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個名字看了好久好久,幾乎覺得這個人對我來說是陌生的了,他離開的時間越久,我越是覺得曾經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真實。陸暻年,無論是從什麼地方看起來,他都跟我不在同樣的層面上。他的生活圈子,他的一切遠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企及的,我跟他怎麼會有感情呢?
大概人總是這樣的,他剛剛消失在我生活裡的時候,我覺得我必須要找到他,一刻都不願意多做等待,但是到了如今,那樣迫切的,堅定的以爲能夠見到他的心情已經消散下去很多,就會開始懷疑,甚至開始自嘲。
將所有的情緒按下,我開始仔細的看這本名冊。
不得不說,夏亦寒這次這樣的重視,也真是有他的用意在。小小的一本名冊幾乎涵蓋了在亞洲地區所有有影響力的大型企業。原本新加坡就是歐洲、北美的公司非常喜歡設立亞洲分公司的地方,遠航集團在新加坡。可算是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我不敢怠慢,拿出上學時候背單詞的認真勁兒來,將名單上的一切都背了滾瓜爛熟。
一個月的時間,真的過起來,其實快的離奇。
夏亦寒的母親死後,夏氏那邊傳出新的消息,那就是他們的創始人夏富重新迴歸公司,登上了執行總裁的位置。
對此外界的看法不一。
有說夏富曾經是業內非常有眼光的投資人才,這一次他能重新迴歸指掌公司。一定會讓已經呈現出頹勢的夏氏實業重新振作起來。但是也有很多財經雜誌認爲,現代的經濟環境突飛猛進,早已經不是夏富當年創業時候的粗放型大工業,那種沒有技術沒有人才。這靠着引進外面資本來賺取中間差價的方式,明顯已經很難得到相應的回報。
夏氏實業這些年人才儲備非常的薄弱,尤其是在夏亦寒離開之後,更是一連喪失了大批的元老級人物,這個時候夏富想要力挽狂瀾,並不容易。
但是有一點,所有的媒體、雜誌,甚至是財經新聞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夏富的迴歸,是因爲兒子之間的內鬥。外界看的清楚,夏亦寒與夏天佑之間的內鬥,明顯的是夏天佑大獲全勝,夏亦寒以出走方式離開夏氏。
無論內情如何,兄弟相鬥的名聲是無法挽回的了。所以夏富的迴歸,在外界看來也是權宜之計,是被逼無奈下做出的決定。
在商界兄弟對薄公堂的都不在少數,但是那大多都是在父輩去世之後,爲了爭遺產所以纔會如此,如夏氏兄弟這樣,在父輩依然健在的時候就這樣徹底撕破臉的,實在少見。
對夏富,大家也不得不嘆一句,晚景蒼涼。
對於我來說,這些消息不過就是八卦新聞,但是對於我們現在的小公司來說,這些消息卻能讓剛剛有些發展苗頭的公司,迎來寒冬。
之前我們能發展的那樣順利,多半的原因是因爲夏天佑的胡鬧,他越是肆意妄爲。那些客戶就越是不會跟他繼續合作,這樣我們才能跟撿漏一般的得到很多訂單。
現在因爲夏富的迴歸,這些客戶當然還是認同夏氏實業的招牌的,再者說這些人中,很多都是跟夏富合作了很多年的老相識,他們會轉頭去支持夏富,也是沒什麼好說的事情。
一時間,我們這家小公司的前景倒是堪憂了起來。
我這種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商場波折的人,哪裡經受的住這個,心惶惶的問夏亦寒,如今我們該怎麼辦?
夏亦寒倒是說的好,“不是馬上要參加酒會,到時候拓展些人脈,夏氏多半都是針對本土的,咱們爭取能對外,爭取些國外的資本。”
這話說的倒是容易,可是我前思後想都覺得做起來其實非常的難。
一場酒會而已,吃吃喝喝間還要做成生意,這會不會太挑戰我的能力。
夏亦寒說:“你以爲這種酒會是讓你去吃飯的?別天真,這種就是變相的資產交流會。”
他又說:“不過你呢,到時候也不會有什麼實際的任務的,就站在我身邊讓對方公司好好看看我們公司的形象就可以了。”
說白了,我就是那個所謂的面子工程。
可是想想米蘭的那塊大型的破布,我真的覺得我這個面子工程,恐怕並不好做呀。
實在沒辦法了,也只能撇嘴問夏亦寒,“我的衣服到現在還沒有做出來,咱們後天就要出發新加坡,到時候要是做不出來,我就沒有衣服穿了。”
我內心在吶喊,做不出來纔好,到時候我就可以去買那些奢侈品的衣服,當然了,要夏亦寒買單。
夏亦寒被我一說,霍的站了起來,“她說今天完成,我們過去看看吧。”
我也只能嘆着氣跟着去。
米蘭的工作室沒什麼變化,還是老樣子,滿屋子的布料,我甚至覺得比我上一次來的時候,更多了些似的,堆成了小山,她今天把她的爆炸頭全部梳起來,弄成了像是黑人才有的那種小辮子,滿頭都是的!這樣一來,倒是顯得她的小臉更加的立體,尤其是一雙眼睛,好看的我都有些挪不開目光。
看到我,她兩眼放光的,帶我去試衣間。
我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夏亦寒,得到了他的首肯之後,我跟着米蘭進了試衣間。
謝天謝地,她的試衣間還是收拾的很整齊的,四面八方的鏡子,打上燈光,簡直能將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照出來,我有些害羞。
米蘭拿出她給我做的禮服讓我換,我初見時,覺得還是一塊白布,嗯,說的更詳細些,就是一塊裁剪的更整齊些的白布。
但是穿在身上,我整個人都驚訝了。
白色的斜肩設計長裙,貼身的布料是真絲的,很柔滑富有光澤度。這不是最難得的,最難得是,在這層白色的絲綢上面,竟然還有三層別的不同的布料,薄如蟬翼,並沒有做很多的堆疊,而是就像是皮膚一樣,一層層的包裹在我身上。
我擡頭去看鏡子,這條裙子,剪裁的非常貼身,但是看起來卻並不會顯得太過於曝露,完全是因爲這一層層我叫不出來名字的,像是紗又像是絲的布料。我看起來身上根本就沒有穿什麼衣服,只是身上裹着一層濃霧。
這種煙霧的效果實在是太令人驚奇了。
米蘭大概也是看到了我目瞪口呆的樣子,非常驕傲的說:“還好你能撐起來我的寶貝紗紗。”
簾布拉開,夏亦寒還站在一堆布料中。
“噹噹噹當?,是不是很像仙女下凡!”米蘭笑眯眯的跟夏亦寒炫耀。
夏亦寒的眸色在片刻之間加深,我能感覺到他眼中的驚豔,心裡也是有些自得的,誰不喜歡打扮的漂亮呢!
“尾款翻倍。”夏亦寒就說了四個字。
米蘭長長的吹了聲口哨說:“我就喜歡你的直接。”
從米蘭那裡出來,我一路捧着禮服,真是小心了再小心,就怕弄壞了這條仙女裙子。
夏亦寒看着我笑,“你們女人對衣服倒是看的比自己還重。”
我翻了個白眼,心說女人對於衣服的熱愛,哪裡是你們這些男人能夠明白的!
女人沒有男人能獨自存活很多年,但是女人要是沒有了衣服,確切的說是沒有了新衣服,那恐怕是活不了太長時間的了!
準備好禮服之後,我跟夏亦寒也就到了去往新加坡的時候。
下飛機還是撲面的熱氣,東南亞這一年到頭的炎熱天氣,還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愛呢,當然是沒有冬天,不會受凍。恨嘛,那就是太熱了啊,又熱又溼,瞬間全身都變的粘糊糊的,令人不適。
遠航集團有專門的人負責接我們,安排我們進入他們自家開的遠航酒店,五星級的,非常的奢華。
“先生的房間在15樓,女士的房間在22樓。”
接待人員給了我們門卡,我跟夏亦寒並不在同一樓層,這確實有點怪,沒道理讓我跟夏亦寒距離那麼遠,我們是一起來的。
接待人員根本不用我問,自動就解釋說:“每年來參加酒會的人員衆多,爲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都是安排所有女士住在同一樓層,男士統一住在統一樓層。”
他這一句不必要的麻煩,我就明白了恐怕曾經是發生過什麼事情的。
可隨主變,我當然不會爲這個跟遠航集團的人發生衝突。
夏亦寒,更加不會如此。
我跟夏亦寒簡單的溝通了一下,然後就各回了各的房間,等待着明晚酒會的開始。
自己化的妝,穿的是我的仙女裙,我跟夏亦寒到酒會現場的時候,其實來的人並不是很多。這種酒會都是有自己的規矩的,通常來說,那都是身份越是貴重的人,來的越晚,這叫壓軸。
而我跟夏亦寒這種小公司的,當然要識相的來早一點。
來早一點當然有來早一點的好處,我不會受到萬衆矚目的禮遇,我自在很多,而且我跟夏亦寒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跟在場的人聊天,從而談到生意上去。
我隨身帶了一個拿在手中的晚宴包。土嗎史才。
嗯,這個包是我自己花錢買的,也不便宜,不過對比衣服的價格,小小的買個包,我還是可以接受的!
不停的將對方遞過來的名片往小手包裡塞,這可都是客戶啊,是單子啊,是錢啊!
我跟着夏亦寒忙忙碌碌,等了好一陣子之後,纔等來今晚的酒會主人。
佟伊檬,我當然是認識的。而她手臂挽着的,她的丈夫,今晚酒會的絕對主角邱逸遠,我倒還是第一次見。
邱逸遠身材高大,皮膚沿襲東南亞這邊的膚色,古銅色的,忽略一看,有點像是古天樂。但是仔細觀察就能看出來,他眼中的深邃。我其實以前,不怎麼會看人的,但是現在每天都在簽單以及簽單的路上,見的人多了,也就能慢慢摸索出一點點關於人的面相特徵,邱逸遠是那種非常不好親近的人,跟夏亦寒這種冷冷的性格完全不同。
邱逸遠的眼中有一種蔑視。
真的,我覺得他真的有種看不起在場所有人的驕傲感,這東西潛移默化,是真的不好形容。
佟伊檬今天穿了一身裸色的長裙,上面鑲滿了各種寶石,整個人奢華的不像話,但是說是說,她的樣子其實長的很小的,說白了就是有點稚氣未脫,這種帶着印度式奢華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實在有些違和。
看到我佟伊檬對着我眨眼睛。
跟着邱逸遠共同見了幾個重要的客人之後,佟伊檬就衝我這裡走了過來,她的裙子太長,所以她走不快,但是她又急,所以就提着裙角,往我這裡快步走。
我清楚的看到邱逸遠在遠處看過來時的不贊同,臭臉指數飆升。
“顧夏,你這個王八蛋!”
穿着奢華禮服的女主人,走到我面前,張口就是這麼一句。我看着夏亦寒瞪圓的眼睛,實在是有些頭疼。
“佟伊檬,你就不能忍一個晚上不要露出原型嗎?”
我跟她在上海共處過將近一個星期,太知道眼前的女孩子其實是個愛笑愛鬧的性格,說話也是嘻嘻哈哈的,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她會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對我的說話,佟伊檬撇撇嘴說:“我演了那麼久,他還是看不上我,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去迎合,倒不如活的開心。”
剛到上海的時候,她其實心情是非常低落的,那時候的同樣心情不好,也算是互相安慰互相打氣過。我那時候沒有多問過她的傷心事,但是總歸是跟邱逸遠分不開的。
由今天的情況看,這對夫妻恐怕也就是表面上和諧罷了。
我有些擔心,問她,“你別這樣說,總歸是這樣的場合,你總該配合一下他。”
今天是遠航集團的酒會,邱逸遠作爲主人家,自然要招呼客人,而佟伊檬作爲女主人,再怎麼樣也不該離開男主人跑來找我說這樣的話。
佟伊檬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紗,有些哀傷又有些飄渺的說:“你看看他,哪裡需要我的配合。”
我扭頭去看。
也不過就是很短的時間內,邱逸遠的身邊不知道怎麼就多出一位漂亮的小姐,穿着天水碧色的長裙子,跟小溪水一樣的,沁人心脾,看着就讓人覺得涼快。
佟伊檬臉上的那層紗散去,只留下冷漠與諷刺,“他身邊怎麼可能缺我這樣的人。”
說實在的,要論得體,美麗,佟伊檬實在比不過那位小姐,我難免有些爲她操心說:“你怎麼就穿了這麼一件裙子!”
實在是太老氣了啊,該遮的地方全部遮住,就差脖子上也長出個高領來了。
說起這個,佟伊檬比我還鬱悶,“我準備的不是這一套,是邱逸遠那個壞蛋,他非說這套好,就不讓我穿自己準備的!現在可好了,我成了印度大媽,就更能襯托他身邊那朵水蓮的氣質了。”
我識相的閉了嘴。
這個再多說下去,根本就不會得到什麼緩解啊。
夏亦寒跟佟伊檬打過招呼之後就又轉去跟陌生人交談,而我當然是陪着佟伊檬了,這會兒倒不是因爲她是邱逸遠的妻子,而是因爲我覺得她實在是有些孤單。
哪有這樣的事情,夫妻倆一通來參加酒會,轉眼丈夫身邊就跟上了一個比女主人還像是女主人的女人,而真正的女主人,被逼的毫無立足之地,這樣的事情,恐怕誰遇到都會不好受。
佟伊檬倒是比我看的開,她說這種事情她經歷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可是這句麻木背後付出的心酸,才更是令我心疼她的。
不提她傷心的話題,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你不錯啊,這麼一打扮,我剛纔差點都沒敢認你,漂亮的很啊,我覺得要是來一陣大風,你身上的一切都會被吹散啊,太誘惑了啊。”
我身上的衣服遠遠看起來是真的有些像霧氣的,難免會給人帶來遐想,這種若隱若現的狀態,纔是最好看的。
我難免有些窘迫,一五一十的跟她說了米蘭工作室裡的事情。
佟伊檬聽的哈哈笑,“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的衣服是從一堆破布裡做出來的?哈哈哈,這可真是新鮮,下次我去你那裡,你可得帶我去看看,我要讓她給我做身五彩祥雲的嫁衣,你覺得怎麼樣!”
嫁衣?我看着她有些發愣。
大概每個女孩子都是有那個夢想的吧,心上的大英雄會踩着五彩祥雲來娶我。可是她明明她都已經結婚了啊,爲什麼還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當......當然好。”我這樣說。
佟伊檬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散去過,但是我卻能看出她笑容裡的勉強,大概女人才是最瞭解女人的吧。
門口處有些喧譁,人頭攢動,似乎是來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佟伊檬拉我快看,“今天的重頭戲來了!”
重頭戲?我心跳開始不規律起來,不知道會不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