷的看着頌,“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時我已經完全看不清頌的表情了。
只聽到他用很平靜甚至是有些涼薄的語氣跟陸暻年說:“你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羅斯菲爾德家族的人?”
頌的這個問句問出來。
我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陸暻年到這個時候已經能收放自己的情緒,雖然他的雙拳還是緊握,可至少人看起來是很平靜的,他對着頌,慢慢的在靠近,沉聲說道:“你是第一次來國內,讓你的女秘書來找我的那一次。”
“哦?爲什麼?”
“羅斯菲爾德的家族的人從來低調,絕不可能上門來宣稱自己的身份,而且她當時那種肆意囂張,不像是在國外經過多年的人。”陸暻年還是在靠近。
頌尖聲說:“站住!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把她推下去!”
陸暻年很快雙手舉國頭頂,“好,好,我不動,你別衝動。”
陸暻年站在原地,開始對頌進行心理疏導,就怕他做傻事,“頌,你冷靜一點。事情遠沒有到要如此慘烈的地步,只要你放了她,我們一切都是可以談的。你總該對我還有一些信任。”
我看着陸暻年在風中抖動的西裝褲管,其實能察覺到,他在抖,全身其實都在抖。
心裡不是不酸澀的,每一次遇到事情,我好似第一時間就成了陸暻年的負累,無論是誰,想要在精神上打敗陸暻年,就要抓住我來威脅他。
儘管他對我已經非常小心謹慎的在呵護了,可是隻有當時抓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生活的方方面面,要真的有人想在其中鑽空子,抓住我,那真是太容易了。
陸暻年成天這麼替我擔心,真是難爲他。
儘管陸暻年說的很好,但是顯然頌已經不相信了,他笑起來,那笑聲只是聽着,我都能想到,他臉上的表情是多麼的肆意,當然同樣多麼的絕望。
他說:“你既然已經知道我不是正經的銀行家族,那麼就該明白,我是怎麼發家起來的,到了今天,早已經是不可挽回。談?談什麼呢?談一無所有後的生活,陸暻年,你不該這樣天真的!”
頌這麼一說,就是陸暻年,此時都有些語塞。
而我更是雲裡霧裡的,對他們的對話完全摸不着頭腦,唯一能摸到頭緒的是,頌根本就不是羅斯菲爾德家族的人。那麼他又是誰呢?如果他跟這樣光華燦爛的家族完全沒有關係,那麼這麼久以來,他的所作所爲都是怎麼完成的呢。
我從沒有忘記,頌能輕鬆的邀請到本市幾乎所有的政商名流去參加他的酒會,甚至他還在不知不覺間,得到了AM集團那麼多的股份,現在他已經是第二股東了不是嗎?
這些事情如果他不是有很高的背景家族支持,怎麼可能做到呢。
陸暻年無奈,卻也還是不能放棄,不能勸阻頌看淡一切,陸暻年就找了另外的方向來說:“你曾經做過什麼,你自己是最清楚的。斂財的手段,我不予置評,但是傷人害命,難道你就真的不怕死後下地獄,那個被你燒的面目前非的女人,被你推出去幫你擋了炸彈的助理,甚至還有什麼事情都不曉得,卻還是被你用利用的賀蓮城。你可以說這些人都是我身邊的人,但是他們都是獨立的個體,你傷害了他們,難道不該爲自己的罪責贖罪?”
“你看看顧夏,她現在還懷着孩子,是最聖潔偉大的時候,你傷害了她,你真的就能內心安穩嗎?”陸暻年說的動情。
頌卻完全沒有被這樣的言語打動,他說的更加的悽然,“地獄?陸暻年,我這一生除了愛上你的那一年,其他的時候,那時那刻不是地獄呢?爲了能更有力量,更有資格的留在你身邊,這些年來,我每一天都生活在懸崖邊,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可是結果卻是什麼呢,是你的忽視,是你對我的疏離。就算是我拿那些人的生死來威脅你,你還是從未爲我留情。”
“你面對方笙那樣不堪的女人,可以娶她,甚至可以忍耐她的一切,能把那個叫安安的雜種當成自己的孩子養活。還有你口中的賀蓮城,那個男人愚蠢又自負,我看着他,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你竟然能縱容他在你眼前活了那麼多年,你對誰都講情意,你的女人,你身邊的兄弟,你誰都不願意娶傷害,可爲什麼就唯獨是我,唯獨我,你那麼的狠心,你難道不知道我對你的心,這麼多年我做了這麼多事情,要不是你,我哪裡能堅持過來!”說到最後,頌聲淚俱下,是真的非常的難過與糾結。
他痛哭着說:“我只不過是愛你,難道愛一個人也有錯,難道我的愛就要比那些愚蠢的人低賤,你爲什麼就不能接受我的愛,爲什麼!”
我就在頌的身後,他的輪椅因他的大動作呼啦呼啦響,看得出他真的是情緒崩潰。
這個時候,我用單手給陸暻年做手勢,不能再進一步了,再說的狠了,他會控制不住的。
陸暻年深吸一口氣,接着說:“我可以接受你的愛,這麼多年,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
頌愣愣的擡頭,“真的嗎?”
陸暻年解釋說:“我可以接受,但是要求是你不能再傷害任何人。”
“你真的可以接受我嗎?”頌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陸暻年點頭,“我說了,就是真的,那麼現在,你先放了顧夏。”
頌似乎有些猶豫,他的手已經拿出了手銬上的鑰匙。
就在陸暻年以爲下一刻頌就會動搖的時候,突然頂樓涌進大批的警察,這些荷槍實彈的警察根本不是陸暻年身後白助理等人能阻攔下來的,他們衝進頂樓的平臺,對着頌大吼:“美國公民威廉,我們是國際刑警,要以跨過非法融資,欺詐罪逮捕你,現在要求你放下武器,否者,我們有權擊斃你。”
這樣的情勢逆轉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的,頌下意識的往後褪,他的輪椅在很快的速度下,碾壓在我的腳腕上,疼的我大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