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蘇老爺子的約束,黃氏等人還真的不敢再去尋蘇柳她們的麻煩,倒是過了幾日的安生日子。
天氣越發涼了,日子到了十月的時候,葉子已經掉光了一半,大坳村地裡莊稼也是金黃一片,又到了秋收的時候了。
此時,距離蘇長生被關進大牢已經有半個月之久了,眼看就要秋收,蘇老爺子按耐不住,又和蘇慶祥來了一趟,可惜蘇柳依舊油鹽不進,不肯鬆口。
而這時,陳燁的傷已經養好了,蘇柳將他叫到屋裡來,將陳氏想收他爲義子的事兒給說了。
“你可是願意?”她看着陳燁問。
此時的陳燁,來了蘇家也有兩個月多了,身高竄高了,皮膚也白淨,大而黑的眼睛很是有神,許是經過大變故,小小年紀,透着些許同齡人沒有的冷靜沉穩。
義子?
陳燁驚訝莫名,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蘇柳,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真假來。
見他不語,陳氏以爲他不願,心裡黯然,卻是溫和地笑道:“你柳姐姐也是提一提,你若是不願也不打緊,聽過就算了。”
“我願意。”陳燁噗通地跪了下來,大大的眼睛看着陳氏:“我願意的。”
他是真被嚇到了,當初和孃親從那個家出來,他也從沒想過回去,看着孃親那樣鬱鬱寡歡至死,他心裡更恨,恨那樣的父親,也恨那個吃人的地方。
從前母親尚在時,就告誡他,將來無論如何,都不要再回到陳府,就當沒了家,他雖有不甘,可母親的話也不敢不聽,便發了誓,再也不回那個家。
他年紀雖小,卻也分得清好歹,經過這麼些日子,陳氏她們是真心的待他好,即使有憐惜成分在,卻也是真心的待他好,他在這個家,纔有家的感覺。
而在心裡,他早就當陳氏是孃親般,當蘇小她們是姐姐般看待,只是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福氣,他以爲,這一輩子,就是作個下人了。
“我也不問你從哪裡來,將來會不會回去,只是作了我孃的義子,她就是你娘,將來你若好了,也不要你侍她十分,只莫忘了她便好。我娘百年以後,不管日後有沒有子嗣,你都要給她一份供奉,使她老有所依。”蘇柳定定地看着他:“你做的到嗎?”
“姐姐放心,今日若認下孃親,日後必視若親母,至死不敢忤逆。”陳燁一臉的認真,像是在立誓一般。
“很好。”蘇柳笑了,道:“你有這個心便很好。起來吧,等尋個日子,你再正式給孃親敬茶磕頭。”
陳燁露出一個笑容來,還是跪着磕了幾個頭,衝着陳氏叫了一聲娘。
陳氏連忙扶起他,愛憐地道:“好孩子,快起來。”
蘇柳自一旁看着,看他們是真心歡喜,便也放下心來,想着這既然要認義子,也擺上兩桌,請上些相熟的人,熱鬧熱鬧纔好,也好教知衆人,陳氏有了這麼一個兒子存在。
日子很快就尋好了,就在十月初八,蘇柳請了平素和陳氏相熟的鄉親來坐席,也請了宋斐兄弟。
陳氏要認義子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也傳到了老宅,黃氏當即就站在正屋門口叉着腰衝着北坳子的方向罵了起來。
“自己生不出兒子,不知從哪撿個小乞丐就要認兒子,呸,好不知羞。”
黃氏的話不知被誰學了去,去蘇柳家坐席那天,就有人說給了陳氏聽。
陳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穿着一身嶄新的玫紅繡牡丹的襖裙,頭上的髮髻梳得整整齊齊的,插着兩支銀釵,和一支赤金掐絲步搖,耳朵還戴着紅寶石耳墜子,整個人顯得貴氣又端莊,這氣質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看的人又豔又羨。
“嘴長在別人身上,我也是管不得的,如我們家柳兒所說,說兩句又不會少了一塊肉去,我問心無愧,她愛說便說唄。”陳氏淡淡地笑道:“我如今兒女雙全,可是萬事足了。”
“也是大嫂子你有福氣,瞧這一身派頭,就是縣裡的太太也差不多了。”有個嬸子便討好地道。
陳氏其實也不願這麼張揚地裝扮,蘇柳她們非要往她身上戴,還說啥如今不戴,都藏在櫃子里長黴不成?她拗不過,便隨她們去了。
她這樣的裝扮確實是極富貴的了,就是趙里正家的夫人也沒她這般貴氣的。
“大嫂子,這一身要好多銀子吧,我看蘇柳她們姐倆也是穿的極周正。你們的攤子不是盤出來了,這掙得好,咋就不做了呢?”有人豔羨地問。
陳氏便道:“這生意上的事兒我也是不曉得的,我家柳丫頭說攤子不大方便,想要開個鋪子呢。”
這話落了,衆人又是恍然,紛紛恭喜,都說她們家是要發達了。
“如今啊,我看誰還敢說大嫂子你們這屋子邪氣來着。”王大柱的媳婦笑道:“真要這麼邪,也能發達的,我少不得要多來沾沾了。”
這又開攤子,又開鋪子,還買地,人家住了這屋子,可是過的一天比一天好呢,鬼屋?誰還敢說這是鬼屋了?
陳氏呵呵地笑:“誰還攔着你們來不成?”
“攔是攔不得的,我瞧着蘇柳她們姐倆越發出挑了,這媒人呀,大嫂子怕是想攔都攔不得的。”崔大的媳婦笑嘻嘻地道:“也不知誰家有福氣討了那兩個丫頭去了。”
因着今日喜事,蘇柳和蘇小都略作打扮,還化了個淡妝,穿的就跟城裡的小姐一般,兩人又長得周正,現在又有這樣的家底,這些個人的心裡少不得打起主意來了。
提起兩個閨女,陳氏是驕傲的,但也謙虛地道:“都是野丫頭一個罷了。”
衆人紛紛湊趣,甚至有人開起玩笑說,自家的小子都大了,讓陳氏看中那個挑哪個。
陳氏正尷尬着,這時,蘇小進來道:“娘,宋三爺他們來了。”
衆人一聽,嚇得都站了起來,誰都知道,這宋三爺便是那啥知府大人的公子,那可是真正的貴人呢!
宋斐兄弟來了,陳氏少不得去迎上一迎,也就撇過那說親的事了,她做主人的都去了,宋斐又是那樣的身份,在堂屋裡的人便都跟着去了。
宋斐和宋蕭一道來的,身後跟着丫頭小廝,捧着一大堆的禮物,看的人眼都直了,又妒又羨。
“宋斐在這恭喜嬸子了。”宋斐朝陳氏作躬。
“恭喜嬸嬸喜得佳兒。”宋蕭笑眯眯的道。
陳氏慌忙避過,還了一禮,她身後的嬸子們也都戰戰兢兢地行禮,只是到底是鄉下人,也也沒學過那些高大上的禮節,這一拘謹便有些縮手縮腳,不倫不類的。
蘇柳見了好笑,讓蘇小接了禮物,她則是帶着宋斐他們朝陳燁的房間裡去坐席。
等他們走了,王大柱媳婦才拍着胸口道:“哎喲喂,可嚇死我咯,那可都是神仙人兒了。嘖嘖,那一身仙氣薰得我都醉了,這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兒,不成,這幾日我都不洗澡了,仔細仙氣都沒了。”
衆人都笑起來,又簇擁着陳氏重新回到堂屋裡坐,言語間是更親熱討好了。
說是認義子,其實也就是當着衆人的面,磕頭敬茶叫娘,算是過了一個明路,而律法上的章程,蘇柳早就辦好了。
陳燁今兒穿了一身嶄新的寶藍色小袍子,頭上扎着布巾子,眉目清秀,彬彬有禮,整一個俊俏的小公子,引得衆人好一陣誇。
敬茶喚孃的時候,陳氏激動的哭了,蘇柳很是無語,這眼淚可真不值錢啊。
幸好陳燁是個懂事的,隨着蘇柳她們一道安慰,陳氏這才收了淚重新笑了,摟着他一口一句燁兒叫,在衆人看來,那可真是像親母子的。
敬了茶,便是正式開席,蘇柳也並沒請多少男客,只有孫秀才趙里正等人,幾人見宋斐兄弟來了,都是作的陪客,很是小心翼翼。
女眷這邊則是由陳氏陪着在堂屋裡吃,蘇柳和蘇小忙的團團的轉,連帶幫着做事的蘇姜氏也是忙了個手忙腳亂,好在都是村裡人,也不是隻乾坐着不幹事的,你燒火我炒菜,有說有笑的,是這席面倒也做的不差了。
而相比於蘇柳她們這邊的熱鬧非凡,一個衣衫襤褸,滿臉鬍子的男人卻是踉蹌着腳步進了大坳村,直奔蘇家老宅去。
有村民好奇,這是哪來的乞丐,便一路跟到了蘇家老宅門口,見那乞丐走進屋裡,隨即一陣哭聲傳來,才曉得那乞丐一樣的男人,竟然就是被關進大牢近二十來天的蘇長生。
當晚,蘇柳便知道了蘇長生已經被放了回來,然後又聽說黃氏在院子罵了半天難聽的話,更聽說若不是蘇老爺子喝住,蘇長生還想來找麻煩呢,便連聲冷笑:“看吧,我早就說,這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如今沒了顧忌,你且看着,她們還有得鬧。”
陳氏蹙起雙眉,摟着陳燁,半晌說不上話來。
難道就一直這樣,總是要和老宅的人糾纏不清麼?
“將來我一定會保護孃親和姐姐你們。”陳燁ting起了小胸膛道。
蘇柳呵呵一笑,眼神卻是閃了閃,道:“那你就得要努力學字識文了,明兒,姐就給你報名上學堂去。”
這年代,皇權至上,若是陳燁考了科舉,當了官,誰敢輕視她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