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朝的路途上,童貫之所以答應鄭允中不帶馬植隨團返京,是因爲童貫猛然間有了新想法,而非是鄭允中有多大權力和麪子,能管住了童貫。
童貫覺得,帶馬植隨使團返回東京朝廷,目標太大,許多大臣知道後,會派生出許多問題來,有可能影響到聯金滅遼的計策;既然鄭允中也反對帶馬植隨團返京,不如就答應鄭允中,不帶馬植隨團返京,俺暗地裡安頓馬植,令他隨後悄悄自來。待馬植到東京後,俺先安排他住在自家府邸,待俺與聖上溝通好後,再引薦馬植覲見徽宗皇帝。
如此一想,童心裡大慰,才非常痛快地答應了鄭允中,不再帶馬植隨團返回朝廷。
對鄭允中來講,只要童貫不帶馬植隨使團返回朝廷,他便沒責任了,至於童貫如何和馬植會晤,在會晤中談什麼事情,那就都是他童貫的事了,他愛咋整咋整去,與俺沒有任何的關係。
鄭允中自然也就不再反對童貫和馬植接觸。
童貫、鄭允中帶着賀遼主生辰使團,連日急進,抵達了燕京南郊,那馬植果然支了帳篷,等候在路邊。
使團隊伍停止前進,童貫和馬植見面。
童貫攜了馬植的手,進入到帳篷中,單獨進行了會談。
童貫對馬植說道:“半月來,你等候在燕京南郊,專候着本官,多有辛苦。”
馬植答道:“小民敬仰童太尉,思念南朝故國,莫說是等候半月,既是等候數年,也在所不辭。”
童貫聞言大喜,說道:“你嚮往南朝故國,本官予以嘉獎。你以前對本官說的情況,本官已曉得了。本官這次出使契丹,從遼主那裡也獲悉了一些情況,與你說的情況也是相吻合的。只是現在,情況較爲複雜,需要穩妥運作。原本,本官想帶你隨使團返回京師,然而,本官考慮到人多眼雜,多有不便,搞不好會壞事,所以,本官是這樣安排的。”
馬植望着童貫,認真地聽着,急切地想知道童貫對他是如何安排的。
童貫看着馬植道:“本官率領使團,先行返京,在聖上面前言說此事,你隨後自行入京,要注意隱蔽,萬莫讓其他人知道。你入京後,莫要再叫馬植,可化名爲李良嗣,以漢人身份,直接到樞密使府邸找本官,本官安排你先居住下來,待條件成熟時,本官將你推薦至聖上面前,你再將契丹與女真的情況詳細稟告於聖上,極言聯金滅遼的妙處,到時前途無量,本官將大大提攜你。”
馬植聞言,跪伏於地,給童貫叩着頭,連聲說道:“小民感謝大人恩德,大人再造之恩,小民切齒難忘。”
童貫安排好馬植之事後,遂與鄭允中一道,率使團回到了東京汴梁,入宮向徽宗皇帝交差。
在童貫率使團離開燕京後,馬植也返回家中,約上了他的結拜兄弟賈世忠,由賈世忠護送,也與幾日後來到了東京汴梁。
根據與童貫的約定,馬植找到了樞密院童貫府邸,獻上了他化名李良嗣的名帖。童貫早已給管事安頓好了,童貫府邸管事早就在等候着李良嗣到來。馬植將李良嗣名帖送上後,管事遂安排馬植住了下來。
賈世忠見馬植已經被安排好了,遂告別馬植,獨自回到燕京郊外。
自那後,馬植每日與童貫密謀聯金滅遼之事。
這童貫雖是奸佞之人,卻也是個愛好功名,想有所作爲之人。
馬植原本就是漢民,自然也希望宋朝奪回燕雲十六州,能依據燕雲之險,穩固北部疆域,實現大宋王朝長久之繁榮,他自己也好以此爲階梯,爬上朝廷高位。
童貫視馬植爲奇才,虛心請教滅遼及攻取燕雲十六州之計。
然而,童慣作爲朝廷樞密院事,也深知聯合女真乃國之大事,不可輕舉妄動;故此,童貫通過親信,有意識地散佈女真的情況,惑動朝廷,他卻在暗處觀察着朝廷的動態。
果然,關於女真的情況,朝廷上下議論紛紛起來,皆認爲女真抗遼,遼將陷於困境,對朝廷趁機收回燕雲十六州疆域,實乃天賜良機。
此番議論,自然也傳到了徽宗耳中,徽宗不免心動。
童貫見時機成熟,遂入宮進殿,向徽宗皇帝獻上了他蓄謀已久的聯金滅遼之策。
那日,童貫入朝,徽宗便詢問其遼國及女真的情況。
童貫藉機向徽宗皇帝講了遼國和女真的情況,並將他聯合女真,奪回燕雲十六州的想法告訴了徽宗皇帝。爲了表明自己非是憑空想象,乃是有根有據的,童貫遂向徽宗皇帝講了其路遇馬植及馬植在契丹爲官、棄官的情況。
當然,童貫覺得馬植這個名字色彩不夠中原化,故將馬植的名字說成他提前給改了的李良嗣。
徽宗皇帝見說,遂問童貫道:“卿說的那個李良嗣,現在何處?”
童貫沒敢說馬植就在他府上,而是說道:“啓奏聖上,李良嗣棄官後,回到遼國燕京郊外,以販馬爲生。現在,李良嗣就等候在遼國燕郊,不經聖上同意,臣不敢輕易帶入。”
徽宗聞奏道:“既是如此,卿速將李良嗣秘密招入境來,帶他到宮中來,朕要向他親詢女真及遼國之情。”
童貫求之不得,隨即回答道:“啓奏聖上,臣即派人趕赴邊境,招李良嗣入朝,恭請聖上請詢國事。”
童貫掐着時間,於十多日後,將隱藏在他府中的馬植,帶入了皇宮,覲見了徽宗,由徽宗皇帝親詢方略。
那馬植一步登天,得以與天子直接談話,更拿出了渾身的本事,對徽宗皇帝說道:“聖上,遼國必亡。聖上若代天譴責,以治攻亂,眼見得王師一出,遼人必壺漿來迎,既可拯救遼民於困苦之中,又可復收中國之舊疆,實乃兩全之策;若此機一失,恐女真得志,先行入遼,情勢便與今不同了。”
對於女真的情況,徽宗皇帝也略知一二。
真宗朝時,女真人曾向宋朝進貢,表示友好;宋朝也禮待女真,多有賜舍。後來,仁宗皇帝時,遼國加強了海禁,隔斷了女真和宋朝的往來,女貞也臣服了遼國,接受了遼國生女真節度使職務,自此和宋朝之間的來往就少了,僅限於民間交往。
從那後,女真就淡出了宋朝朝廷的視野,朝廷上也不再關注女真的事情,故此對女真的情況,雖有耳聞,卻知之甚少,即使是女真反遼,建立金國這樣的大事,朝廷也毫無知曉。
現在,徽宗又聽馬植提起女真,知道女真意欲反遼,假若和女真結盟的話,能夠收回燕雲十六州,一下子來了精神。
燕雲十六州是中原與契丹緩衝的地帶,對中原王朝有着至關重要的意義。從歷史上來講,但凡佔據了雲燕十六州的王朝,都是疆域穩定,國防強大的王朝。
徽宗皇帝心裡暗道,若是奪回了燕雲十六州,以大宋雄厚的經濟實力,定然是繁花錦繡,江山永固。
然而,徽宗皇帝還是心有疑慮,一來是疑慮女真人究竟能否打得過遼人?二來是女真人真要是強大起來,是否對大宋造成威脅?
於是,徽宗又問馬植道:“據童樞密講,卿曾爲遼國光祿卿,寧邊州刺史,也與女真熟悉,知道女貞的情況,朕且問你,那女真究竟有多大實力?其終極目標爲甚?”
關於女真實力情況,馬植是有過親身體驗的。他隨蕭兀納在寧邊州做副刺史,後來又擔任了寧邊州刺史,與女真人多有接觸,自然掌握女真人的實際情況;然而,爲了成就自己的輝煌,馬植也少不了動了番腦子。
馬植心想,大宋天子問這個問題,一定是擔心將來女真人強大起來了,把大宋也給吞併了,所以,我不能把女真人說得太強大,我得給大宋天子寬寬心,好讓大宋天子早下決心,早做決定。
想好了後,馬植對徽宗說道:“聖上,女真乃混同江流域一個尚未開化的民族,全部人口不過十來萬人,散居於江河草原之上,只是深受遼國壓榨,恨遼國切齒,故此要反遼而已。那女真人,生性野蠻,正是遼國的對手;然女真與上國並無過節,他們的願景,無非是想擺脫遼國的剝削而已,並無其他野心。聖上,天朝上國假若聯合了女真,由女真從東北方向牽扯遼國,天朝上國從南方攻取燕雲十六州,必然先佔領了燕雲十六州,也形成了對北方蠻族的制衡,確保了中原大地的安穩,實乃上上策也。”
徽宗聞言,大喜,笑着對馬植說道:“卿言甚是。遼國不滅,燕雲不收,朝廷北部邊陲永無安寧。今卿所獻之策,實乃良策,或可解朕心頭之病。念在卿一片忠心,朕賜你皇姓,以後就叫趙良嗣吧。”
馬植聞言,俯身在地,涕淚橫流,連磕着響頭,高聲說道:“臣深感天子厚恩,唯有捨身相報,無以報恩。”
徽宗道:“卿且起身。”
馬植,現在改叫趙良嗣了。
趙良嗣從地上爬起身來,仍激動得渾身顫抖。一介草民,莫名其妙之間,竟然成皇家姓氏了,這是何等的榮耀?!那馬植祖宗墳頭上冒青煙了,得到如此造化,能不激動地渾身顫抖?!
徽宗皇帝讓趙良嗣平身後,對其說道:“聯絡女真之事,乃朝廷大事,當從長計議。朕先授你秘書丞之職,專事對女真及遼國的研究,你當對女真及遼國的情況和動態多加關注,但有情報,可隨時進宮,奏報於朕。”
趙良嗣聞言,又跪伏在地,顫聲答道:“臣謹遵聖旨。”
自那後,趙良嗣得遇徽宗皇帝,成爲少有的、能隨時覲見徽宗皇帝的朝廷官員,徽宗皇帝也對趙良嗣寵眷有加,後來又提拔爲右文殿修撰。
也是自那後,徽宗皇帝開始運作聯金滅遼之事,並與女真簽訂了海上之盟,爲靖康之難的發生,埋下了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