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從府丁的口判斷出,蓋虎在這所宅子裡,心倒有幾分期待,便前喝問。
府丁見了李自成的氣勢,只以爲是明軍的高官,忙前道:“軍爺稍等,小人這去通稟!”
李自成輕點下巴,一名親兵扣動扳機,只聽見“砰”的一聲,正準備關門的府丁,頓時撲倒在地,親兵們一擁而,搶佔了院門。
親兵們雄赳赳氣昂昂進入宅子,早已驚動了宅內的府丁等人,不少府丁已經操起各種器具,看到全副武裝的騎兵,頓時蔫了。
有人飛報蓋虎,蓋虎帶着府丁,一手拎着裙褲,小跑着過來,看到是官兵,忙躬下身子道:“恕小人眼拙,不知軍爺是……”
“眼拙?”李自成看了眼初現老態的蓋虎,冷笑道:“你擡眼看看,我究竟是誰。”
蓋虎聽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估計是熟人,但來人一身戎裝,英氣逼人,一時竟沒有認出來。
聽來人口氣不善,不像是朋友,倒像是冤家對頭!
他在米脂縣做了多年的衙役,得罪的人不會少,一時竟不知道來人是誰,便試探着道:“軍爺是?”
看來是壞事做多了,已經記不清被坑害的人了!李自成把手一揮,立刻有數名親兵前,將蓋虎綁縛了。
蓋虎大驚,知道掙不脫,也不敢掙扎,只是大呼冤枉,“不知軍爺是哪一位,或許是誤會,如果是小人得罪了軍爺,小人情願賠禮道歉,賠償損失……”
“蓋家有許多銀子嗎?”李自成冷笑道:“只怕你賠不起!”
“軍爺說笑了,”蓋虎雖然被縛,卻還是躬着腰,或許是佝僂着身子吧,“小人有什麼得罪之處,請求軍爺賜名告知小人!”
“我會告訴你我是誰,也不會冤枉你。”李自成讓親兵將這所宅子裡所有的男女都綁縛了,又着人傳令,將蓋虎原先那所宅子裡的人,也是全部綁了。
李自成要懲治蓋虎,原本想着一刀砍了,一了百了,蓋虎曾經讓他蒙羞,是殺了他的全家,也不算過分。
不過,天命軍是有法律的,便是要殺蓋虎,也要先宣判他的罪行,否則便是動用私刑。
李自成讓親兵向方圓二十里內的百姓宣傳,兩日後公審李家站的蓋虎,百姓當誰要是受害者,可以當日來投訴,天命軍將秉公執法。
一切安排妥當了,李自成方纔在一間乾淨的小廳內召見了蓋虎。
蓋虎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來人是看了他的財物,還是原先的仇人,不過,既然聲音有些熟悉,應該是仇人的可能性很大,知道不知道這個仇人是誰。
被親兵帶到李自成面前,蓋虎被李自的迫人的氣勢所折服,想要下跪行禮,卻忘了手腳被縛,腰身剛剛下彎,不曾想被繩索所阻,身子一歪,頓時一頭撞在地。
蓋虎掙扎了半天,因手腳被縛,無法起身,倒像撒潑的婦人滿地打滾似的。
何小米忍俊不禁,在一旁大笑,在李自成的示意下,方纔將蓋虎扶起來,立
在李自成的身前。
李自成冷眼掃了蓋虎一眼,心生出一番厭惡,冷冷道:“蓋虎,你真不認識本都督?”
“都督?”蓋虎的腦子飛轉,卻是想不起來,他不過是縣城的一名衙役,仗着是知縣的親信,平日在百姓頭作威作福,哪裡有機會得罪都督?
何小米見蓋虎一片茫然,如同吃了失心瘋的藥物,不禁丟了一個蔑視的眼神,冷哼道:“蓋虎,你連天命軍的大都督都不認識,還自稱是米脂的紳士?”
“天命軍的大都督?”蓋虎吃了一驚,原來是流寇的首領!流寇平日做的都是殺人越貨的勾當,與山賊差不多,看來,蓋家是被流寇盯了,以前倒是不一定有什麼仇恨,流寇劫掠財富,從來不需要什麼理由。
不過,流寇都是去城鎮劫掠,這次怎會來到李家站?方圓數裡之內,只有蓋家一個大戶,這個流寇的大都督,一定是衝着蓋家的財物!
李自成的面,漸漸結了一層寒霜,“蓋虎,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小人見過大都督嗎?”蓋虎仔細打量着李自成,忽地覺得有些面熟,心怪,自己怎麼會見過天命軍的大都督呢,爲何有些面善……
李自成冷聲道:“蓋虎,難道你忘了當年的李鴻基?”
“李鴻基?”蓋虎立時瞪大雙目,他想起來了,這名威武神氣的大都督,似乎與李鴻基的眉眼有幾分相似,不過,說李鴻基是天命軍的大都督,他還是不敢相信,便道:“天命軍的大都督,不是叫李自成嗎?”
“大膽,敢直呼大都督的名諱!”何小米大喝一聲,右手不自覺按刀柄。
李自成陰冷地一笑,道:“你說對了,李自成是李鴻基!”
“啊……”蓋虎大驚,流寇爲免泄了老底,常常給自己取個名字,像曹操、八大王、左金王等等,都不是他們的真名,難道李鴻基加入流寇之後,更名李自成?
自己與李鴻基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蓋虎在腦盡力思索,忽地想到一事,頓時驚呆,原來如此!李自成一定是來報仇來的,看來自己的死期到了……
“蓋虎,你終於知道我是誰了?”李自成卻是淡然一笑,“壞事做絕,總是要還的,我不遠千里,回到李家站,是要替李家站除惡!”
“一人做事一人當,大都督要殺我,我無話可說,”事到臨頭,蓋虎反而將身子挺得筆直,“只求大都督放過我的家眷!”
“倒有幾分豪氣!”李自成站起身,向蓋虎身邊走了兩步,兩人幾乎是面對面了,“可是你錯了,你作惡多端,家眷沒有跟着沾光嗎?當你霸佔別人的土地、家財的時候,你的家眷沒有跟着享受嗎?他們沒有阻止你作惡,又享受了你的作惡成果,和你一樣,他們也是要還的,”頓了一頓,又道:“有你這樣的家主,你的家眷當,定然還有許多惡人,留着他們,也是禍害。”
蓋虎想到,剛纔李自成已經着人捕獲了這所宅子裡所有的人,包括僕傭,頓時從頭頂涼到腳底,但還是掙扎
着道:“難道我的家眷當,沒有一兩善人?”
“放心,本都督不會私下處決你,”李自成淡笑道:“審判你的,是周圍的百姓!”
李自成出了小廳,親兵來報:宅子裡所有的人員全部綁了,但是在宅子裡找到兩名囚犯!
“蓋家怎會有囚犯?難道蓋家濫用私刑,又在加害周圍的百姓?”李自成輕皺眉頭,道:“將兩人帶過來!”
稍頃,親兵將兩名五花大綁的人帶過來,李自成掃了一眼,前面的人約莫三十,身材一般,但雙目透着一股靈氣,而後面的人,不過二十出頭,身材較高大,身板也很結實。
“你們是誰?說了實話,或許可以放了你們!”
“小人……”前面的人觀察着李自成臉色,見李自成的面有一股英武之氣,遲疑片刻,終是道:“小人叫黨守素,是西安府郃陽人,原本是讀書人,因爲家鄉受災,實在無法,便來北方販賣了一些私鹽……”
李自成明白,王朝末世,民不聊生,一些心事活泛的百姓,往往會冒險求財,他們起初未必是大奸大盜,而是生活所迫,“爲了活下去,販賣私鹽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爲何被蓋家綁了?”
“自然是衝撞了蓋家……”
李自成不解道:“蓋家也販賣私鹽嗎?”
“那倒沒有,”黨守素見李自成沒有責怪,稍稍放下心,“不過,路過蓋家地盤的人,都要交銀子,小人是小本買賣,交不起這筆銀子,所以被蓋家的人綁了……”
李自成暗笑,原來蓋家沿途收保護費,不知道是否與官府勾結,“如果不是被我們救下,蓋家打算如何處置你?”
“按照蓋家的規矩,如果補銀子,只要再罰沒三成貨款,可以放人,”黨守素搖搖頭,嘆道:“小人沒有銀子,留在蓋家,只能等着被處死……”
“將讀書人逼迫到販賣私鹽,還差點丟了性命,天地不仁呀!”李自成輕嘆道:“跟着本都督幹吧,本都督保證你和家人能吃得飽!”
黨守素也不多問,思索片刻,凝眉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百姓早已沒了活路,不管你是做什麼的,只要能讓小人全家吃飽,小人跟着軍爺了!”
李自成點點頭,讓何小米給黨守素鬆綁,先帶下去吃頓飽飯,隨即向後面的大個子道:“你是誰?又是做什麼的?”
“回大都督,小人叫王進才,乃是蓋老爺的佃戶,因交不起租子,被蓋老爺着人綁了!”
“奧?”李自成淡笑道:“欠了租子,會有什麼處罰?不會要命吧?”
“這個……小人不知道,”王進才甕聲甕氣道:“不過,小人如果被蓋老爺收了土地,也只能等死了!”
李自成想到留在西安操訓的親兵,便有了招收王進才的打算,“你呢?願不願跟着本都督?”
“只要能讓小人吃飽飯,小人隨着軍爺,”王進才又補了一句:“小人的飯量很大……”
李自成笑道:“放心,保準讓你吃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