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烈歸順後,主簿魏國輔、教諭任維清、守備王正己、百戶孫世英也是相繼歸順,實際他們早有了歸順之意,先是着武大烈探探風頭,武大烈回去一說,他們立即求見李自成,要求歸順天命軍,替大都督效力。!
李自成自然是照單全收,無論他們是否合適擔任官員,天命軍現在缺少職官員,已經顧不得了。
魏國輔、任維清都是官復原職,重新出任主薄、教諭,並協助武大烈,立即統計城內外陷入糧荒的百姓,儘快將賑災糧發放下去,讓這些百姓也能感受到新元的喜慶。
至於遠離永寧城的百姓,暫時管不到了,不僅是因爲他們住得分散,更是因爲這些百姓的生活區,已經被一斗谷的流寇所掌控,無論是天命軍還是當地的官府,都無法深入這些百姓。
孫世英官升一級,以從千戶的身份,執掌城內兩個百戶的士兵,這兩個百戶的士兵,暫時由雷萬軍在操訓,等到他們熟悉了天命軍的操訓之法,以及相應的軍律軍規,雷萬軍便要離開,重新回到親兵序列,孫世英雖是從千戶,現在也要接受雷萬軍的操訓。
讓李自成有些怪的是,張鼎延並沒有主動求見自己。
據說張鼎延原本是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因仕途不順,便主動辭官,退居鄉里,實際年齡不過五十出頭。
南京吏部,也是京師吏部的候補,品級雖然一致,但前途卻是天地,南京六部雖是京師六部的候補,通常只有“等候”,沒有“遞補”。
除非朝有人,或者本身掌握特殊的技藝,朝廷非調用不可,否則,只能在等待着白白終老。
南京六部的官員,主要有兩類來源:一是本人年老,但自我感覺良好,身子也算硬朗,暫時不想致仕,朝廷念在勞苦功高,不忍強制退休,便調往南京,等候將來調用,實際只是來南京養老。
另有一類,在京師得罪了人,或是政見不合,被朝廷排擠,或者皇帝不喜,便調往南京等候遞補,實際是打入冷宮。
因爲京師六部的存在,南京六部的人,被重新啓用的情形,極爲罕見。
張鼎延年齡不到六十,應該是打入冷宮的一類,一個小小的從事,品級不會太高,又喪失了政治前途,回鄉退隱,倒是不錯的選擇,不過,疏遠武大烈他們,故意躲避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
如果要爲大明盡忠,機會有的是,自己已經釋放了他們,雖然不能出城,但拿把刀抹脖子的機會,應該不會少!
既沒有爲大明盡忠,又不肯向自己效忠,張鼎延心打的是什麼算盤?
李自成一打聽,武大烈他們效忠天命軍之後,張鼎延卻是回到家,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見。
這是做什麼?難道是學三國時的黃忠?可是,你張鼎延有黃忠之才嗎?
李自成詳細瞭解了張鼎延,得知張鼎延散財幫助守城,親自駐守在南城外,還與士兵們同吃同住,心倒是生出一絲好感。
張鼎延是官,對於永寧縣來說,已經是不得了的高官,但他能與士兵們同甘共苦,的確非常難得。
無論是爲了城的百姓,還是爲了保住自家的財物,能忠於永寧城,站在張鼎延的角度,是忠於職守!
李自成讓武大烈抽出晚的時間,去張府探探路,張鼎延究竟有什麼心思,武大烈連夜來報:“張鼎延根本沒有開門,他在張府吃了閉門羹!”
“有意思!”打發走武大烈後,李自成獨自在萬安王府的後院踱步,心在揣摩張鼎延的心思,明知道張鼎延可能是待價而沽,他還是想見見張鼎延。
天命軍並不缺少武將,而是缺少官,像張鼎延這樣在央任過職的官,更是絕無僅有,即便張鼎延的能力平平,他的影響力也不是普通的地方官可以擬的。
按照李自成的想法,天命軍的官,不一定需要特別高超的能力,對天命都督府忠心、對百姓忠貞,纔是最主要的,天命軍在河南尚未完全紮下根來,現在最需要的官,是對天命都督府忠心……
李自成決定親自去張府拜訪,如果張鼎延是自己看重的那種官員,哪怕有一半優點一半缺點,都要將他拉過來。
臘月二十九日午,李自成帶着親兵,來到張府。
張府門前,一對石獅子扭着腦袋,看向左右兩側,似乎厭倦了彼此似的,朱漆大門緊閉,門的拉環被寒風吹起,發出清越的叮噹聲。
站在門外的一名府丁,微微閉目,縮在石獅子後面,似乎沒想到這麼冷的天,還會有人拜訪,聽到馬蹄聲,雙目一振,欲待出言喝罵,看到李自成等人都是身着鎧甲,嘴脣翕動了一下,卻是改爲問候,“軍爺這是要找誰?”
李自成勒住黃鬃馬,端坐馬背紋絲不動,何小米卻是躍下戰馬,向府丁靠過去,“這是張主事的府嗎?”
“是張主事的府,”府丁微微躬着身子,“你們這是……”
“我們要見張主事!”何小米冷聲道。
“小人這去通傳,”府丁想要問明來人身份,看了李自成一眼,卻是不敢問,迴轉身小聲嘟囔着道:“老爺這兩日心情不好,恐怕誰也不見……”
“不用通傳了!”李自成聲音不大,府丁恰好能夠聽到,不禁一愣,回過頭來,緊緊盯着李自成。
李自成翻身下馬,將馬繮丟給身後的親兵,迎着府丁的目光,淡淡地道:“既然張主事不見任何人,那本都督親自去見他,不用多言,頭前帶路!”
“這……”府丁支吾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雙腳如樹樁般定在地,一動不敢動。
何小米呵斥道:“大都督的話,沒聽到是吧?還不在前面帶路?”
“大都督?”府丁伸了伸舌頭,險些驚倒,遲疑片刻,忙道:“如此,小人在前引路,大都督請隨小人入府!”
李自成留下大部分親兵在府外,只帶着何小米和一個小旗的士兵,隨在府丁身後,府丁用力在朱漆大門拍了兩拍,大門“吱呀”一聲,開出一絲縫隙,從裡面探出半個腦袋,與那府丁耳語幾句,方纔將大門完全打開。
張府庭院深深,李自成隨着府丁,拐過兩道彎,又走過一道封頂的長廊,方纔來到書房,據府丁說,張主事這幾日心情不好,一直宿在書房,連夫人都不見,下人們每日都是在固定的時間送些飯菜。
府丁正要叩門,李自成擺擺手,讓他下去,府丁裝作不理解李自成的意思,人是他帶入府門的,雖說是大都督,卻是陌生人,萬一出了差錯,他可是難辭其咎……
何小米把眼一瞪,右手搭刀柄,“你咋聽不懂人話?還不快滾……”
府丁見何小米凶神惡煞的樣子,其餘的士兵又是怒目而視,心更加擔心,既不敢走開,亦不敢留下來,那神態,像是看恐怖片的女神,心害怕,卻又欲罷不能。
李自成見狀,含笑道:“你不用擔心,本都督是來幫助你家老爺的,等你回頭見到他時,心病該去了!”
府丁不知道老爺有什麼心病,但這個大都督,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無奈之下,只能選擇相信,看了何小米一眼,雙手一抱頭,如飛地去了。
李自成使個眼色,示意何小米去敲門,過了片刻,裡面傳出一聲怒音:“未到飯點,敲什麼敲?打擾本老爺清靜,扒了你的皮……”
何小米目含怒,欲待回罵,李自成擺擺手,不知者不罪,他含笑走前,衝着門裡道:“張主事病了,在下是來送藥的!”
“病了?”聲音的怒氣更甚,“誰說本老爺病了?還不快滾!”
何小米翻着白眼,已經到了忍耐的邊緣,李自成並不生氣,繼續道:“張主事害的是心病,恐怕只有我能治!”
“心病?”張鼎延一愣,自己的心思,下人如何得知?不對,不是下人,下人怎會稱呼自己“張主事”?
他的心一陣悸動,緩步來到門前,抽開門閂,輕輕將房門拉開一條縫,門外站着一名身着銀色鎧甲、頭戴白色氈帽的人,來人年歲不過三十五六,卻顯得特別威武,身自有一股無以名狀的威嚴。
張鼎延官宦出生,一時卻看不透來人的底細,“你是天命軍的人?”
“在下李自成,天命軍的大都督!”李自成微笑着拱拱手。
“李自成?大都督?”張鼎延渾身打個激靈,喃喃地道:“你是天命軍的大都督?”
“如假包換!”李自成的臉,隱隱含着一絲笑意。
“在下眼拙,大都督贖罪,”張鼎延總感覺李自成的笑意,隱藏着什麼,讓人看不透,卻又感到如山的壓力,忙躬身還禮,“大都督快裡面請,來人,茶!”
李自成讓親兵留在門外,只帶着何小米入了書房,不一會兒,便有張府的僕傭過來,奉茶水,隨後低着頭,緩緩退出,李自成也是向何小米使個眼色,何小米猶豫片刻,還是出了書房,將房門掩,卻是留下一絲縫隙。
書房只剩下兩人,各自坐,側過身子,恰好面對面。
兩人一對眼,什麼話也不說,像是鬥牛的前奏,只是用目光相互打量着對方,李自成忽地感覺到血氣涌,似乎瞬間要爆發了,幾乎要暈倒,卻不知道自己爲何出現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