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包點少了陳氏的身影,卻多了個小子,來買包子的街坊都有些好奇,蘇柳是這樣解釋的。
“家裡活計也多,忙不過來,我娘就在家了。我們這小攤子也想要多做幾個品種的點心,光靠着我們姐倆也不夠人手,想着有個小子跑腿兒也挺好的,便買了一個。”
於是,就都很快傳開了,這叫陳燁的小子是蘇柳她們的下人,跟在蘇柳她們身後走出走進的。
大坳村多了這麼個人,沒有不傳的,誰都說這陳氏娘仨自分出去日子就過起來了,這都買了下人跑腿兒了。
說話傳到蘇家老宅裡,黃氏又罵了幾回,成天黑着一張臉,相對陳氏她們仨過的舒坦的,老宅這邊可就是鬧騰的,啥事兒都不順。
“那小子瘦瘦小小的,能做個啥?站我跟前我都嫌礙眼兒,甭說還得給飯吃,白糟蹋糧食。”黃氏繞着線圈,譏道:“下人?呸,幌子眼罷了,就娘仨,避嫌還不夠,偏她還一個勁兒把男人往家裡帶呢?誰知道買個小子是要幹什麼用?”
這話可有些腌臢了,蘇老爺子瞪了她一眼,道:“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這在家時你也說,如今她出去了,你也說,人又來你跟前招你什麼眼。”
“咋了?我難道還說得不對?就她們娘仨這樣的,誰買下人不是買個丫頭片子使喚,咋偏就買了個小子了?圖的什麼呀?”黃氏很是不服氣。
“也就各人的眼緣,下人還拘着男女了?也就一個半大的小子,虧你也想得到那上面去。”
對於和離後,陳氏她們越過越好,而自家糟心事兒一茬接一茬的,蘇老爺子也很是心煩,村子裡又傳着他們的話,就更是讓他心焦,如今他都減少在村子裡頭活動的空檔了,眼不見心不煩,聽不見心不鬧。
其實蘇老爺子心裡是鬱悶的,蘇柳她們明明就只是娘仨,都是婦孺,卻就真的把日子過起來了,這兩日他也溜達去北坳子那看過,那鬼屋,竟然就圍起了一個圍牆,看着像模像樣的了。
只是弱女子幾個都能把日子過好,他們這還有勞壯力,卻就啥事兒都不順,又怎能不鬱悶?
“我是知道她想啥的,敢情是自己生不出兒子,就買個小子來,當兒子養呢。”黃氏哼了一聲,想了想道:“那小子養大了,指不定就還當姑爺了,喲嗬,那可就一炕頭的親了。”
“你越說越沒譜了。”蘇老爺子聽不下去了,道:“有這空檔,看緊些金鳳,見天兒往那山邊上跑,像個啥樣兒?”
黃氏一噎,提到這個怒火又是騰騰地升起。
自打從蘇柳家院子回來後,蘇金鳳就跟着了魔似的,纏着她娘說要嫁給寧廣,把黃氏氣的,心口都扯着痛。
黃氏自然是不肯的,也拘着她,可蘇金鳳卻是偷了空就往那邊跑,現在村子裡都有些風言風語了。
“那屋子就是邪氣,好好的把我閨女給坑了去,那良心黑的,一屋子的沒個正派好人。”黃氏恨恨地道,想了好一會又道:“指不定是下了啥降頭呢,不成,我得找何八仙作個法去。”
她風風火火的,將手中的針線簍子撇在一邊,趿了鞋就走了。
蘇老爺子見了,長嘆了一聲,這都是些什麼事兒?
東廂房。
“真的買了個小子?”周氏坐直了身子,看着蘇春桃問。
蘇春桃鬱悶地坐在炕尾點點頭,看着自己那粗糙不已的雙手哀怨地道:“娘,爹啥時候回來?咱們也讓爹買個丫頭吧,我是真受不了了,你瞧我這手,都不成樣子了。”
她委屈地將自己的一雙手伸到周氏的眼前,眼圈紅紅的道:“這哪是人過的日子?阿奶是成心要累死我。”
周氏看了一眼,心裡也恨,別說蘇春桃委屈,周氏自個也委屈,陳氏走了以後,她的日子是一天過的不如一天,尤其是這陣子,爲了保住肚子裡這塊肉,天天聽黃氏的刺兒話,連她肚子裡的也罵上了,吃了幾天安胎藥就嫌貴,也不給她吃了。
心裡存了氣,周氏有時候便往狠裡想,乾脆就讓這塊肉掉了好了,省的煩,也鬧心。
“你爹,估摸着這兩日便回來了,等他回來了再給你奶說。”周氏也是盼星星盼也月亮的盼着蘇長生回來給她們撐腰出氣,偏她爹又派他去隔壁縣裡拉貨了。
蘇春桃聽了,臉登時拉的老長,怨道:“還得兩天啊?”別說是兩天,她是一刻都受不了了,道:“娘,咱們乾脆去姥爺家住吧。”
周氏皺眉,道:“娘如今這身子咋能去你姥爺家?”見她一臉委屈,便又軟了聲:“你再委屈一陣子吧,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不趕蘇六她們走呢。”蘇春桃咕噥一聲。
周氏聞言臉沉了下來,脣慢慢的抿了起來,蘇春桃見了忙道:“娘,我也不是說啥,就是覺着她們在這,好歹當個下人支使呢。”
眼見周氏沉默不語,蘇春桃又坐近了些,道:“她們走了,倒像是脫離了苦海似的,倒便宜她們了,如今看着,好像我們更虧了些。要是她們不走,指不定還怎麼被阿奶作罵呢,陳梅娘還不是忍聲吞氣的看娘你的臉色?可這一走,這纔多久,又開攤子,如今竟就買了下人了,要沒走,被作踐的就她們娘仨。”
蘇春桃說的直白,也只爲了奉承討好周氏,可週氏聽在耳裡,卻是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臉色漸漸的凝重起來。
閨女說的是啊,若是陳氏沒離開,會是什麼光景?
旁的不說,家務活肯定都是陳氏母女仨幹,黃氏罵的也是她們仨,而她自己,則還是尊享着蘇長生的疼愛,跟個少奶奶似的啥事兒也不幹,陳氏也不敢挑她的理,春桃也不用做雜活。
可如今陳氏娘仨離開,黃氏自矜是當家主母,自然是擺着婆婆的款兒的,而蘇金鳳是老女,黃氏疼着,也不會讓她幹活。蘇家裡,一個巴掌都能數出幾個女人,這兩人不做,那就都落到了周氏母女身上了。
對比現在和過去的日子,就一個天淵之別可以概括了,周氏越深想,就覺得越不對勁,總覺得這事兒太突然,好像入了一個套似的。
“娘,你惱我了麼?”見她不說話,蘇春桃嘟起嘴,道:“人家這不是不岔麼?蘇六這賤人憑啥過得比咱還好?從小到大,她哪裡如我了?”
蘇春桃確實不岔,從小到大,就只有她欺負蘇六她們的份,可自打蘇六剁了手指後,一切都變了,蘇柳不再那麼好欺,反而是自己吃了幾次不大不小的悶虧,尤其是近來這次。
蘇春桃摸着自己的臉,眼中就露出絲絲的怨毒來,被打了的那幾天,她簡直不敢出門,就怕被人笑,蘇六那個賤人,終有一天,她要她好看!
“你總是尋不住氣來,所以纔會吃虧。”周氏嘖了一聲道。
“娘,我不服氣,她憑啥啊。”蘇春桃趁機倚到周氏跟前,道:“她那樣的賤人,就該活得很悽慘纔是,她憑啥過起呼奴喚婢的好日子了?就連她那個賤娘,也是娘你的手下敗仗,是爹的棄婦,憑啥比你舒坦啊?”
是啊,憑啥?
陳氏是被她擠出去的手下敗仗,就該過的比以前更悽慘纔是,憑啥反而舒坦起來了?
周氏一想到陳氏那舒適的日子,心裡悶得給一隻無形的手給掐住了似的,喘不過氣來,越發覺得有哪地方不對了。
“還有宋公子那樣的人物,她蘇六憑啥能認識啊,不過一長着六隻手指的不祥人。”蘇春桃還在忿忿不平,道:“不祥人,就該配個斷胳膊少腿的糟老光棍兒。”
宋蕭啊,那樣俊美如神仙的人物,就該認識她蘇春桃這樣的人,而不是蘇柳那個賤人。
周氏聽到這裡,眼睛一眯,腦中形起一個主意來,她可是尋着點子咋讓陳氏不舒坦了。
“你這話也別往外說,省的人說你心裡惡毒,平白壞了你自己的名聲。”周氏先是點撥一下自己的閨女,道:“娘早和你說過多少次,別把啥心思都擺了臉上去,吃虧的只有你自己。”
蘇春桃臉一紅,道:“娘,這裡不就只有你在麼。我,我就是不服氣嘛。”
“你放心,等你爹回來,娘自有法子爲你出這一口惡氣。”周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娘,你有啥法子?”蘇春桃雙眼一亮。
周氏脣角勾了起來,說道:“蘇柳啊,也十四了,也是時候出嫁了。”
“她出嫁和出氣有啥關係啊?”
周氏看了一眼女兒,暗暗搖搖頭,這女兒,咋就學不了自己的一半。
“你也別問。”她指了指櫃子,道:“你把筆墨給取來,我寫個信兒,去請你大舅娘來家坐。”
蘇春桃雖不懂,卻也依言取了來。
周氏想了想,沾了墨,很快就寫好了一封信,摺疊好封了遞給蘇春桃:“且讓人送去你舅家。”
且再讓陳氏那賤人娘們幾個再舒坦幾天,等事兒定下來,可有她們添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