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見李自成斜眼睨視,頓時大怒,她妙目圓睜,一手掐腰,用另一手向前一指,嬌喝道:“你好大的膽子,這裡是大都督的眷屬,你竟敢在此窺視!”
“大都督的眷屬,我自然知道,可是,據我所知,你並不是大都督的眷屬,因何居住在此?”李自成知道沒有走錯房子,膽子便裝壯了些,“說吧,你是誰,因何冒稱大都督的眷屬?”
“誰說我不是大都督的眷屬?”女子臉一紅,氣焰熄了不少,卻還強撐着,道:“明知這是大都督的眷屬所在,卻要來此圖謀不軌,當心我告訴大都督,扒了你的皮,還不帶着你的人速速離去?”
李自成跑了整整一日,出了一身臭汗,本想洗個熱水澡清爽清爽,再和田芬交流交流,卻不想在此遇一個蠻不講理的丫頭,他有心亮明身份,卻又有些不甘,有心調笑幾句,遂道:“你這冒充大都督眷屬的丫頭,因何知道我來此圖謀不軌?”
“你當真不聽勸告?”女子換成雙手叉腰,一副護着小雞的雞婆模樣,“看你也是一當兵的,難道不知道大都督本性?”
這是聽得裡面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向門口走來,隨即便有了聲音:“鳶兒,發生了什麼事?”
“回夫人,有人在此胡混!”那女子忙離了門口,回去饞了夫人,一同出來,再看李自成時,依舊是一臉慍怒。
“大都督?”田芬卻是推開那個叫鳶兒的女子,飛身一縱,已是投入李自成的懷,直把鳶兒驚得目瞪口呆,站立一旁,半日不知動彈。
李自成將田芬摟在懷,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小心的安撫着,“芬兒,這一段時間,我忙於公務,讓你一個人在此受苦了!”
“沒有沒有,大都督是貴人嘛,身邊的事件自然很多,”田芬擡起頭,向着鳶兒一指,“幸好有鳶兒相伴,也不算太孤單!”
李自成從田芬撲進懷的份量,已經感受到她的孤單程度,此時只有緊緊摟住以示補償了,便隨口問道:“這個鳶兒,究竟什麼來路?”
“她呀,”田芬歪着腦袋笑道:“是韓知縣家的人!”
原來田芬來到清水縣的時候,並沒有隨身攜帶侍女,知縣韓山博見她孤單,又缺乏照料,便將自家夫人新買的貼身侍女鳶兒撥過來,服侍她的起居,也好有個說說話的人兒。
鳶兒此時方纔清醒過來,忙跪拜在地,“奴婢不知道是大都督……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卻是偷偷把目光瞄向田芬。
田芬忙吹起懷裡風,“大都督,鳶兒實在是無心之過……”
“不知者不罪,我豈會和小丫頭一般見識?”李自成伸手一招,讓鳶兒起身,看着她淡淡笑道:“再說,你忠心護主,又何罪之有?”
他現在方纔明白,原來鳶兒所說的眷屬,也包括家的丫頭,這個時代,奴僕都是算做家人的,他們與主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自然是眷屬。
田芬雖是熟悉漢話,又與漢人常有接觸,但畢竟身流淌着回人的血脈,自然不似江南的女子那般婉約,她倚在李自成懷,久久不肯起身,惹得鳶兒在一旁竟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在女人,在身撒個嬌,李自成自然不會將田芬趕去,他向鳶兒示意,鳶兒倒是很聰明,向李自成點頭示意,忙輕手輕腳去了內室,“奴婢去給大都督泡壺熱茶!”
兩人默默溫存了一會,何小米卻是咳嗽一聲,立在門外道:“大都督,韓知縣着人來請,說是給大都督接風!”
“接風?”李自成原本不打算驚動官們,自己在清水縣住一宿,明日便要啓程,但此刻韓山博着人來請,他轉了念頭,一來問問百姓秋種的情形,二來,人家給田芬送來了鳶兒,怎麼也得說句感謝的話,便道:“你告訴來人,我一會便去!”
“是,大都督!”何小米答應着去了。
李自成扳過田芬的臉蛋,在她的紅脣輕輕啄了口,“芬兒,這個鳶兒,畢竟是韓知縣的人,明日我讓人去買一個丫頭,將鳶兒還給韓知縣吧?”
“還給他?”田芬的臉滿是不捨,藍色的眸子忽閃忽閃的,像兩汪深深的湖水,微風乍起,起了一絲微瀾。
看來是喜歡了這個丫頭,這丫頭有什麼好,怎麼自己看不出,除了身段還不錯,臉蛋也人之姿,左眼外角方還有一個小小凹點……
不過,他隨即笑了,芬兒看鳶兒,主要不是長相,而是性格,兩人說得來,鳶兒較機靈,又有些潑辣,正是貼身丫頭好的材料。
既然芬兒喜歡,由她去吧,大不了花些銀子, “芬兒要是喜歡鳶兒,那我今晚向韓知縣買過來!”
“那敢情好,”田芬墊起小腳,在李自成的臉龐快速親了一口,道:“聽鳶兒說,韓知縣升任知縣之後,纔在市場買的她,時間不久,大都督要買,韓知縣應該肯的!”
鳶兒正捧着茶水過來,聽到話語,頓時面一喜,連腳步也放輕了。
“我這個大都督,向他買個丫頭,那是看得起他,有什麼肯不肯的?”李自成在田芬的臉蛋撫了撫,“將身子洗白白,我先去會會韓知縣,晚飯後必定過來!”
田芬滿面羞紅,面先是一喜,連雙目也是放射出男友又的光芒,隨即便布一層愁雲,輕輕搖了搖頭。
李自成只道她是害羞,也不注意,辭了田芬,帶着何小米和數名親兵,前去赴宴。
韓山博的宴席,便在後衙,不過十數步的距離,一轉眼便道,宴席在後衙間靠右的位置,韓山博將李自成迎接入內,裡面的兩人,早已叩拜在地。
李自成側目一看,似乎不認識,先是讓二人起身,再看向韓山博。
韓山博忙道:“大都督,這兩位都是縣衙的師爺,這位是錢糧師爺,古克用,這位是刑名師爺,鮑朝開,因大都督突然迴歸,屬下不及約請知府大人作陪……”
“原來兩位是師爺,”李自成明白,原來清水縣方圓不過四十里,只能算小縣,故此沒有縣丞、主薄之類,師爺算是知縣的得力助手了,他掃了一眼,古克用年近四十,穿着一襲深灰色長衫,體態高聳,尚未顯出富態,鮑朝開也是身着灰色長衫,年齡在五十開外,身體矮小些,卻是更爲魁壯,當下拱手爲禮,“韓知縣不用驚動知府大人,這兩位不錯,剛好本都督有話要問他們,甚好甚好!”
“只要大都督不介懷便好,咱們邊吃邊談,大都督,晚宴已經準備好了,請!”
四人入席,早有奴僕端各式菜餚,將方桌擺滿之後,又疊加了半層,丫髻給四人滿酒盞,韓山博方道:“大都督一向公務繁忙,雖然常常路過清水縣,屬下等卻是難得見一面,今日藉着這個機會,我等先敬大都督一杯!”不由分說,已經舉起酒盞,向李自成示意。
古克地、鮑朝開隨着舉起酒盞,“大都督,請!”
“請!”李自成也是端起酒盞,向三人依次示意,隨即一口乾了,亮出杯底。
三人也是幹了,亮了杯底,韓山博道:“大都督真乃豪爽之人,屬下等佩服不已!”
丫髻從李自成開始,給四人重新滿。
韓山博又舉起酒盞,道:“這第二杯,屬下等感謝大都督東出隴右,有大都督壓陣,清水縣總算過了太平的日子,屬下等感恩不盡!”
李自成自度,韓山博歡迎自己,未必出於真心,但清水縣,乃至整個隴右,從此過太平日子,倒是不爭的事實,與陝西其餘府縣相,至少百姓不會處於水深火熱之,遂又舉杯幹了。
酒過三巡,韓山博又是殷勤邀請吃菜,喝酒的速度便慢了下來,大家可以盡情交流,說對了那是皆大歡喜,如果誰說出不應景的話語,那便是酒後失言,做不得數。
李自成胡亂吃了幾口菜餚,便道:“韓知縣,清水縣的土地,可曾分配完畢?間可有人提出異議?”
“回大都督,土地早已分發完畢,其間並無異議,實際,清水縣的土地,按照‘每丁三十畝’的計劃,再補給原先土地富餘的大戶,現在尚餘數千畝土地……”
“奧?”李自成不解,凝眉道:“爲何會多出這些土地?”
“大都督……”韓山博遲疑了一會,終是道:“不瞞大都督,清水縣這些年,原先的大戶幾乎被屠盡,他們擁有的大量土地,都是收歸縣衙,此次一併分發下去;此外,本次登記人口、分發土地的時候,有些異族不肯‘入漢籍、奉天主’,被天命軍……所以土地得以剩餘……”
李自成點點頭,清水縣的血腥,是他親自下達的命令,當時恨不得將拒絕“入漢籍”的異族百姓,全部戮了,索性一了百了,現在方纔知曉,若是沒有人口,光有土地,也是生不出糧食,“韓知縣能否確認,所有的百姓,都分得了足夠的土地?我的親兵們便在沿途巡視,若是……”
“大都督儘管着人去查,屬下向大都督保證,清水縣境內,所有的百姓都登記爲漢籍,都分得足夠的土地,若是大都督發現屬下的遺漏,屬下自覺對不住百姓,甘願受罰,從此辭了這知縣一職……”
“韓知縣不必介懷,”李自成的臉漾了笑意,“只是天命軍在清水縣製造了這麼多的殺戮,若是不能讓歸順的百姓豐衣足食,便對不住跟隨天命軍的百姓了,不僅清水縣,其餘的府縣,我也會一一查實,免得誤了百姓——對縣衙來說,如果誤了一兩戶百姓,只是稍稍減少一些賦稅而已,但於那戶百姓,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