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當衆要斬种師道的頭用來示衆,這讓种師道心中甚是惱怒。种師道心想,憑啥?你憑什麼斬了我的頭用來示衆?是我錯了還是衆人錯了?大戰當前,不是鼓勵將士奮勇殺敵,而是巧言什麼不得妄殺?!這個妄殺如何界定?難不成非得對方的刀架在脖子上才能反抗?到那時,頭早沒了,還哪來的妄殺?!這不是典型的投機取巧,恐嚇威逼,僥倖求勝嘛!若如此,誰都不敢主動殺敵,只能被動應付,豈不是要誤了將士們的性命!
當時,种師道也是滿肚子怒火。原本,种師道就不主張輕啓戰端,冒然進軍。既然童貫主動啓動戰端,進擊契丹了,那就要有萬全之策嘛,哪有大戰之前如此輕率的?!然而,大軍在外,童貫是帥,軍令如山倒,衆將都得執行,种師道也不能例外。故此,种師道將滿肚子怒火強壓了下來,衝童貫又是一個長揖,高聲答道:“末將謝樞密大人不殺之恩。末將謹遵帥令。”
童貫餘怒未休,高聲吼道:“退下!”
种師道無奈,只得退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訓斥完种師道,童貫又用眼光掃視衆將。衆將心裡膽怯,皆避之目光。
童貫見衆將不再言語,遂下令道:“諸將聽令!”
在座的諸將齊身站起,高聲答道:“末將在!”
童貫威視着衆將,繼續下令道:“明日拂曉,大軍兵分爲東西兩路,進軍契丹。令楊可世爲東路軍統制兼先鋒官,統兵五萬,歸种師道節制,進趨白溝;辛興宗爲西路軍統制兼先鋒官,統兵五萬,由王稟節制,進趨範村。本帥統率中軍,隨後跟進。”
衆將聞令,高聲答道:“末將謹遵帥令!”
童貫再次威視衆將一圈,高聲道:“好!衆將入座。”
其他將領聞令,均復入座中,唯种師道挺身站立着。
童貫見狀,鼻子哼了一聲,將目光看向种師道。
迎着童貫的目光,种師道望童貫施禮,說道:“主帥在上,末將以爲,我軍對遼軍如何排兵佈陣、遼軍兵馬人數及戰力情況皆不明瞭的情況下,不宜分散兵力,當兵合一處,穩打穩紮,整體推進的爲好。若將兵馬分爲東西兩路,攻擊力減弱,有被遼軍圍隔分擊之可能。”
童貫見剛剛還表示“謹遵帥令”的种師道,現在又當殿提出異議,頓時勃然大怒,高聲吼道:“种師道!俺童貫指揮不了你還是怎的?要不然,你來坐俺這個帥位,來排兵佈陣如何?”
种師道趕忙答道:“主帥息怒。末將不敢有那個想法,末將只是覺得如此攻伐遼軍,兵力分散,形不成強有力的攻擊勢頭,恐難以奏效。”
“放肆!”童貫大聲吼叫道:“种師道!你要麼服從帥令,要麼接受軍法處置!不得在此妖言惑衆,動搖軍心。”
童貫怒急,若換成別人,早推出去斬首了;但臨出發前,徽宗皇帝親下御旨,令其將种師道招至軍中,隨時徵詢种師道的意見;故此,童貫雖是怒急,卻不能將种師道給斬首了,恐回朝後無法給徽宗皇帝交代。
童貫憤然坐下,再未理睬种師道。
种師道見無法說通童貫,遂復入座中。
誰知,种師道剛剛入座,楊可世又站起身來,離開座位,站在大殿中,衝童貫一拜,然後說道:“主帥在上,末將以爲,老鍾所言不虛,應該考慮。”
童貫見狀,大怒,猛然拍了下案几,高聲訓斥道:“楊可世!你什麼意思?你是唯种師道馬首是瞻嗎?你直接說,你能不能充任東路軍統制兼先鋒官?!若能,遵令;若不能,本帥另外任命他將。”
“大帥息怒……”楊可世正欲陳述自己的道理,雄州知府和洗離座,打斷了楊可世的話。
當時,和洗站於楊可世對面,滿臉怒色,指着楊可世,厲聲說道:“豈有此理!大軍征伐,皆遵帥令,自古以來,莫若如是!假若衆將軍皆各自爲政,何以統一軍令,克敵制勝?楊將軍,有道是國有國法,軍有軍紀,一聲令下,令行禁止,此乃必須也!你怎能妖言惑衆,動搖軍心。楊將軍,你還不退下,更待何爲?!”
楊可世看着和洗說道:“和知州,你乃文官,不得干擾軍機大事。”
“拙!”這是,一直坐於童貫身側沒有說話的蔡攸,猛然拍了下案几說話了。蔡攸喝了聲後,大聲說道:“楊可世,若說文官,俺也是文官,俺就不能監管軍機事務了?誰規定文官就不能參與軍機大事了?實話告訴你楊可世,今天發生的情況,俺都看在眼裡,非是俺不做處置,乃是時機上不到也!你信不信俺能斬了种師道的頭?”
种師道見說,縮了下脖子。
楊可世直挺挺地站立着,聽着蔡攸的訓斥。
“作爲老鍾,莫要擺老資格。俺知道,你老鍾久居邊關,勞苦功高,但你不能居功自傲,目無上司。待本次北伐得勝,大軍返朝,本監軍將奏請聖上,對种師道以下抗上,拒不執行軍令之行爲,予以處罰。”
蔡攸盯着楊可世在訓,說的內容卻是衝种師道去的。种師道心裡自然不服,心想,俺什麼時候目無上司,拒不執行軍令了?俺只是提提建議而已。
蔡攸在說完种師道的種種不是後,繼續訓斥楊可世道:“楊可世!你乃一路大將,須服從帥令,焉何妄自尊大,自以爲是?!和知州所言不錯嘛,假如人人自以爲是,要統帥部做甚?要俺監軍做甚?!現在,本監軍把話撂明,若再有人干擾軍事部署,本監軍將行使權力,予以先斬後奏。到那時,悔之晚矣!”
蔡攸最後的這些話,又是衝种師道去的。
這之前,蔡攸並未過多地干預軍事事務,因爲臨行前,徽宗皇帝單獨召見了蔡攸,安排給他的任務是監督地方及行政方面的事務,而非是軍事事務,故此蔡攸並未就軍事方面的事務發表意見,現在見种師道、楊可世不認同童貫的戰略安排,又以和洗乃文官爲由,反對和洗參與軍機事務的討論,故此忍耐不住,說了上述一番話。
蔡攸的這番話,極大地鼓舞了和洗,和洗更來勁了,大發議論,直言軍令統一的重要性,要求所有大將,唯童樞密之令是從,不得變相及打折扣。其他將領見狀,皆不敢再言語了,怕蔡攸行駛監軍之責,把自己給當衆斬首了,把自己吃飯的傢伙給整丟了。
童貫見和洗關鍵時候挺身而出,敢於訓斥像楊可世之類的大將,心裡甚是欣慰,很是讚許和洗,連聲說道:“和知州所言極是,乃文官之表率。”
和洗乃文官,懂什麼的戰略戰術?然而,和洗欲巴結童貫,故此威逼楊可世遵守帥令,不得再提出不同意見。
楊可世無奈,只得復入座中。
和洗望着衆將,繼續說道:“樞密使大人,統領軍馬,徵西北,伐西夏,大小數十戰,未嘗有敗績也,把個窮途末路的契丹算甚?!正如樞密使大人所言,契丹兵馬,見朝廷大軍北來,早已聞風喪膽,投降恐怕還來不及,哪裡還敢跟大軍對仗?諸將只管去受降便是,不可妄殺,以壞朝廷名聲。”
种師道、楊可世見說,氣得咬牙切齒,肚子裡暗罵道:把他家的!你打過仗嗎?你懂個錘子呀!你既是要巴結童貫,也該有個哈數吧,哪能拿打仗這等大事當兒戲?你看你舔腚的樣!舔腚舔得連屎都舔上了!
氣歸氣,不服歸不服,童貫就喜歡和洗這樣不問對錯,只管服從的人,所以對和洗大家稱讚,誇獎和洗道:“和知府所言極是,衆將當向和知府學習,聽從指揮,服從命令,不得自以爲是,各自爲政。”
种師道、楊可世見狀,強忍了氣,只得謹遵帥令。
當日會畢,种師道、楊可世二人,憂心忡忡地回到前軍營地,又私下裡商議起明天的戰事。
种師道對楊可世道:“楊統制,契丹既知大軍來伐,必有對策。明日之戰,恐非童樞密所言的那樣簡單,我軍當慎重待之。”
楊可世道:“種老將軍所言極是,下官服從種老將軍調遣。”
种師道想了一陣後說道:“楊統制,以我之見,明日開戰之時,爲確保必勝,你率軍前突,與敵廝殺;俺率軍跟進,作爲後援。俺令軍士各持巨梃,一旦前方戰事不利,契丹追殺而來,俺便率軍馳援前方,用巨梃抵擋契丹,掩護你撤退。”
楊可世聞言,說道:“種老將軍,即使明日戰事不利,會有那麼嚴重嗎?”
楊可世覺得,即使不能很順利地戰勝遼國兵馬,但遼國兵馬戰勝宋軍似乎也是不可能的,故此有此說。
种師道見說,哀嘆了一下,說道:“楊統制,你有所不知,契丹兵馬,以機動爲強,多使用短兵器。俺覺得,戰事順利最好,萬一失利,可用巨梃對他短器,方保得萬全。”
楊可世雖不認同契丹兵馬有那麼強,但他統制的前軍由种師道節制,加之种師道又是他過去的頂頭上司,遂認同了种師道的安排。
兩人商議了半天,才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