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羅汝才起牀後,急急梳洗一番,他顧不早飯,便去大營內求見李自成,但李自成的營帳卻是空的,守衛告訴他,大都督一早出城了。 !
羅汝才一時呆住了。
李自成不是說今日再議嗎?張獻忠還等着回話呢!
一大早離開汝寧城,究竟是什麼意思?
羅汝才還不死心,問過守衛的士兵,知道李自成去了陽埠視察,不到天黑,恐怕無法回城,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李自成擺明了是不想幫助張獻忠,昨晚還說,“明日再議”,但一早出門了,哪有再議的意思?顯然是避見張獻忠。
張獻忠從湖廣來投奔,自己是間的引見人,難道讓他白跑一趟?
如何沒有一絲資助,自己如何面對張獻忠?還有大量的故人?
羅汝才離開大營的時候,兩眼呆滯,雙目失神,連腳步都邁不動,幾乎成了行屍走肉。
他不敢面見牛金星,卻是回到自己的營帳,向行軍牀一靠,呆呆地望着頂棚,雙目依舊沒有神采。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汝才終於站起身,以自己的性子,無論如何,也要幫張獻忠一把,自己現在雖然失去兵權,但手尚有民政權。
他已經思量好了!
羅汝才離開自己的營帳,先去找到張獻忠,“八大王!”
“你這個曹操!”張獻忠咧開大嘴,用手指着羅汝才的腦袋,“我還以爲你早將我忘了,快,給我弄些吃的!”
羅汝才這才發現自己也是飢腸轆轆,便帶着張獻忠等人,來到火兵的營房,先弄些白麪饅頭填飽。
因爲不是戰爭期間,白麪饅頭雖然然管飽,早餐卻只有白菜,不見一點葷腥,連油珠都難得一見。
張獻忠一面啃着饅頭,一邊指着碗的白菜湯,道:“你這個曹操,平日都是美女伺候着,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能過得習慣?實在不行,還是跟着我秉忠吧,多年的老兄弟了,雖然磕磕絆絆,但情分還在,總不會虧了你,我知道你喜歡女人,如果拿下一座城池,到時候任你挑選十個八個……”
“慎言……”羅汝才忙擺擺手,心卻是一陣感動,畢竟是多年的兄弟!
張獻忠一愣,這纔想起,這是天命軍火兵的營房,便訕訕一笑,順便將一大片饅頭塞進口。
吃過早飯,羅汝才找了一塊安靜的地方,目光所及,四處無人,方纔道:“八大王,大都督今日有事,一大早出城了!”
“出城了?什麼意思?”張獻忠的聲音,忽地提高八度,“他這是在避我?”
“慎言,慎言……”羅汝才待張獻忠的情緒穩定下來,方纔皺着眉道:“其實,大都督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清楚!”
“曹操,你不用說了,我不會讓你爲難的,”張獻忠勃然起身,道:“我張秉忠豈是如此低三下四之人?”不等羅汝纔回話,作勢便要起身。
“八大王別急,”羅汝才道:“或許沒到這一步!”
“我是不急,”張獻忠怒道:“事情不是很明顯嗎?李自成一大早出門,連你都不見……現在沒有戰爭,哪有什麼急事?”
羅汝才沉吟不語,良久方道:“別人不肯幫你,那也是本份,八大王也別動怒,”頓了一頓,又道:“但我曹操是八大王的自家兄弟,豈能看着八大王虎落平陽?”
張獻忠此時反而平靜了,是呀,自家和李自成沒有交情,人家爲什麼幫你?看着羅汝才,道:“算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曹操也別爲難,總是別人的地盤!”
他向羅汝才拱拱手,便要帶着自己的人離開。
羅汝才道:“八大王現在離開,未必不是好事,不過,如此離開了,你們如何面對官兵?”
張獻忠冷聲道:“我們只有法子,你不用操心了!”
羅汝才從懷掏出一疊銀票,直接塞道張獻忠的手,“我曹操只剩這點家當了,八大王勿要嫌少!”
“這……”張獻忠雖然不願接受羅汝才的暗助,但現在的他,的確需要錢糧,便捨不得鬆手。
羅汝才道:“八大王,你們這麼走了,我曹操心也不好受,實在是愧對‘曹操’這兩個字,也罷,八大王先等等……”
張獻忠向羅汝才一拱手,“兄弟不用太爲難,你的情誼,我心領便是……”
“你們這麼離開了,萬一遇官兵……”羅汝才也是拱手還禮,“我去給你們弄些馬匹,你們有五十人,我弄出五十匹戰馬吧!”
“戰馬?這可是稀罕之物,”張獻忠暗喜,卻還有些不放心,“曹操兄弟,五十匹戰馬不是小數目,萬一李自成回來……”
“八大王得了戰馬,立即回湖廣,或者直隸,哪怕是雲貴也行,”羅汝才已經起身離開,卻又回過身,道:“千萬別留在河南!”
羅汝才以運送糧食爲由,向李績借了五十匹戰馬,立即交給張獻忠,“趁着大都督沒有沒有回來,八大王帶你的人,趕緊離開大營!”
“兄弟的情誼,我張秉忠此生不忘!”張獻忠翻身馬,向羅汝才拱手行禮,“兄弟,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李績站在營帳外,看着遠遠揚起的灰塵,不覺冷笑道:“大都督說得沒錯,果然吃裡扒外!”
劉宗敏立在李績的身側,悠悠嘆口氣,“可惜了五十匹好馬!”
李績咬着牙道:“用五十匹馬爲代價,認識一個人,消除大都督的心腹之患,值!”
李自成回到汝寧城的時候,已經是擦黑了,城門原本已經關閉,看到是大都督,守城的士兵方纔打開城門,放大都督入城。
李績派了親兵在城門處坐等,見李自成回城,親兵們立馬回去向立即彙報。
李自成剛剛回到大帳,李績便着了便裝過來了,“大都督,張獻忠走了!”
“走了?”李自成心道,走了好呀,難道留張獻忠在此過新元?在羅汝才的護衛下,他已經放棄了殺掉張獻忠的念頭,“怎麼樣,張獻忠沒有在大營鬧出什麼事吧?”
李績的神情非常不滿,“羅汝才送了他五十匹戰馬!”
“五十匹戰馬?這麼多?”李自成有些心疼,河南的天命軍沒有專職的騎兵,戰馬非常寶貴,雖然嚇走了張獻忠,但損失了五十匹戰馬,代價也是不小,“究竟怎麼回事?”
“羅汝才告訴屬下,他要借用五十匹戰馬運輸糧食,”李績道:“大都督曾告訴屬下,羅汝才的一切要求,儘量予以滿足,所以……”
李自成默然良久,早先爲了攆走張獻忠,他告訴李績,如果羅汝才提出什麼條件,儘量予以滿足,儘快送走瘟神,原先以爲張獻忠會開口要糧草,沒想到是寶貴的戰馬,他冷聲道:“且聽羅汝才怎麼說!”
李績小心地道:“大都督,屬下去向羅汝才討要戰馬嗎?”
“不用,”李自成揮揮手,讓李績先回去,“等晚飯後,我親自問他戰馬之事!”
“屬下明白!”李績拱手爲禮,告辭而去。
李自成草草吃過晚飯,便單獨在大帳內召見了羅汝才,羅汝才神色淡定,根本沒事人似的,向李自成拱手行禮,“大都督回城了?”
李自成看了羅汝才一眼,淡淡地道:“聽說張獻忠回湖廣了?”
“回大都督,張獻忠的確回去了,”羅汝才亦是看着李自成,猶豫片刻,又道:“張獻忠認爲,大都督一大早出城遠行,是在避見……”
“避見?何來避見一說?”李自成微微皺眉,“昨日視察的時候,便與百姓們有約,本都督不能失信於民,羅將軍加入天命軍有些日子了,應該明白,天命軍一向以民爲本,百姓的事情,本都督從來都是放在心最重要的位置,”頓了一頓,又道:“本都督急着趕回來,是爲了集衆人的智慧,商討張獻忠的事,這纔不辭勞苦,連夜趕回來!”
“屬下明白,”羅汝才小心地道:“可是……可是張獻忠不是天命軍的人,恐怕不明白大都督的苦心,屬下雖然替大都督解釋……”
李自成擺擺手,輕嘆一聲,“他遲早會明白的,只有一直將百姓放在心的人,百姓纔會將他放在心!”
羅汝纔不知道李自成這句話,究竟是在批評張獻忠,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忙道:“屬下加入天命軍的這些日子,的確是看到了,跟在大都督身邊,屬下受益匪淺!”
“受益匪淺?”李自成淡淡笑道:“聽說羅將軍送給了張獻忠五十匹戰馬,難道這是羅將軍所說的受益匪淺?”
羅汝才心一動,李自成果然着人在監視,不是監視自己,是監視張獻忠!
幸好送走了,等李自成回城,張獻忠或許回不去湖廣了,至少也會被李自成軟禁起來。
他面色一緊,雙膝不覺一彎,跪倒在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請聽屬下解釋!”
“五十匹戰馬,在天命軍,不是小事情,”李自成淡淡地道:“本都督正在聽羅將軍的解釋!”
羅汝才心忐忑不安,“大都督,張獻忠命不該絕!”
“如何命不該絕?”李自成沉聲道:“難道羅將軍以爲,本都督要殺了張獻忠?如果要殺,張獻忠還能出得了天命軍的大營?”
“屬下愚鈍,受那張獻忠鼓惑,誤會了大都督的意思,”羅汝才趴在地,五心向地,跟練蛤蟆功似的,“大都督,或許張獻忠該死,但不是現在。”
“爲何?”
“留下張獻忠,可以拖住湖廣的明軍,”羅汝才道:“張獻忠一死,湖廣的流寇必定不堪一擊,等左良玉蕩平了湖廣,必會北,到時候我們會增加一個強敵!”
如果從戰略的角度,羅汝才說得不錯,有張獻忠在湖廣牽制,湖廣的明軍必不會全力北,河南的天命軍所受的壓力也會小些。
不過,張獻忠死了,湖廣的流寇會滅絕嗎?
從神一魁到高迎祥,每一次流寇首腦人物的死亡,都會催生出新的首腦,流寇的勢力並不會隨着首腦人物的傷亡而削弱。
天命軍會害怕左良玉北嗎?
如果不是爲了安撫百姓,駐紮西華的楊嶽,恐怕早不會安生了……
不過,羅汝才的理由,可以給雙方下臺的機會。
李自成看了羅汝才一眼,道:“起來吧,戰馬這種大事,你一個民事副使,是無權處置的!”
“屬下知錯,求大都督責罰!”
李自成淡淡地道:“你先退下,此事改日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