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銀只能滿臉怨恨的扭身進去招呼姐妹們了,周寶璐回頭看看朱棠,這死丫頭,平時看起來還挺穩重溫柔的,沒想到也有這樣蔫壞的時候。
朱棠依然穩重溫柔的笑着,還真看不出來這樣蔫壞。她輕聲笑道:“我瞧着顧表小姐也不大情願小姐露面,在這半日了,小姐不如先歇歇,過會子再過去吧。”
小櫻也從那一頭走過來,笑道:“夫人替顧表小姐佈置真是煞費苦心,這前兒好容易得的半斤牡丹白也拿給顧表小姐了,煮茶的小丫頭悄悄兒的包了一包給我,我又拿了些櫻桃葡萄,咱們也沾個光。”
周寶璐道:“至於嗎,誰沒吃過似的。”
小櫻笑道:“小姐不稀罕,咱們可稀罕呢,難得沾一回顧表小姐的光,這可不容易,難說還有沒有下回呢。”
果然把周寶璐拉到那邊花林子裡的桌子邊上坐下,早有小丫鬟提了滾熱的水來泡茶,放上點心櫻桃葡萄,就美滋滋的坐下了。
小櫻殷勤的給周寶璐倒茶:“小姐喝一杯,顧表小姐請客呢,再想不到的事兒,小姐一定要賞臉啊。”
丫鬟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周寶璐接過茶杯,不禁反思,自己到底是怎麼養出來這樣的丫鬟來的?怎麼就比別人家的丫鬟沒規矩呢?
這一頭,顧銀雪穿花般的應酬着這些小姐們,小姐們的聚會,無非就是各種別瞄頭,比作詩比作畫比繡花,再打一打言語機鋒,心中不爽的說兩句酸話罷了,又沒什麼深仇大恨,說話也不會出格,也沒什麼大事。
便是要出大事,那也得有能耐才行。
顧銀雪走了一圈兒,便走到了吳月華那邊,她們一家子的姑娘都在一株桃花底下的石桌子坐着,吳月華正在看她的庶妹吳月秀在繡花,聽說吳月秀的生母就是江南的繡娘出身,一手精緻的扎花兒絕技,吳月秀也學到了兩分。
此時她正在手帕上繡着一隻小貓,飛針走線,動作十分嫺熟,雖然還沒成型,但已經隱約有了幾分圓滾滾的萌態。
林慧林潔都只坐在一邊喝茶閒聊,並不打算出風頭。
吳月華見顧雪銀走過來,笑道:“銀兒妹妹累了吧,坐下歇歇,也別太勞神了,姐妹們都是隨和的,並不要緊。”
顧雪銀便坐下來笑道:“這原是我第一遭自個兒出面請姐妹們來玩兒,難免不周到,還請姐姐不要怪罪。”
吳月華笑道:“這樣的佈置,這樣周到,我還有什麼說的,今後我若是要請姐妹們玩耍,必要來求銀兒妹妹幫我的手的,可不許推辭。”
顧雪銀也覺得自己這佈置十分周到體面,笑道:“這是姐姐疼我呢,待我好,才事事都說我好,我會什麼呢?給姐姐打打下手也罷了。”
兩人一遞一句的互相恭維,又閒聊幾句,吳月華便說:“先前我見你表姐也在那裡招呼人,這會兒怎麼不見呢,難道還有人絆住了?”
吳月華心裡是很想周寶璐也在的,她能多與周寶璐談談,拉近關係,多有幾次,說不定能攀上這高枝兒,就算進不了那頂級圈子裡去,多少能攀上點交情,也是好的,備不住什麼時候就能用上呢?
尤其是今日表妹林潔在這裡,一家子的姑娘在這裡,也顯得自然,不那麼像攀着誰的樣子。
顧雪銀笑道:“表姐哪裡肯來替我招呼呢,先前肯來做個樣兒已經是開恩了,怎麼還肯賞臉到這裡來坐,人家那是有前程和咱們不一樣的,依我說,她不來我還自在些,只怕姐妹們也快活些。”
吳月華臉上還笑着,心中已經有點冷了,聽顧雪銀這口氣,她跟她表姐實際上是不對付的?虧得自己爲着今天,還特意求了外祖母,請了林慧一起來,想着給顧雪銀做了臉面,她與周寶璐是嫡親的表姐妹,也算一個進身之階了。
現在看起來……吳月華跌足嘆息,算是白籌劃了。
幸而林慧妹妹是個大方疏朗不計較的,換成別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來反而可能是得罪了周寶璐,說不準心中就有計較了。
這個蠢貨,這樣的表姐,她不知巴結,還一副看不上的不屑口吻,真是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麼?
吳月華閨閣小姐,又是外頭來的人,原不知道武安侯府的派系分佈,可此時見了顧雪銀的態度,心中已經隱約有了點數了,知道自己找錯了人。
此時已經無心結交顧雪銀了,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前程?”
顧雪銀就掩嘴低聲笑道:“我猜想姐姐是不知道的,不過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熱鬧喔。”
吳月華見顧雪銀這樣一副十分有秘辛的模樣,也有了興致,在家裡的時候,母親就教導過她,不管結交什麼樣的人,瞭解的越透徹,就越容易掌握主動,或是深交、或是不着痕跡的疏遠,都好選擇,否則,結交錯了人,或是疏遠錯了人,都有可能犯下大錯。
眼前這顧雪銀就是個好例子。
不過這個時候,來已經來了,又不好立時走,閒着也是閒着,自然便笑道:“什麼事,妹妹快說。”
顧雪銀左右看了一眼,十分神秘的樣子,便拉了吳月華一把,兩人走到了亭子外的一塊大石頭旁邊,石頭旁種了些藤蔓,沿着石頭往上爬,已經開出了一簇簇的紫色小花。
兩人就在那石頭旁邊低語,顧雪銀輕聲笑道:“我這表姐的出身姐姐是知道的吧?論起來,雖說是公主府的嫡長孫女,只是如今公主府在朝廷上是不如當年了,人家卯着勁兒要掙一個出身呢。”
吳月華眉心一跳,這話是真正戳中了她的心事,頓時就斂了眉眼,卻道:“什麼出身,我不懂,你表姐是公主府的大姑娘,這出身還不夠好麼?”
顧雪銀掩嘴笑道:“好是自然好的,不過這會子是有大長公主在,怎麼着也有幾分臉面,今後呢?還能千秋萬代的好下去不成?我知道姐姐是實誠人,又向來養的貞靜,自然不會想到那麼多,瞧她那樣子,連十三歲的生辰還沒到呢,這就惦記上宮裡的爺們了。”
吳月華真覺得結交顧雪銀簡直是作死,這樣的年紀,說話就這樣,今後大了,說不準要做出個什麼名聲來,跟她走的近了,極易被連累,須得慢慢疏遠了才行。
不過這個時候,這方面的消息她卻是極其渴望知道的,於是吳月華還是一臉驚異的掩嘴:“哎喲,妹妹怎麼知道這樣的話的?難道是周家妹妹跟你說的?”
顧雪銀撇嘴:“她明面兒上裝的正經的很呢,我又不是那牌名兒上的人,哪裡會跟我說,我是那日在暖閣裡做針線,見外祖母和母親屏退了丫鬟說話,一時好奇,悄悄兒的過去聽的,嘻嘻,我娘不知道我在裡頭。”
吳月華點頭,她知道這兩人是嫡親的表姐妹,是一個外祖母的,周寶璐的外祖母說的話,那自然多少要作準了。
顧雪銀很得意自己的八卦能吸引住吳月華,便是平淡也要口無遮攔的給編的驚悚起來:“我外祖母說,靜和大長公主親自來跟她商議過了。如今宮裡幾位爺都到了年紀,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必是要賜婚的,我表姐雖說年紀略小些,但想一想太宗朝、元宗朝,也不是沒有這種先例的,差着五年的都有,是以公主覺得,我表姐也不是不行,或許就有造化了呢?外祖母跟我母親說,公主的意思,如今我大舅舅在聖上跟前是有臉面的,表姐又常住在大舅舅家裡,叫我外祖母跟大舅舅說,從今年萬壽節起,請我大舅母多帶了表姐進宮去,到幾位娘娘跟前多走動纔是。”
她神神秘秘的看看四周,又把聲音壓的低了:“公主還說,我大舅舅到底是親孃舅,如今又是使得上力的,不管是託人或是怎麼着,務必要在聖上跟前遞上話,公主自己在宗室裡使力,若是我表姐選上了,今後做了王妃,公主府自然是說不盡的好處,我大舅舅並外祖父一家那也是親近的姻親不是?”
吳月華心裡就信了七八分,這些話不像是一個小姑娘編的出來的,更何況是顧雪銀這樣的蠢貨,她便輕聲笑道:“那也不過是家裡頭的安排,這些事,原也沒有咱們做姑娘的置喙的餘地,說不準你表姐自己也不知道呢。”
顧雪銀便不屑的道:“哎喲姐姐是個規矩人,自然是處處守規矩的,咱們家這位表姐可不一樣,從小兒就是不要規矩的,長了這麼大,從來沒見她拿過針線做過女紅,倒是成日裡和男孩兒們爬樹打鳥的鬧,懂的什麼分寸,要說她不知道,我是不信的,連我外祖母也說了,其實她老人家瞧着我表姐是不成的,只是公主親自上門說了,也不好不應,叫我舅母多約束她,把厲害關係講明白了,再帶進宮裡去,免得規矩上差了,選不上不要緊,倒是給咱們家丟臉,姐姐你想,宮裡是個什麼地方?略有點兒不謹也是不成的,我瞧着她那樣子,多半要叫咱們家沒臉面了,唉,想想就心慌。”
吳月華心中一動,又笑道:“那你們家是看上哪位爺了呢。”
顧雪銀不過是偷聽了楊夫人和陳熙妤悄悄兒的議論,看靜和大長公主今年來的舉動,似乎頗有點想給周寶璐謀劃某位皇子正妃的意思,陳熙妤自然是滿腹的不忿,都是陳家的外甥女,怎麼周寶璐就能有這樣的前程呢?兩人不過是議論幾句又咒罵幾句,到底不在中樞,能知道些什麼?靜和大長公主就算真想與陳家商議,也絕對不會來與楊夫人商議呀。
更何況,現在並不到商議的時候。
顧雪銀不過是要博人眼球,把偷聽到的議論周寶璐的和議論陳熙華、曾氏的話揉在一起半真半假的編了一篇話出來,哪裡真知道靜和大長公主在謀劃哪位爺呢?
這個時候,她裝作遲疑的說:“這可是要緊話,我和姐姐好,才說一聲兒,姐姐可千萬別告訴人去,再怎麼着,她也是我表姐,我也不能見她沒了名聲。”
吳月華自然笑着應道:“咱們姐妹不過兩句閒話罷了,本來就做不得準,誰還告訴人呢?”
顧雪銀便壓低了聲音與她咬耳朵:“聽說是三爺。”
她是猜度着,三位爺裡頭三爺年紀最小,自然是最有可能的。
卻沒料吳月華心中劇跳,這些話完完全全落進她心裡去了。
顧雪銀還在那唸叨:“姐姐是沒瞧見,就爲了萬壽節,這些天打首飾、裁衣服,銀子流水價的花呢,家裡壓箱底的上好緞子都給她裁了衣服了,天天打扮的什麼似的,那輕狂樣兒,叫人哪一隻眼睛瞧得上,姐姐只管看着吧,到萬壽節進宮那日,我表姐還不知怎麼個孔雀樣兒呢。”
滿心裡不爽的語氣,只是吳月華心中亂做了一團麻,一時間也沒注意到她後頭說的這些話,只是心慌,她是明白的,論別的,她並不怕比,周寶璐還是圓圓臉兒,小小個子,似乎是剛開始抽條長大,而她已經開始有腰有胸,有了女人模樣了。
可是比起家世來,不管靜和大長公主走了怎樣的下坡路,她的嫡長孫女也不是自己能比的,如果自己是外祖父的嫡長孫女倒是還好,偏又只是外孫女,自然就差了一層,若是周寶璐真的橫插一腳,自己怎麼也只能排第二了。
可是……吳月華想起驚鴻一瞥的那戰刀般的男人,挺拔剛毅,如嶽如淵,且還有一個這樣高貴的身份,金枝玉葉,位高權重的年輕將軍,若是能做他的正妃,與他……
未出閣的小姑娘想到這裡已經是極限了,就如此已經感覺臉頰熱了起來。
顧雪銀還沒發覺,只是在發泄着對周寶璐的種種怨恨,念着那些人無非就是看在公主府的面子上捧着她,大舅母也捧着她,小姨母也捧着她,寵的都跟公主似的了。
又想起先前的事,自然越發怨恨。
就是用她的名義請了人來又有什麼不妥?外祖母發了話,這原是名正言順的,就是大舅母,也不能駁這個回,難道她周寶璐是公主府的孫女,就不是武安侯府的外孫女了麼?還能忤逆外祖母不成?
小姨母也太不是東西了,仗着是姑奶奶,現就敢駁回,還敢截了帖子不叫送,誰給她這麼大的膽子呢!
“不過是仗着公主餘蔭罷了,當自己多出衆不成?架子倒是大了的沒譜兒,世上的人都不看在眼裡,那樣兒,我就不信,宮裡的貴人眼睛都是瞎的,就能看上她了?不是我當着姐姐的面兒說,憑模樣憑性子憑心思,她哪裡攆得上姐姐的腳蹤兒呢?”
顧雪銀滿心的怨恨,都轉在了周寶璐身上,說出來的話越發沒了譜兒,只是吳月華心中紛亂,聽着卻是十分入耳,正要往下接話,卻見楊夫人院子裡一個丫鬟跑了進院子,左右張望了一番,看見了顧雪銀總算鬆了一口氣,跑了過來。顧雪銀認得,這是外祖母撥過來今兒給她幫忙的,正是外祖母跟前得用的丫頭似錦。
似錦一臉驚喜的顏色,急急的說:“哎喲表小姐在這裡啊,叫奴婢一陣好找,快快,快去二門,大公主來了。”
大公主?
如今的朝廷裡頭,稱一聲大公主的當然只有一個人,顧雪銀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大公主來了?
似錦見她愣神,急的了不得:“大公主這就要到二門了,夫人打發奴婢來找表小姐,表小姐還不快去,只怕被人搶了先了。”
顧雪銀一個激靈,頓時就明白了,也顧不得吳月華了,只隨口說了一句:“姐姐略等一等罷,我去迎公主。”
吳月華那也不是個蠢人,立時接口道:“我陪妹妹一起去吧。”
顧雪銀有心不願意,又覺得不大說的出口,且在這和吳月華花功夫打官司,被周寶璐趕在了前頭可怎麼好呢,只得匆匆道:“既如此,咱們快去。”
一邊走一邊又囑咐似錦:“叫人告訴各位小姐,大公主駕到,預備迎駕。”
天上掉下來這樣大一個餡餅,還是肉餡的!歡喜的聲音都飄起來。
吳月華見她們家能請來大公主,這一份體面那可是獨家的!竟比周寶璐強了許多,心中那一份輕視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只思忖,這顧雪銀家中品階雖不高,外祖家卻是得力,又肯花力氣給她做體面,倒也不錯,或許有分寸的交際住她,也是應該的。
這樣想着,吳月華就隨口恭維她:“還是妹妹有福氣,外祖這樣疼愛,竟連大公主也請了來,能得大公主賞光的花會我還第一次聽說,這隻怕在帝都也還是頭一遭兒,妹妹今兒這花會,只怕是誰也要羨慕呢。”
顧雪銀歡喜的一臉放光,對,肯定是外祖父拿臉面請來的大公主,如今大殿下跟着大舅舅辦差,聽說隔三岔五就要來府裡一回,大公主是大殿下的嫡親妹子,外祖就近兒下個帖子,大舅舅好歹也是半個老師,大殿下能有不賞臉的?
如今自己的花會有大公主賞光,周寶璐那些好友能算什麼?就是把她們捆成一團,也比不上大公主的一根手指頭,這下看她還說嘴。
顧雪銀得意的快要飄起來了,急急忙忙的趕到二門,因怕周寶璐得了消息搶了先,在這初春的天氣裡,竟走的一頭汗,吳月華個子比她高都差點兒趕不上趟了。
走到二門上,顧雪銀先左右看一眼,沒見到周寶璐,先就鬆了一口氣,再往前看,並無公主儀仗,只院中一輛華蓋朱輪馬車是內務府的標記,忙上前福身請安,宮女掀起簾子,大公主露出一張俏臉來。
顧雪銀忙道:“我這點小玩意兒竟勞動大公主大駕光臨,實在惶恐,愧不敢當,請大公主換了軟轎,宴席開在後頭花園子裡呢。”
大公主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是誰?”
又擡頭張望:“周寶璐呢?我找她。”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妹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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