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裡面的哭聲漸漸的小了下來,蘇柳終是嘆了一口氣,讓蘇小先回去攤子上照看着,她則是去看看可是有啥能幫上那小乞丐的。
蘇柳是長姐,蘇小也只有聽的份,將自己兜裡的錢都給了她,抽噎着走了。
再走進破廟,看了那眼前的一幕,蘇小又是一愣,心酸不已。
女人的眼撐得大大的,看着空中的某個方向,裡面的不甘和不捨似猶未散去一樣。而那小乞丐,則是用着自己那衣角沾了破盅裡面的水,給那女人的臉擦拭着,卻是沒有再哭了。
蘇柳想要說些什麼,卻覺得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又見那小乞丐伸出手將他孃的眼給掩了,不由搖了搖頭。
小乞丐身子瘦弱,看不出年紀,又是縫頭垢面渾身髒黑的,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蘇柳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開的攤子也是小打小鬧的掙點,所以也沒法像那些電視劇和小說說的那樣,出手就好幾兩銀子,去幫一個素未平生的人。
可既然遇着了,又是那樣的身世,也沒法視而不見,拔腿就去。
“我也沒多少銀子給你買個好棺材什麼的,鎮子西郊有個義莊,你將你娘送去那邊吧,總要有個棲身之所,也不會至於落個孤魂野鬼的。”蘇柳溫聲說道。
小乞丐一言不發,依舊用那沾了水的衣角去擦那女人的臉,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蘇柳的話。
蘇柳見此長嘆一聲,將身上的錢掏了出來,粗略一看,也有近一吊錢的樣子,便數了一半出來,道:“這裡有幾個錢,你拿着,快些將她送去吧。不然,等晚了那些乞丐回來了,指不定會怎樣糟蹋你們。”說着將那點子錢都放在了小乞丐的腳邊。
蘇柳也不知他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他就維持一個動作,也不說話,蘇柳想了想,又打量了一番他的身子,腦中有了主意。
她看了一眼那被擦乾淨半邊臉的女人,愣了一下,隨即移開眼去,走了出去。
女人乾淨的臉雖已青白,卻還是能看出原本是個皮膚白淨的人,也不知緣何落成這個光景,總的,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了。
出了破廟,她又向西郊的方向走去,尋着了那義莊,找到看管義莊的仵作,將剩下的錢都給了他,吩咐一聲,便走了。
能幫的她都幫了,至於日後那小乞丐會如何,也是看他自個的造化了。
回到攤子上,蘇小眼紅紅的呆坐在桌邊,見她回來了,忙的站了起來,欲言又止。
蘇柳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道:“姐都安排好了。”
“那人,好可憐。”蘇小抿着脣,淚水眼看着又要落下來。
蘇柳便拉過她的手坐下,淡聲道:“生老病死本就是平常的事,生命無常,看開些便好了。”
這個年代,別說是這樣落魄至乞的人,就是女人生子,因此而死去的也大有不少人在,無法避免。
“珍惜眼前人。”蘇柳喃喃地說了一句。
姐妹倆收了攤子回去,陳氏見着二人神色懨懨的,不由細細地問。
蘇小是早憋不住了,撲在陳氏身上說了白日的事,又哭了一場。
陳氏摟着小女兒,聽了便長嘆一聲,道:“也是可憐人。”
蘇柳便道今日的銀子給了小半出去,就是幫那小乞丐的,陳氏連連點頭,道:“你很是做的對,咱們也不是大富貴,既遇着了,能幫上點,就幫一下吧,也權當積福了。”
母女幾個又感嘆了一回,心情都有些低沉,蘇柳便岔開了話題,圍着家裡修的院牆去說話。
“都是實誠的,也肯幹,沒那偷奸耍滑的,我估摸着再有兩日就可以修好了。”陳氏笑着說起那前來幫忙的幾個人。
“等修好了,我看咱們再去抱幾隻雞娃子回來養唄。”蘇柳笑眯眯地道。
“也好,養個幾月的,也就過年了,多抱兩隻母雞,養着好下蛋。”陳氏很是認同。
“和小灰它們一道,不會給撩架了吧?”蘇小睜着眼問。
小灰就是寧廣給獵回來的兔子,一灰一白,一公一母,正好是一對。
“傻丫頭,自是會隔開的。”蘇柳戳了一把她的額頭,又道:“來年,咱再抱兩隻豬崽養,等到了年,也有豬肉吃了。”
“那敢情好!”陳氏聽了連連點頭。
就着這些家務事,說了好一會子話,蘇柳便道:“如今攤子店也還好,我和小小看着雖忙,但也忙得過來,日後娘你就在家照看着,攤子就我和小小去吧。”
“這樣成嗎?”陳氏有些猶疑,畢竟她都習慣了每天和閨女們一道去鎮子裡。
“哪有不成的,現在生意也沒一開始那般紅火,而且,如今買包子的人,大都是街坊街裡的,也沒短了銀錢的事兒。”蘇柳笑道:“我們姐倆就能做好,娘你就在家忙這些瑣碎的事兒,也不用咱回來就再忙着去菜園子做飯了,娘你還可以做點針線呢。”
陳氏想了一會,終是應了,道:“成,但晚頭你們姐倆還是得跟着一道做做針線活。”
陳氏向來認爲女人就得會女紅,這樣將來到了夫家,纔不會被人看輕,所以,她一得空就讓蘇柳她們跟着學針線活。
姐倆聽了,蘇柳還好,蘇小卻是苦了一張臉,她是最不耐煩做針線活的了。而蘇柳,則在心裡認爲,做針線能靜心,穿針走線的,可以慢慢的理清頭腦,若是繡活做好了,她就是不做其他,也可以賣繡活呢。
但是,也不能盡在晚上做,因爲眼睛會傷不起,所以,蘇柳道:“娘你放心,咱們都不會落下的,但在晚上,頂多只能做一個時辰,不然眼睛會受不了的。”
陳氏想了想,也是這理,便應了,蘇小則聳着小鼻子道:“等將來我有銀子了,我就買幾個會做針線的丫頭,專門給做針線。”
“喲,咱二姑娘心性兒可高,這都想着要呼奴喚婢了。”蘇柳取笑一聲兒。
蘇小嘖了一聲,嬌嗔地哼了哼,一張俏生生的瓜子臉紅得像個蘋果。
蘇柳卻是取笑,卻沒想到,她們就真的這快就有下人上門兒。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個瘦小的身子跪在柳小包點跟前,有路過的人指指點點的。
“我說你這小叫化,咋的跪在我家攤子前,快走快走。”蘇小瞪着一雙杏眼指着地上那小子。
沒錯,就是一小子,年約十歲左右,穿着一長長的灰褂子,也不知從哪撿來的,顯得他身子更少,凌亂的頭髮胡亂地用一根草綁着,赤着雙腳,褲管一隻長,一隻短,只有一張瘦小蠟黃的臉洗了乾淨,是個清秀的小子。
那小叫化跪着不動,只擡頭看了蘇柳一眼,說道:“我是來還恩的,也不要你錢,你只要給口飽飯就成。”
還恩?
蘇柳心一動,腦中靈光一閃,自攤子上走了出來,細細地看着那小叫化。
“你。。。”
“多謝主子大恩,我娘得以有安魂之所,請受陳燁一拜。”自稱陳燁的小叫化說着就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
“姐。”蘇小驚呆了,看向蘇柳。
蘇柳皺了一下眉,想來這叫陳燁的便是七天前那偷包子的小乞丐了,她早已忘了這事,卻不承想他竟找了來。
“你快起來。”蘇柳忙開口。
陳燁也沒有像那些個人說什麼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而是聽話的站起來,擡起一張小臉。
蘇柳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目光清澄,脣抿成一條直線,帶着些倔強,只是到底是年紀小,見蘇柳直愣愣地看着他,雖故作鎮定,卻還是有些慌亂。
“你是那個。。。”
“回主子的話,我便是七天前偷你們包子的那個小乞丐。”陳燁也不等蘇柳問完,便自覺地接話:“七天前,我娘去世,是主子你伸出援手,讓我孃的屍首得以棲身。如今我娘頭七已過,陳燁便來還恩了。”
蘇柳聽他說話條理分明,口音卻不像是本地的,而且咬文嚼字,怕也念過書,只不知如何落魄如斯,她也不想多探究,便道:“我也沒怎麼幫你,你也不用記在心上,常言道大恩不言謝,你也不必說什麼還恩不還恩,且回去吧。”
陳燁聽了皺了皺眉,又跪下道:“陳燁自小被教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主子當日既給了銀錢,陳燁便是主子的下人,但憑主子你支使吩咐。”似怕蘇柳不答應似的,又重複道:“我不要工錢,只要吃飽飯就成,我什麼都可以幹。”
蘇柳有些哭笑不得,卻是越發不敢留下他,別看陳燁是個小叫化,說話卻比一般同齡孩子要了得,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般農家的孩子,她如何敢留?
“我們家只是一般人家,養不起下人,你且回吧。”蘇柳搖了搖頭,頓了頓又道:“我看你口音也不像是這裡的人,你家裡還有什麼親,我可以給點盤纏你回鄉尋親。”
陳燁低着頭,聽了眼神一閃,頭越發低了,聲音低低的道:“我,父母均亡,家裡已再無親人。”
蘇柳聽了眉頭緊皺,蘇小卻道:“姐,留下他吧,怪可憐的。”
蘇柳瞪了她一眼,很是不認同,也不顧蘇小的哀求,道:“我們是真的不需要下人,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