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梓珏俊眉輕挑,到是一旁的夜梓逸笑道:“九哥,禹城有些戰情我正好要跟你彙報一下,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夜梓珏沒多言,看了一眼憶兮,舉步,卻也朝外面走去。
夜梓逸朝憶兮丟了個眼神,卻也跟了上去。
一時間,大殿上除了憶兮,只剩下金生和武殷兩人。
憶兮看着她們,久久,卻也淺聲道:“許久不見,如今你們二人都已是將軍了。”
金生低着頭,未答話,其實他知曉憶兮的身份,並沒有武殷知道的早,真正確認的那一刻,也不過是她被匈奴人擒住威脅的那一刻。
只是不想,那一戰勝利還未過多久,將軍府竟會出現這樣的事。
而武殷卻絲毫不掩蓋擔憂,直接道:“小姐,還好你無事。”
雖然不知道小姐爲何會突然嫁給珏王殿下,但只要她還活着,便是萬幸。
憶兮淡淡勾起一笑,擡眸看了遠處的筆墨,憶兮卻也緩步上前,拿過筆,在紙上輕輕描繪着。
“將士之中,唯你二人我稍熟悉些,眼下我需要你們幫我做一些事,你們可願?”
金生和武殷亦是一愣,相視一望,這才抱拳道:“末將定當全力以赴。”
看着桌案上慢慢描繪好的紙張,憶兮緩緩放下筆,道:“金生,你且過來。”
金生微微蹙眉,卻也緩步靠近,看到那紙上畫的東西時,亦有幾分疑惑。
“王妃,這是……”
憶兮拿過紙張,卻也道:“這是狼筅。”
“狼筅?”
憶兮看着那畫紙上的武器,她猶記書本上記載過,當時比較好奇這樣的冷兵器,便多看了幾眼,現在,應該也有些用處的。
“斬月的殺手,卻快的,便是劍,此類兵器,粗有二尺,長有一丈五六尺,可用長而多節的毛竹頂端裝上鐵槍頭,將兩旁枝刺用火熨燙,要有直有勾,再灌入桐油,亦可敷上可致人無力的藥物。”
憶兮淡淡開口。“利劍雖鋒,砍軟枝卻不易,更何況重重疊疊的軟枝?定能檔上一二,可作掩護,亦能自保,這樣的東西,你可能做出?”
金生微微蹙眉,看着那紙張上的東西,亦是深思,久久,卻也道:“末將定當盡全力。”
“這樣的武器雖能暫時擋住,但我軍也不可能只求自保,你可先試試,待做好後,我再告訴你它其他的用法。”
“末將領命。”金生領命,卻也將那紙張摺好,退下。
憶兮亦不多言,看着一旁的武殷,卻也道:“武殷,明日你可去一趟珏王府,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武殷一愣,卻也道:“末將領命。”
出軍機府的時候,憶兮未再去見夜梓珏和夜梓逸,只是讓沫非去回話,便自行離開了。
深秋的風並不溫柔,帶着些許寒意。
街道兩旁的樓宇依舊無什麼變化,紅磚綠瓦,繁華樓閣。
只是街道上的人卻再不似之前,這似乎也在提醒着所有人,眼下是戰時,他們並無多少好日子了。
馬車在街道上緩緩行駛,皇城達官顯貴不少,百姓見得多了,自也明白不少,而眼前馬車上的標誌,卻是珏王府的,即便百姓再傻,也知曉裡間坐的是何人。
珏王娶妻,娶的還是已有婚嫁的將軍府千金,她嫁的是敵國國君,她是害他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人,眼下,卻以這樣的身份嫁給了珏王。
可即便再怨,又有幾個人敢去惱王妃的不是。
噠噠的馬蹄聲響起,踏在青石之上,卻忽然在憶兮的馬車前停下。
巧兒亦是微微蹙眉,上前道:“何人這般大膽,王妃的路也敢……”
“巧兒。”巧兒話未說完,便被馬車的人打斷,憶兮淡淡道:“讓他們先行吧!”
“可是王妃……”巧兒話還未說完,那邊馬車的車簾便被人掀開,一個青衫中年男子緩緩下了馬車,對着憶兮的馬車道:“老臣穆玄明,見過王妃。”
憶兮神色微頓,蒼白的手指緩緩攥緊,久久,纖細的手才撩開那車簾。
巧兒連忙上前扶着。
憶兮一襲白衫,長及曳地,金絲蜀繡暗紋淺淺浮動,細腰以雲帶約束,氣質非凡。
她看着眼前的人,雖不是第一次見,但眼前的穆玄明,卻比一年前看到的,蒼老了太多。
憶兮淺淺點頭。“穆大人。”
“老臣失禮。”穆玄明神情並非太好,卻還是擺手道:“讓路。”
“不必了。”憶兮緩步上前,即便她再看不清,也知曉穆玄明此舉並非是無意。
“穆大人,我要去看一位故人,正巧這位故人大人也認識,不知大人,可願同路?”
穆玄明亦是一愣,卻也道:“王妃相邀,老臣不敢拒絕。”
將軍府後山,山風不停,打發了所有人在山下止步,上來的,卻也只有她和穆玄明罷了。
而原本清靜的將軍府後山,此時卻多了不少墳墓,憶兮步伐很慢,她的身體不是太好,她不能讓人察覺出來。
直到快到山頂時,直到那熟悉的墓出現在眼前時,亦是一愣,因爲那裡,多出來了一座墓。
穆玄明神色卻無多少變化,顯然,他早已知曉。
“找遍了整個將軍府,沒有找到妤將軍和他的屍體,派人尋了好久,也未打探到消息,所以,珏王殿下才命人建的衣冠冢。”
穆廖的聲音很平靜。“妤將軍戎馬一生,未有你和將軍夫人他是放不下的,他的墓,在將軍夫人的旁邊,只是廖兒……應該會喜歡這裡吧!”
憶兮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緩步上前,那墓碑之上刻下的,卻也是‘雲麾將軍,穆廖之墓。’
穆玄明有些朦朧的視線靜靜的落在那墓碑之上,久久,方纔道:“這孩子啊!雖性子清冷,但小時候,可調皮了,我甚少管他,他黏她母親的時候也多些,是我對不起他,不能讓他像尋常孩子一樣,如今,便讓他留在她母親身邊吧!”
“哥哥會喜歡的。”憶兮淡淡開口。“穆大人,抱歉,我未將哥哥帶回來,眼下的皇城,不再如之前,哥哥戎馬一生,我不想讓他看見生了病的皇城,那裡很好,有愛他的女子陪他,便算是,我在自私一次吧!”
穆玄明神情微顫,其實在逸王結她回來的時候,他亦知道那帶兵的紅衣女子不見了,他知道那女子喜歡廖兒,只是不想,她竟能做到這種地步。
“看來,廖兒是真的沒了。”
憶兮未言語半句,不知道說什麼,也沒有什麼可說。
久久,穆玄明有些滄桑的聲音卻再次開口道:“我曾抱有僥倖,廖兒的屍體未找到,他是不是還活着,可是忽然又想想,他這個傻孩子,如果還活着,只怕會拼盡一切回來,護他守了一輩子的郢霧吧!”
憶兮手指緩緩收緊。“對不起。”
穆玄明卻是淡淡搖頭。“若真說對不起的,那也該是我,我欠他的,實在是太多了。”
憶兮前往前方,寒風輕拂,她卻再無一絲動容。“世上之事,恩恩怨怨,對對錯錯,似本就註定,穆大人,你不必深陷其中不放過自己,其實哥哥,早便原諒你了。”
其實那一次,哥哥已經原諒他了。
穆玄明淡淡開口。“或許吧!或許他原諒我了,但我卻不能原諒自己,如若不是我,他們母女也不會到這種地步。”
憶兮卻不說話,若說他連累了兩個人,那她自己卻連累了多少無辜的人喪命,若有可能,她多想死的那個是她自己。
可偏生,老天偏要這般折磨她,要讓她活下來,活下來面對一切。
或許,這便是命,她違抗不了的命。
兩人皆未多言什麼,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兩座墓,兩個人。
秋風蕭殺,看上去,竟是那般悽楚。
“王妃……”
憶兮轉過身,看着眼前的人,猶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憤怒的與他吵了一架,那時是因爲哥哥,還有他的新夫人。
而現在,他們竟能靜靜的站在這裡,體會對方的苦楚。
“他走的時候……沒受多少苦吧?”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憶兮聞言卻是一顫,別開眼,黑色的眸子像極深的夜,隱藏着天幕下所有的情緒。
她的手指緩緩攥緊,腦海裡閃過的,卻也是哥哥之前的話。
‘還……還好……你沒事……’
‘別……費勁……了……’
‘好……好……活着……’
“嗯。”
輕嗯一聲,因爲不知道該如何答,便是現在,她都記得哥哥身上有多少處傷,那傷口猙獰到連她都感覺到害怕,她想止住他的血,可偏生怎麼都止不住。
她不知道哥哥如何受下那麼重的傷,她卻明白那麼重的傷該有多痛,而哥哥,卻頂着那麼重的傷來救她。
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還好她還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他的聲音很低,只是重複的呢喃着,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
其實他又如何不知道,廖兒這孩子,比別人忍得,比別人拼命,不到最後一刻,又怎麼會倒下。
可是,便是這樣的安慰,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