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寶一直盯着李自成,嘴脣翕動了數次,終於忍不住了,此人佔了他的座椅不說,連整個南陽城都佔了,“你是天命軍的大都督?”
“正是,不知道知府大人有什麼見教?”李自成對謝君寶,倒是有些好感,做爲官,在敵軍攻城的關鍵時刻,能不顧危險,親自走城頭,實在不多見,謝君寶不像是大明的官員,更像是天命軍的官員!
“見教倒不敢,敗軍之將而已,”謝君寶輕輕嘆了口氣,“可是,天命軍利用百姓在城內作亂,方纔拿下南陽城……”他搖着頭,一臉的輕蔑之色。!
“知府大人是官,應該不懂兵法吧?”李自成哈哈大笑,“兵者,詭道也……出其不意,本身是戰爭的一部分,”將目光轉向馬式樂,“像馬參將,明知不敵,逃跑的時候,換百姓的服裝,也沒什麼不對吧?”
馬式樂羞紅着臉,不覺低下腦袋,謝君寶狠狠瞪了馬式樂一眼,喃喃地道:“如果不是這個廢物……”
“知府大人是說,如果繼續抵抗,本都督便拿不下南陽城?”李自成道:“不過是白白增加傷亡而已,馬參將是個明白人,明知不可爲,爲了減少傷亡,放下武器,不算丟人!”
“既然食了朝廷的俸祿,該爲朝廷盡忠!”謝君寶雖是官,卻武將更加執拗,“如果貪生怕死,當初不該入行伍,做爲城的參將,要麼守住城池,要麼殉城……”
李自成淡然一笑,道:“如此說來,知府大人是準備殉城了?”
“南陽城破,本官自當殉城,”謝君寶忽地頓住,遲疑片刻,卻是向李自成拱手道:“本官從不求人,今日後厚着臉皮求大都督,求大都督饒了城的百姓……”
“爲何?”李自成盯着謝君寶的雙目,道:“你既然決定殉城,一死百了,城的百姓,與你何干?再說,你是天命軍的戰俘,本都督爲何要答應你的請求?”
謝君寶嘴脣抽動,思索片刻,道:“本官是城最高的官員,南陽城失守,本官唯有以死謝罪,但天有好生之德……”
“別跟本都督說這些聖賢之言,本都督讀書少,不懂得這些道理,也不想懂得這些空虛的道理,”李自成打斷了謝君寶的話,頓了一頓,道:“本都督只知道利益,你求着本都督饒了城的百姓,能給本都督什麼利益?作爲交換,或許本都督可以放過城的百姓!”
謝君寶低下頭,顯然在竭力深思,過了片刻,卻是搖搖頭,“本官無能,無法給你想要的利益。”
李自成道:“你知道本都督需要什麼利益?”
“流寇所需,無非錢糧和女人……”謝君寶搖搖頭,嘆道:“本官無法給你們這些,如果大都督不肯放過城的百姓,本官……他日朝廷自會爲城的百姓報仇,天命軍的日子,也不會長久!”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本都督倒有一種法子,可以交換城百姓的安全,不知道知府大人是否願意捨身爲民?”
“本官……”謝君寶擡起頭,道:“本官是要死的人了,不知道能爲大都督做些什麼?”
“祭旗!”李自成淡淡地道:“既然知府大人已經有了必死的決心,不如最後爲百姓做些貢獻,如果知府大人留下性命,讓天命軍祭旗,本都督會真正放過城內的百姓。”
“大都督真的可以放過城內的百姓?”謝君寶雖然聽到天命軍的鑼鼓聲,以及士兵在大街的話語,但他根本不相信,這一定是天命軍在欺騙百姓,“你們損兵折將拿下南陽城,難道不是爲了城的錢糧?如果放過百姓,那你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回?”
“也不算白忙活,”李自成心道,至少讓南陽城的百姓,知道了天命軍的存在,“其實,百姓貧苦,家又有多少錢糧?本都督的心思,並不在百姓身,如果知府大人同意留下性命,讓天命軍在城祭旗,本都督便放過城的百姓,怎麼樣,反正都是死,只不過聲名差些……”
謝君寶不放心,“那你們攻城……”
“自然是爲了錢糧,”李自成笑道:“你是南陽知府,自然會知道,城的錢糧,主要集於什麼地方!”
謝君寶遲疑片刻,道:“唐王府?”
“不錯,唐王府,”李自成的臉色一冷,道:“唐王府不事耕作,卻是佔據了大量的錢糧,他們應該不屬於普通的百姓吧?依本都督看,他們完全是大明的寄生蟲,如果本都督抄了唐王府,朝廷會不會感謝本都督?”
馬式樂身子一震,看了謝君寶一眼,卻是沒有說話,謝君寶長嘆一聲,知道無法阻止天命軍,微微搖着頭,道:“他們可是宗室皇親,皇的親人……”
“本都督可不管什麼皇親國戚,”李自成冷冷一笑,讓親兵將謝君寶帶下去,卻對謝君寶道:“知府大人,現在你已經是天命軍的人,吃飽喝足,等着本都督祭旗!”
謝君寶嘆息一聲,雙目霎時失了光芒,低著頭隨着親兵去了,臨到門口,回身看了李自成一眼,只是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李自成待謝君寶離開小廳,方纔今目光轉向馬式樂,“馬參將是個識時務的人,本都督喜歡這樣的人!”
“大都督……”馬式樂身子顫動,不知道李自成的確切意思,目光閃爍不定。
“馬參將不用擔心,本都督不喜歡殺人,”李自成淡淡地道:“不過,本都督也要給傷亡的兄弟們一個交代,畢竟是戰俘,要想活命,必須爲天命軍立功!”
“立功?”馬式樂小心地道:“不知道小人如何爲大都督立功……”
“立功的方式有很多,”李自成瞥了馬式樂一眼,雖然不太喜歡這樣的人物,但天命軍遲早要離開南陽城,有些事情還要仰仗他,像道紀官李治強一樣,能利用便利用,“天命軍下一步的行動,便是攻打唐王府,不知道馬參將能否提供幫助?”
“唐王府?”馬式樂遲疑片刻,卻是躬着身道:“小人在王府倒有幾個熟人,不過,現在王府被圍,內外隔絕,小人實在無法聯絡他們……”
李自成冷哼一聲,給你活命的機會,如果自己不要,也不要怪本都督了,天命軍雖然需要人手管理南陽,卻不會留下廢物,“馬參將,將城殘餘的士兵聚集起來,應該不是難事吧?”
“這個,”馬式樂大喜,忙道:“小人熟悉城的士兵,這個倒是可以爲大都督效力!”
“那好,”李自成神色轉緩,思索片刻,道:“聚集殘兵的事,明日再開始,你先給本都督說說王府的事!”
“王府的事?”馬式樂道:“不知道大都督要聽王府的什麼事?是王府的守衛,還是王府的銀錢……”
“凡是王府的事,本都督都願意聽,”李自成要攻打王府,總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便道:“你先說說王府有哪些欺男霸女、爲禍百姓的事。”
馬式樂略一沉思,道:“大都督可知,南陽城,百姓嫁女,爲何選擇在深夜的時間出行?”
“這是爲何?”李自成不明白馬式樂的意思,華夏大地,東西、南北都是萬里之遙,各地民俗不同,也是常事,關於女子出嫁的時間,有些地方是午後,有些地方是日落之前,在後世的時候,他還親眼見過,有些地方嫁女,卻是起得特別早,出嫁的女子,在天明之前,必須趕到夫家。
各地風俗的形成,都有歷史的原因,他以前從沒想過,但聽了馬式樂的話,卻又一種感觸,每種婚俗的形成,都有他的原因,如在天明之前趕到夫家的,路程應該不會太遠,這是不是地域保護主義,防止新娘外嫁?
“大都督可知,王府的後門外,有一座王府山?”馬式樂道:“王府山是一座假山,全部選用太湖石,山高五丈六尺,站在山頂,全城盡收眼底!”
“太湖石?”李自成冷笑道:“天下多的是食不果腹的百姓,唐王府竟是如此奢華?”
“誰說不是呢?”馬式樂見李自成發怒,心自是歡喜,道:“大都督,關鍵還不是太湖石,而是王府山的高度……”
“你是說,王府利用王府山的高度,操縱城內的政務、軍事?”李自成皺了眉頭,大明宗室,不是不準干涉地方事務、不得與地方武官員來往嗎?難道唐王府公然違背大明的祖制?
“那倒沒有,除了崇禎九年,唐王朱聿鍵擅自起兵勤王,崇禎一怒之下,將朱聿鍵拘於鳳陽,唐王府並不干涉地方政務,”馬式樂的臉,忽地換了古怪的笑意,“王府山實際是王府的瞭望臺,如果城誰家娶親,他們會將新娘搶過來,先在王府伺候三日,然後再還給夫家……城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得改在深夜娶親,既不鳴放鞭炮,也不吹奏嗩吶,完全是偷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