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使臣耶律勝被執殿軍士像趕牲口一樣給趕將了出去,坐在一側的种師道覺得不妥,遂起身離座,來到大帳中間,望童貫一拜,說道:“樞密使在上,遼國疆域廣大,軍力強盛,雖遭女真侵犯,以末將之見,其自保能力還是有的。日前,我軍與遼軍大戰,未能實現戰略目的,足以說明遼軍實力仍在。現在,既是遼國派使前來,請求交好,這也是個機會,不妨就此罷兵,與遼復好,待時機成熟時,再行伐遼不遲。”
种師道始終將希望寄託在遼金之間互相消耗,待遼軍沒有任何抵抗力時,再行進攻,以收復燕雲十六州疆域;現在和遼國硬拼,的確是幫了女真人的忙,讓女真人攢足了精力,到那時候有個變化,麻煩就來了。
然而,聯金滅遼是朝廷確定的大政方針,是童貫極力促成的,現在勸童貫放棄與金聯合,共行伐遼,無疑是與虎謀皮,不可行的。果然,种師道說完那上述話後,童貫惱羞成怒,大罵种師道說:“我奉朝廷指令,與金聯手,剿滅遼國,你焉何屢次勸我與遼復和?!你究竟是宋人還是遼人?你與遼人之間有甚的勾當?你究竟安得是什麼禍心?!”
“樞密使在上。本次作戰,俺身先士卒,衝鋒陷陣,與遼國常勝軍統領郭藥師大戰數十回合,若非手下裨將王進相救,恐怕性命都丟了,俺與遼國能有甚的勾當?俺令兵士連夜趕製巨梃,於戰場上拼死抵住遼軍,能包藏了什麼禍心?難不成俺期盼着遼軍獲勝,期盼着遼軍取了末將的性命不成?!”
童貫被种師道說得啞口無言。
一旁坐着的監軍蔡攸,見童貫被种師道頂碰,無言以對,遂指責种師道道:“老種!你向童樞密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要違抗聖旨不是?戰前你畏契丹如虎,主張言和;戰中又主動挑釁,濫殺無辜,致使朝廷伐遼事業,功敗垂成,這個責任你要承擔。”
“監軍,非是如此。”种師道辯解道:“戰前主張言和,乃是不清楚契丹兵力情況,當慎重待之;戰中遭遇埋伏,自然要勇猛殺敵,非是主動挑釁,濫殺無辜。此番朝廷作戰不力,乃是指導方針錯誤,錯在戰前盲目樂觀,戰中輕敵厭戰,戰後又驚慌失措……”
“你不要狡辯了!”不待种師道說完,蔡攸就厲聲吼道:“難道童樞密和本監軍都不如你?!究竟你是元帥還是童樞密是元帥?你三番五次干擾伐遼軍事行動,拒不執行命令,妖言惑衆,動搖軍心,罪不可赦。關於本次作戰失利的情況,本監軍將據實稟報聖上,追究你种師道的相關責任。”
對蔡攸的指責,种師道自然是不服氣,遂抗爭道:“正如蔡監軍所言,童樞密乃北伐大軍元帥,你是北伐大軍監軍,北伐失利,該承擔責任的不是元帥、監軍,反倒是俺一個衝鋒陷陣的武將?”
种師道還想說自開戰以來,他是如何勸阻和建議童樞密的;但蔡攸容不得种師道說話,大聲吼道:“老種!你乃一路之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卻強詞奪理,實在是無理至極!你莫要再說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种師道無奈,只得閉嘴不說了。
其實,此次北伐契丹,蔡攸被徽宗皇帝任命爲監軍,主要職責是監察童貫、全權負責所有民事,不允許他干預軍事。然而,蔡攸和童貫關係極好,這個時候,不是對童貫戰略方針上的錯誤進行監察,反倒將失利原因,一股腦地歸到种師道頭上。
童貫也是能征慣戰之人,此次作戰,爲什麼失利了,他心裡非常清楚,原因就在於他太輕視契丹,不準將士們主動進攻,也不準將士們大開殺戒,妄想和平收復燕京,結果,造成宋軍在作戰中,既不敢主動出擊,對進攻之敵又不敢奮勇還擊,故此纔有了首戰失利。
宋軍首戰遼國失利,讓童貫非常惱怒。本次出征,在東校場進行了閱兵誓師,徽宗皇帝都親臨了,自己也發表了慷慨激昂的講話,誓要擊敗契丹,收復燕雲十六州故土;現在,首戰失利,童貫自然不甘心,遂命令种師道道:“蔡監軍所言極是。大戰當前,本帥先不追究你的責任,待散會後,你迅速返回前軍,節制楊可世再行進軍,務必要拿下燕京!”
种師道道:“樞密使大人,首戰失利,軍心動搖,士氣低落,且遼軍已有了充分準備,郭藥師也從涿州來援,此時再行出擊,恐難有成效。”
“种師道!”童貫大怒,怒吼道:“執行帥令!否則軍法處置!”
种師道無奈,只得退回座上。
童貫由環視着其他將領,問道:“衆將還有什麼說的?”
楊可世想據實稟報下戰場實況,進諫童貫慎重進軍,但見頂頭上司种師道被童貫訓斥,知道他若是再行進諫,一定會被童貫罵得狗頭噴血,故此隱忍了下來,未再提不同意見。
散會後,种師道與楊可世出了中軍大帳,返回前軍,商議着作戰方案,然後統兵出發,與遼軍大戰。
結果,正如种師道所言,遼軍已有了充分準備,加上從涿州趕來的高藥師常勝軍協防,种師道、楊可世所率的東路軍連續攻擊白溝數次,均被遼軍戰敗且追擊,損失慘重,不得不敗退雄州。
西路軍的辛興宗、王稟在進攻良鄉時,也被遼軍戰敗,踉蹌遁回。
眼看着與遼軍之間的戰役不能取勝,童貫焦急萬分,不知道該如何辦?恰在這個時候,童貫接到了徽宗皇帝的聖旨,令其與蔡攸一道返京回朝,商議相關事宜。童貫接到徽宗皇帝聖旨,如釋重負,急忙收拾行裝,率領一千名禁衛軍,南返回京。回京時,童貫想起种師道曾說王進救了他性命的話,遂命令种師道,讓王進前來報道,護送他和蔡攸返京。
這是個什麼情況?徽宗皇帝爲甚要召回童貫、蔡攸?
原來,在這之前,根據戰局發展情況,蔡攸已向徽宗皇帝寫了奏書,令快馬傳送,八百里加急,報告到了京師朝廷。
蔡攸的奏書中,極力強調遼國因丟失了東京、上京、中京三處,現在對南京防務極爲重視,集結了優勢兵力,全力防守幽州,戰事推進不利,我軍損失頗重。目前,雙方處於僵持狀態。
在奏書中,蔡攸並沒有把責任全部推給种師道等將領,只是略微提了下種師道的不是。其中原因,並非是蔡攸不想把責任全部推給种師道等人,而是因爲奏書中說不清楚。
對徽宗皇帝,蔡攸極爲了解,知道徽宗皇帝是個聰慧的的人,若在奏書中說得太多,徽宗皇帝會反覆思索,會發現其中的破綻。蔡攸想的是,當面奏報情況時,可以根據聖上的疑慮,做出解釋;奏書就做不到了。纔有決定,等返回朝廷後,當面奏告聖上,到那時,搖動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推到种師道的身上,讓种師道當此次北伐失利的替罪羊。
徽宗皇帝接到蔡攸奏書,得知前線戰事不利,大軍被遼軍受阻,損失慘重,大爲驚恐,遂急令童貫、蔡攸暫停伐遼,將大軍交予王稟總管,令他二人先期返朝,以商議相關事宜。
童貫、蔡攸接到徽宗聖旨,忙召集衆將,安排接下來的軍務。
衆大將聞令,急忙來到中軍大帳。
童貫坐于帥座之上,看着站立着的衆將們說道:“聖上有旨,令本帥與監軍返京議事。本帥和監軍返京之後,軍中事務,由王稟總管,楊可世副之,其他衆將,皆聽從號令,不得違背。”
王稟、楊可世、种師道等將領高聲答道:“謹遵帥令!”
童貫又看着种師道說道:“老種!你是老將了,經多識廣,在本帥與監軍離開前線這段時間,大軍以防衛爲主,不得主動進擊,你多多輔佐王總管,勿要多事。”
一來,童貫擔心他走後,有合適的戰機,种師道鼓動着王稟進攻,真拿下幽州城了,功勞就成王稟、种師道的了,與他就沒什麼關係了;二來,童貫想着向种師道要他手下裨將王進呢!
种師道聞聽童貫那樣說後,高聲答道:“末將遵令!”
种師道剛答完,童貫就笑嘻嘻地說道:“老種,能否將你手下裨將王進借本帥一用?”
种師道聞言一怔,隨即答道:“軍中將領,皆遵帥令,童樞密只管調用便是。”
童貫大笑,連聲說道:“好!好!好!速令辛宗興、王進、劉光世隨本帥返京,負責本帥及監軍之安全。”
王稟、种師道、楊可世等將領高聲答道:“末將謹遵帥令!”
第二日,童貫、蔡攸,帶着一千餘名禁軍,由辛宗興、劉光世、王進等將護衛,返京去了。
宋軍首次伐遼,宣告失敗。
這個時候,恰逢賈世忠、銀芝及金霞、鉄霞從大名府出來,往燕京方向,一路疾馳,要返回燕京郊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