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雪下了不過一晚,世界一片銀裝素裹,將大坳村這個小村妝扮得如同童話世界一般。
蘇柳走出家門,看着遠處坳山,白刷刷的一片,只有黑漆的杉木露出尖尖,勾勒得如同山畫一般。
再看遠處,清晨的大坳村,炊煙四起,好些人家的屋頂都被雪給戴了個大白帽子,寧靜祥和。
“大姑娘,早啊。”
幫着蘇柳他們建房子的幫工已經過來,見了蘇柳都笑着問好。
房子已經開始封頂,三進的大宅子,因爲設計獨特,內宅那棟更是按着蘇柳自己的設計來建,那就是現代的小洋樓啊,氣派得很。
房子建起來,大坳村的人就沒不眼紅的,這可算是大坳村裡最氣派風光的大房子了,瞧瞧人家,和離後這纔多久啊,就建起了大房子,能不豔羨嗎?
蘇柳家的發達人人都看在眼裡,又因着壟地建房這兩件事,讓農閒的鄉親都賺到好些銀子,自認相熟了,便都卯足了頭去探問他們家是怎麼掙銀子的。
可惜的是,蘇柳一直沒透露他們家在做阿膠,所以人們除了知道她們開了鋪子,都不知道他們家真正來錢是這阿膠呢。
“張大叔,早啊。”蘇柳哈了一口氣,笑着回道。
“大姑娘,我家明日要殺年豬,你們都來吃殺豬飯吧。”被喚作張大叔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道。
還有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要過年了,如今正是農閒時期,又是一年到頭了,有些人家已經開始殺年豬和醃製臘肉了。
蘇柳她們今年才單過,也就沒養豬,正打算着自己去買些豬肉回來做臘肉乾呢。
“我家初十才殺,大姑娘到時也來吃殺豬飯吧,我家今年的豬可肥了,看着該有三百斤呢。”一個漢子也走近湊趣道。
“那敢情好!”蘇柳笑着道:“只是李大哥,你們家的豬今年賣不?”
“自是賣的,哪就會全吃了喲。”農家人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年豬大都會賣出去,只留一點來過年的時候打牙祭。
“那就給我留十斤上好的花肉唄,我們家今年沒養年豬,也饞了。”蘇柳笑眯眯地道。
那李成聽了臉上一喜,誰都知道蘇柳是個大方的,她開口要買肉,給的價錢斷然不會低,不過大家都是鄉親,而且蘇柳又是關照他們來做了這工,拿的錢也不低,也不好去訛人家,便道:“成!大姑娘你開口了,便是送你也成。”
“這哪能,我聽李嫂子說你們家臭蛋明年也要上學堂呢,還是留着銀子交束脩。”蘇柳知道鄉里人實誠,道:“只要李大家算便宜點足稱便成了。”
李成聽了哈哈一笑,道:“你放心,稱頭肯定高高的。”
“大姑娘,我家的豬已經說好給趙屠夫了,不然也能給你。”張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無相干,反正平素我都是去趙大叔那買的肉,都是一樣的。”蘇柳呵呵地笑:“等我們這房子封頂了,到時候我再請大夥兒吃飯,如今,就盼着大夥給我把屋頂給搭踏實了。”
“大姑娘放心吧,一準給搭得穩穩的。”李成拍着兄脯道。
蘇柳笑着謝了,遠遠的就瞧見寧廣來了。
見了寧廣,張大叔李成他們倒是有些惴惴的,沒有面對蘇柳時那般自在了,匆匆的打了招呼就去忙了。
“這麼早就來了,吃早飯吧?”
許是說破了定親一事,兩人見了,頗有些尷尬,還是蘇柳先開口說話。
寧廣點頭,道:“房子也快封頂了,這定親的事。。。”
蘇柳臉一紅,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地道:“娘怎麼說就怎麼弄吧。”
寧廣眼中勾出一絲笑容來。
陳氏倒沒有爲難寧廣,在她心裡,早已經接受了寧廣這個女婿了,而且經了這些事,寧廣和蘇柳說起來還真有些不清不楚的,早些定下來也好,也省得外道人閒言閒語的,她也有些擔心老宅那邊再插手蘇柳的親事。
只是有一點,陳氏要求寧廣跟足了規矩來,三書六禮,都少不了。
“柳兒雖然多長了一個指頭,可她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在我眼裡頭,她和平常的孩子也沒兩樣,你也是看到了的。”陳氏似是感懷又似是解釋地道:“她過往那般苦,如今好了,我也不願委屈了她,成親是一個女人的大事,我也想她嫁得風風光光的。”
陳氏還有一個私心,就是想告訴世人,她陳梅孃的女兒,哪怕多了一個指頭,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也能嫁的一個好夫君,尋得一頭好住家,她不是不祥人,她也有權利幸福。
“娘,好好的,瞧您說這個作什麼?”蘇柳嗔怪地道。
“就按伯母說的辦,一切都按禮制來。”寧廣壓了蘇柳的手一把,滿臉的真誠。
陳氏見他沒有半點不虞,便放下心來,可想到他的身世,便又道:“只是你沒有親長,這過小定大禮的。。。”
“娘,不是有官媒麼,請官媒就成。”蘇柳搶在寧廣前面道。
這女人,是在護着他麼?
寧廣心頭微軟,測頭看了她一眼,恰好她對自己使了個眼色,嘴角不由微微揚了起來。
請官媒也是沒辦法的了,陳氏皺了一下眉,便點了點頭。
寧廣卻道:“不用官媒,我請宋斐作這個媒。”
她既護他,他也不想委曲了她,況且,請宋斐他們,也好斷了某些個人的心,哼哼!
要請宋斐作媒?蘇柳訝然地張大口。
不僅是蘇柳,就是宋斐聽到這個消息時,也一口熱茶噴了出來,可勁兒的咳嗽,慌得身側的丫頭又是拍背又是遞帕子的。
“咳咳。”宋斐一擺手,讓丫鬟退了下來,這纔看向寧廣:“我沒聽錯吧,你要我給你和蘇柳作媒?”
“是。”不同於在蘇柳他們跟前的平和,此時的寧廣一派冷硬,腰身挺得筆直,兩腿微微岔開,雙手放在膝上,很是標準威嚴的坐姿。
宋斐仔細地看他,寧廣穿了一身黑青袍子,濃眉大眼,薄脣微抿,整個人還是平素那般冷傲,可氣質卻更盛了,給人一種肅殺鐵血的感覺。
寧廣,寧廣,看着寧廣的眉目,腦中閃過一人的影子,宋斐慢慢的眯起了眼。
“廣寧侯是你什麼人 ?”
廣寧侯三字一出,寧廣的身子一僵,臉上神色變了變,卻很快就恢復了。
他這變化雖然微妙,宋斐確實看得真切,真的是廣寧侯寧家的人,寧廣?寧家?嘶!
宋斐騰地站了起來。
“你是那個震威將軍?寧震廣?”
寧震廣,乃是大齊王朝的少年將軍,聽說他十二歲便開始參軍,從小兵做起,十五歲已經是五品將軍,被譽爲本朝最年輕的將軍。
提起少年將軍,整個上京,甚至是軍中就沒人不知曉的,他十二參軍,十五升爲五品將軍,一直鎮守邊關北漠,十八歲就已經立下軍功無數,今上親封爲正二品的震威將軍。
這樣的震威將軍,一直是人們的談資,直到五年前,一場和韃子的大戰,震威將軍領着親兵深ru殺敵,卻不料,暗中埋伏,全軍覆沒,三千親兵一個不剩,只剩了震威將軍一人逃脫。
有人說那場戰役是因爲震威將軍貪功導致全軍覆沒,也有人說是震威將軍臨陣逃脫,不管如何,今上震怒,可沒等下旨處置,震威將軍便主動交了兵符,請辭而去,自此不知所蹤。
有人說他死了,也有人說他瘋了,甚至有人說他去趙韃子報仇,被亂刀砍死了,衆說云云,誰都不知道真相爲何。
宋斐是震驚的,他少寧廣三歲,他父親是安慶侯府的嫡子,排行第二,自己也算是王公貴胄了。因爲父親長年外放,老祖宗體恤,母親也是一直跟着父親外放,所以,他們兄弟幾個,也都一直跟在父母身邊,極少回到上京,對於京中人事消息也很少清楚。
宋斐不過見過寧廣一面,那年,安慶侯府的老祖宗大壽,他們一家上京祝壽,湊巧碰着寧廣打了勝仗班師回朝,聖上在城門嘉獎,他和宋蕭當時還是孩子,也有些英雄氣節,遠遠地看了一眼。
想不到啊,眼前這位,便是當年那少年將軍,宋斐噝噝地抽着涼氣,難怪小五說這人怎麼這麼面善,要探着他的來頭。
可這來頭,着實是大了好些啊!
寧廣曾是他們兄弟的偶像,可如今,偶像竟然要他給他和蘇柳做媒?
宋斐突然不知道是該仰天大笑,還是該哭,這,到底算是個什麼事兒啊?
寧廣聽得人叫自己的全名,也有一剎那的恍然,卻很快便回過神來,淡淡地看了宋斐一眼,道:“什麼將軍不將軍的,我聽不懂。我只想問,宋三爺願意作這個媒不?若是不願,我自去請其他人。”
想到宋斐,乃是因爲他是安慶侯府的公子,有他作媒,也算是給蘇柳一個大的體面了!
宋斐連忙道:“願,怎能不願呢!”他看了看寧廣,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忍不住的問:“只是將軍,這到底妥當嗎?廣寧侯那邊,會應允你娶一個村姑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