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那一晚的了結
“顧止安,DL有個國際服裝節,我需要過去三天,今天下午的航班,估計沒時間見面,所以短信告知。慕稀。”
在上午10點的時候,顧止安收到慕稀的信息——平靜的語氣,似乎將昨晚的意外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她卻不知道,自己與她的這段關係,終究還是無法回到從前了。
手機上不帶感情卻仍讓人感覺溫暖的文字,讓顧止安心裡只覺得一陣苦澀——是他太心急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超越婚姻期初的那些約定。
他熬夜加班一般都不會呆在辦公室了,而是拿回家去,雖然她並不陪着他,他仍感到心安;她出差離家,也不再說走就走了,都習慣性的知會他一下,似乎知道會有人在牽掛;
他工作之餘習慣給她打電話了,總想知道她在幹什麼;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也開始學着幹一些簡單家務了;
他們從開始的簡單牽手,到後面的親密接吻;從分房而睡、到同被而眠……
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他努力的讓自己變得更溫暖、她努力的適應着與她經驗不同的家;他說理解她、等待她的完全放下;她忍受折磨接受高強度的心理治療,想讓這段婚姻變得更完整。
他們都如此努力,卻仍然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是他不好,讓夏晚成爲他事業與婚姻的魔障,而終於沒能跨過。
“慕稀,第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是該放手、還是可以裝做若無其事;這一次,該我求你要一個時間了——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顧止安低頭看了看信息裡的出發時間,上網查了航班號後,將航班號抄在了便箋紙上。
*
“Selina,‘聖天’簽約的資料拿給我一下。”夏千語邊講着電話,邊快步走到Selina桌邊。
“稍等。”Selina伸手從文件架裡抽出一個紅色文件夾,翻開檢核了一遍文件後,才重新合上遞給夏千語。
“謝謝。”夏千語接過資料夾,對電話那邊繼續說道:“我剛拿到文件,應該在2小時內可以給您做出完整的分析。”
“好的,我明白,您放心。”
夏千語掛了電話後,對Selina說道:“是今天早上籤的嗎?”
“顧先生昨天晚上籤好,早上8:30我交給財務、法務簽章;9點‘聖天’總經理帶着財務章和法務合同簽章完成簽約。”Selina很不喜歡夏千語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當下便從坐位上站起來,平視着她說道:“怎麼?顧先生有疑問?”
“沒有,例行做合約評估與分析,然後做後期資金到位及業務跟進的分解計劃。”夏千語打開文件夾,草草翻了兩頁後,又問道:“確認合同有效了嗎?”
“確認。”Selina點頭。
“OK,昨天忙到那麼晚,一大早又過來簽約,辛苦你了。”夏千語點了點頭,合上文件夾往自己辦公室走去。
“當然辛苦,腿都邁不開了,開要趕過來簽約。”Selina斂眸揚眉,嘴角卻是風情滿滿的笑容——依顧先生昨天那狀態,想來家裡那位是沒把他餵飽了。
“四小姐!”
“慕家千金。”
“上流社會的小姐。”
“有意思。”
Selina眯着眼睛看着電腦,做出忙碌的樣子,腦子卻停留在昨夜與顧止安的旖旎風糾纏裡……
不過,她也算是個聰明的女孩兒,並不會天真的以爲,有了那樣的關係,她和他之間就會不同了——相反,以顧止安的個性,恨不得要將自己扔到非洲去,以洗掉出軌的事實才好。
所以,她現在要儘量保持低調、再低調,並且比以前更加努力的工作,讓他找不到藉口將自己調離。
所謂,吊大魚,要放長線,她做投行這麼些年,這個道理自然是懂的。
*
兩小時後,夏千語將‘聖天’的投資節奏分析交給了顧止安,顧止安看完後,當即召集‘聖天’項目組成員開會。
“資料都拿到了?”顧止安邊走進會議室邊問道。
“是的,已經發給了各成員。”夏千語點頭。
“專業組,你們的建議?”顧止安看着地產專業分析小組問道。
“在市場環境沒有任何波動的情況下,我們此次收購穩賺不賠;若有人將旁邊的地皮再炒起來,我們的利潤則相當可觀。在項目進程中,我們除了對本項目的銷售策略要關注外,重點是留心周圍地皮與樓盤的信息,並適當參與。”專業指導部將一份周邊價值分析報告遞給顧止安。
顧止安翻開看過後,遞給夏千:“做一份跟進計劃。”
“好的。”夏千語點頭,將文件快速收了起來。
“資金進度與收益分拆,財務部和預算部有沒有不同想法?”顧止安問道。
“暫時看來是合理的,結合周邊的話,我們希望每半個月收到一次項目進度及周邊變化報告,以確認是否調整節奏。”財務與預算部說道。
“OK,Selina記下來,每半個月,找夏千語調進度報告,給財務部和預算部。”顧止安對Selina說道。
“好的。”Selina低頭在記事本上將此意見快速的記下。
兩人的交流,與平常一樣,都沒見半分的異常。
散會後,預算部經理走到Selina身邊,笑笑說道:“大美女,這麼大熱天的,還寄個絲巾,這是刮的巴黎風嗎?”
“唉呀,今年流行麻,朋友剛從巴黎寄回來的,好喜歡呢。”Selina的餘光輕瞥了一下剛走到門口的顧止安,不自覺的將手按在脖子上,有些尷尬的小聲說道。
“是嗎?這花色是Gicci今年最流行的,我上週讓美國的朋友去買,排隊都沒買到呢,給我欣賞一下。”預算部經理笑着,手指輕扯絲巾的一角,鬆鬆的蝴蝶結翩然散開,Selina從脖子到瑣骨,好些個可疑的紅痕。
“Selina,你這是……”預算部經理微微一愣,忙伸手幫她將絲巾繫好,面色尷尬的說道:“對不起啊,不知道是這回事兒。”
“我先出去了。”Selina緊咬下脣,抱着文件夾快速往外走去。
在從顧止安身邊走過時,顧止安突然發聲,淡淡說道:“煮杯咖啡送到我辦公室。”
“好的,我這就去。”Selina的心不由得緊張的漏跳了半拍,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抱着文件夾一路小跑到自己的坐位上。
*
十五分鐘後,Selina將冒着熱氣的咖啡放在顧止安的桌上,低頭着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眼,低低說道:“顧先生,您要的咖啡。”
“條件想好了沒有?”顧止安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眸色與語氣同樣的冰冷。
“這個……”Selina結巴着說道:“顧先生,我是成年人了,當時您醉了我沒醉,所以我是自願的,我不要條件。”
“我不喜歡和人廢話,再給你三天時間,想好條件過來找我。沒有條件就直接走人。”顧止安冷冷說道。
“我……”Selina猛然擡眼看他——這自然是他的風格,絕不讓自己對他人有所虧欠,也不讓自己留把柄在他人手裡。
“好的,我再想想。”Selina勉強笑了笑,小聲說道。
“身體還好?需要休息就向夏千語請個假。”顧止安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還……還能堅持,今天的工作不忙。”Selina偷瞥着顧止安,心裡卻暗自歡喜——原來是這樣,他要的不過是心安而已。
“這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特別是慕稀。”顧止安眸色淡然無波的看着她:“如果慕稀知道,你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Selina誠惶誠恐的連連點頭。
“出去吧。”顧止安低頭看文件,冷聲說道。
Selina低着頭退後幾步,比平時更加低調小心的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
顧止安煩燥的扔下手中的筆,用手狠狠的拽了拽頭髮,餘光看見放在桌面上的紙條,當下拿了車鑰匙快速往外走去。
“我四點回公司,有事給我發信息或郵件。”顧止安在路過Selina的辦公桌前,冷聲交待之後,腳下不做停留的離開了辦公室。
第二節:不捨
【S市機場】
顧止安到機場的時候,正看見慕稀拖着行李箱從停車場往這邊走過來——橙色的珠光皮質涼鞋、白色的七分闊腿褲、上身是粉橙色的蝙蝠針織衫,腰間一條白色細腰帶,在明爛的陽光下,整個人看起來溫暖又朝氣;
及肩的長髮鬆鬆的挽在腦後,隨着快速的步子,顯得有幾分凌亂,卻也多了幾分溫柔。她曾對他說:頭髮都掉得差不多了,不挽起來,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是啊,她的內心裝了那麼多的過去、那麼多的傷痛,她卻依然在陽光下走出如此爛然而溫暖的步子——這樣的慕稀,他如何忍心再傷害。
“哎——”看見一個小孩從側面衝過來撞到她,顧止安不禁出聲,卻在看見慕稀轉身是地,他又迅速的退回到廣告牌的後面。
“小朋友,站好了。”慕稀拉着行禮箱稍稍讓了一個,伸手將小男孩兒給扶住了。
“謝謝阿姨!”小孩子清脆乳糯的聲音,將人心撩撥得柔軟一片。
“呀,你頭上都是汗呢,給你紙巾,擦一下哦。”慕稀低頭從隨身包裡拿了紙巾遞給小男生。
“不用!”小男生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慕稀低頭看看手中的紙巾、又擡頭看看跑遠的小男生,笑着輕輕搖了搖頭,拖着行李箱繼續往前走去。
那樣沉靜而明亮的笑容裡,有多少對未來的期望?又有多少對生活的無奈與妥協——她會想要一個孩子嗎?
或者,他們之間要個孩子?
*
遠遠的看着慕稀過安檢、進航站樓,顧止安慢慢的走近,希望看得她更真切一些。
“顧止安?”慕稀不知因何回頭,正看見站在與侯機大廳半玻之隔的外廳。
“公司有個新項目,所以來晚了。”顧止安心裡微微一慌,卻仍強自鎮定的走上前去。
“你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昨天沒休息好吧?”慕稀笑笑問道。
“有嗎?”顧止安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裡卻是前所未有的慌亂。
“你辦公室的冰箱有蜂蜜,你以後再有應酬,讓Selina幫你衝一下。”慕稀點了點頭,擡腕看了看時間後,對顧止安說道:“要登機了,我先走了。”
“發佈秀是三天嗎?回程機票是什麼時候的?我來接你。”顧止安聲音嘶啞的說道。
“是三天,我回程的時間未定,因爲有我們參展的產品,所以我這次行程是席憐安排的。到時候我通知你。”慕稀朝他揮了揮手,轉身快步往登機口走去。
一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后,才慢慢轉身,面無表情的往回走去。
七月的陽光,如流火般烤得人皮膚髮燙,顧止安卻似沒感一樣,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看起來全無神采。
*
【溫茹安心理諮詢工作室】
“自從S國回來後,你的狀態似乎都有些低落,還在爲那個案子可惜嗎?”溫茹安遞給顧止安一杯咖啡,在他對面坐下後,看着他問道。
“這個項目耗費的時間與資源相當的多,得到這個結局,當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慘敗。”顧止安笑笑說道:“不過也好,有過失敗的經歷,才能在後面的項目裡,得到更完美的結果。”
“沒錯。而且那一場事故,有人死了、有人傻了、連夏晚都殘廢了,你卻只受了一些皮外傷,如此幸運,該當開心纔是,怎麼反而悶悶不樂呢?”溫茹安側着頭,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是別的事。”顧止安輕扯了下嘴角,輕聲問道:“慕稀的治療到什麼程度了?”
“非常好,她去S國走一趟,回來變化挺大,進步非常快。”溫茹安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溫潤說道:“昨天她還問我可不可以加快些進度,她覺得自己可以承受更大一點的壓力。”
“我擔心她大小姐脾氣,只是一時衝動,到時候難受的話又退回去,反而對治療不利,所以還是建議她循序漸進。其實就算慢,也不過一兩個月的事了。這種病情,病人會在某一階段徘徊許久,甚至數年;一旦跨越,將是非常迅速的事情。”
“怎麼,你們夫妻一起問到這個問題,是有什麼人生計劃?”說到這裡,溫茹安不禁眯起眼睛笑了。
“沒有。”顧止安淡淡應了一句,看着溫茹安認真的說道:“還請你多費心了。”
“當然,這是我的工作。”溫茹安見他不願多說,便也沒有再追問,但很顯然的,他們夫妻之間有些問題,而這問題,來自於顧止安。
“不打擾你工作了,再見。”顧止安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後,起身離開了溫茹安的工作室。
似乎他專門來一趟,只是瞭解慕稀的治療進度——而這樣的溝通,不是更適合於夫妻間自己去了解嗎?
溫茹安將身體靠進沙發裡,捧着咖啡看着顧止安離開,基本判斷在S國時,他與夏晚共同經歷的那場事故,對他的心裡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至於這影響爲何會關聯到他對慕稀病情的關注,倒是無法分析得出來。
*
【三天後,顧止安辦公室】
“顧先生。”Selina敲開了顧止安辦公室的門,怯怯的站在那裡。
“進來。”顧止安眼皮微擡,沉聲應道。
Selina輕咬下脣,慢慢走到顧止安的身邊,輕聲說道:“顧先生,如果你一定要我提條件才心安的話,那您我申請總部今年的升職培訓名額可以嗎?”
“不行,這是我的私事,公司資源不可以用。”顧止安冷冷拒絕道。
“這樣……那……您……隨便吧,我都可以,反正我真是自願的。”Selina甜甜的笑着,一臉單純虔誠的模樣。
“這張卡里有二十萬塊,你拿去,這件事情到此爲止。”顧止安扔了一張卡在桌上,淡淡說道:“卡是你的名字,密碼是你的工號。”
“我……我知道了,謝謝顧先生。”Selina似是無賴的拿起卡,看着顧止安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便低着頭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
20萬,相當於她一年的薪水。
不過,她Selina難道是20萬就能打發了的?
Selina微微笑了笑,將卡小心的收好後,埋頭在電腦裡努力的工作着,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
慕稀原本說好的三天出差,往後拖了整整四天,整整一個星期後纔回來。
顧止安收到信息後,便將原本下午三點的會議改到了早上,然後早早的,1點就出發往機場趕去——一週未見,竟有些想念了。
以前各自出差、各自加班,幾天不見也是常事,特別是他在S國的時候,一呆就是一個多月,雖有例行的電話和信息,卻也並不十分想念。
這一次……
或許是知道,他們之間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吧。
遠遠的,看着一身鵝黃色亞麻及踝長裙的慕稀,拖着行李箱快步的從裡面走出來;她身旁,有個一身陽光氣息的帥氣男子,同樣一件鵝黃色印花襯衫,下面是9分的小腳西褲,露着半截腳背的Gucci球鞋,看起來簡直是不能再陽光氣質了。
相同的年輕、相同的明亮、相同的藝術氣質,讓人只想到美好。
顧止安緩步走上去,慕稀應該是看到他了,揚手朝他用力的揮了兩下,轉頭對旁邊的男子說了兩句什麼,便拖着行李箱,朝顧止安站的地方快步走過來。
“顧止安,我同學Leon;這是我先生,顧止安。”慕稀給兩人介紹了彼此。
“你好。”
“你好。”
兩人輕輕握手,隨即放開,這個叫Leon的年輕人,看起來張揚,走近卻讓人覺得沉穩:“Moon,我明天去你辦公室。”
“好的,明天見。”慕稀點了點頭,與他揮手告別後,將手中的行李箱交給顧止安,與顧止安邊往外走邊說道:“這次DL國際服裝節,內衣展示區除了世界排名前三的三大品牌外,大哥的C&A也在其列;國內參展的企業只有慕氏,我同學Leon則是以個人名義參展。”
“這次我們會談設計合作,他的工作室向我們提供‘稀世+’的男款設計,我們男款原本就少,所以不拘風格所限,他的設計風格將會給慕氏帶來一股全新的風潮與亮點。”說到工作,慕稀的眸子一陣發光,整個人都充滿了光彩。
“那Carlyle不是又有錢賺了?”顧止安伸了一半的手,微微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輕輕的落在了她的腰上。
“是啊是啊,我們都是給你們打工呢。”慕稀笑笑說道。
“現在回家,還是直接去公司?”顧止安問道。
“去公司,我從展會上帶了些樣衣回來,要給設計師們開個會。”慕稀快速說道。
“好。”顧止安點了點頭,心裡有些微微的失落,卻只是不動聲色——她所有的光采,也只是在工作中了。
在他的身邊、在生活中,她一直是壓抑的、沉悶的。
今天,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與舊識一起聊工作時,神采飛揚的樣子。
他突然想,如果能看到她拋開壓力之後真實的樣子,也不枉他們結婚一場了。
*
回到辦公室,顧止安將寫好的離婚協議放進了碎紙機裡——看着碎紙機裡吐出一條一條的碎片,他沉鬱多時的心情,似乎爲之豁然開朗:
她愛的是夏晚,而夏晚已經殘廢了,那麼驕傲的一個男人,連受傷的樣子也不願讓她見着,更不會以殘疾之軀出現在她面前,若與她離婚,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她一直在爲這段婚姻努力,他也不能輕易放棄,不是嗎!那件事,只當從未發生過吧——慕稀,原諒我欺騙你,但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慕稀,我不想放手;我不想在這麼艱難的讓夏晚離開後,我們依然還是分開的結局。
慕稀,就讓那件事成爲我心底對你永遠的愧疚,我將畢生所有的愛與呵護,全部給你……
第三節:夏晚的堅持
【美國,加利弗利亞州某醫院】
大半個月過去了,夏晚的左腿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長肉,雖然表面上那個圓圓的、微微下陷的大圈看起來仍然很恐怖,但拆掉紗布看不見洞口,仍讓所有人都爲之興奮。
“安安看見肯定喜歡,說不定會用墨汁畫圈。”安言開心的說道。
“安言,幾歲呢,胡鬧。”慕城一把將她扯進自己的懷裡,有些抱歉的看着夏晚。
“你老婆一直是這樣的,你現在才知道?”夏晚輕哼一聲,心裡在看見那圈明顯的下陷後,沉沉的低落,卻也好了幾分——這丫頭就是有這個本事,所有壞的事情,在她眼裡都會變和得有趣而無害。
“這個,還是小時候你沒管教好,胚子歪了,到我這裡,我又不敢管教,所以你該理解纔是。”慕城笑呵呵的說道,大手用力的揉着安言的頭髮,阻止她繼續胡亂說話。
“她小時候我也是捨不得管教的。”夏晚哈哈笑着說道,眸光撇向另一條腿,醫生正將原有的石膏敲掉,用手指感受外肌的平滑程度。
“影像片子看來,碎骨粘合度不錯,而且骨型完好,現在外觀摸來也不錯,所以不用擔心,定位三個月後,如果仍然沒有錯位變形的情況發生,就可以開始做復健了。”醫生在仔細的檢查過後,笑着說道。
“謝謝醫生。”夏晚輕輕點頭。
“被石膏包了半個多月,先讓它透透氣,一小時後,我再來清洗,然後重新打石膏。注意不要移動。”醫生脫下手術手套,叮囑着說道。
“好的,您費心了。”安言點頭,與慕城一起將醫生送出門後,轉身看着夏晚,都是一臉放心的笑容。
“現在可以放心了吧,你們也別在這兒呆着了,我看着着急。”夏晚懶散的說道。
“是該走了,C&A參加了DL的國際服裝展,有些定製合作需要過去處理一下。”安言點頭,眸光卻微微閃爍。
“去工作就去工作,別去找慕稀,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也不怎麼好。至於慕城,你們是兄妹,要見面我自然沒話說,但我的情況……你不要告訴她——這是我的私事,我不喜歡別人插手。”夏晚淡淡說道。
“我不回國,安言一個人回去。”慕城也不計較他的態度,只是淡然說道。
“好。”夏晚點頭,想了想說道:“你迴避一下,我有幾句話對安言說。”
慕城不禁微微皺眉。
“你去收拾行李,我一會兒還要去看夏姨,沒時間。”安言扯了扯慕城的衣袖,低聲說道。
“好。”慕城溫潤的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了夏晚一眼後,轉身離開了病房。
“什麼事,說吧。”安言拉着登子在牀邊坐下。
“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是聽話的人。”夏晚看着安言,直直的說道。
“說這麼婉轉幹什麼,一定不要我去找慕稀,是嗎?”安言也認真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關心我、也知道你希望我好。”夏晚點頭:“但我和慕稀之間的問題很複雜,我不想她再次陷入選擇的難題裡。”
“再說,若她與顧止安離婚,早離與晚離又有什麼區別?所以,等到我完全康復再說吧。”夏晚低低的說道。
“你夏晚要的東西,什麼時候就這麼輕易的拱手讓人啦?”安言不快的說道。
“若慕城有個什麼差池,一定不會讓你知道。”夏晚沉眸看着她。
“他……”安言的眸光微轉,輕聲說道:“不會,他願意我與他一起分擔。”
“是嗎?”夏晚的眸光微沉,心裡不禁暗暗動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和慕稀之間也沒到這一步。”安言輕扯嘴角,勉強笑了笑說道:“我就去看看她,什麼也不說,這總行了吧。”
“爲什麼看她?你和她關係很好?”夏晚有些落寞的說道。
“好吧,不看。”安言有些心疼的看着夏晚,低低的嘆了口氣——他不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又何苦逼迫他面對呢。
“恩。”夏晚輕應了一聲,沉默良久才輕輕說道:“一個人回去,各方面都小心些。”
“通知了那邊的代理去接機,談事情都有人陪着,你放心。”安言點了點頭。
“也是,若不安排妥當,慕城也不會放心讓你過去,倒是我多慮了。”夏晚點頭。
“也不多慮,他的安排是他的安排,你的關心是你的關心,我都要,不行嗎!”安言笑笑說道。
“行,當然行。”夏晚伸手揉着她的頭,與她相視而笑——明亮的而沉靜的眸子裡,兩個人都想起了小時候,那些頑劣與親密。
一轉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她已經有了幸福的小家,而他依然孤身一人,還身負重傷。
“別這副鬼樣子,什麼時候輪到你爲我操心了。”夏晚看着她黯淡下去的眼神,用力的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好吧,我先走了,走前要和夏姨聊聊。你記得腳別動,等醫生過來處理。護工的手法差不多都熟了,應該是沒問題的。”安言起身看着他仔細交待着。
“知道了,這麼囉嗦,快去吧。”夏晚點了點頭,嘴角的笑容有溫潤的暖意。
只是他卻沒有細想,安言從不是這麼容易妥協的人,爲何這次說不去找慕稀就不去了。
*
“真不去了?”慕城看着安言說道。
“想想也沒什麼意思,不去了。”安言點頭。
“或者,我回去和她聊聊。”慕城伸手握着安言的肩膀,看着她低低的說道。
“算了,慕稀有慕稀的決定,夏晚有夏晚的選擇,我們既然無法替代,也就不要干涉吧。”安言淡淡說道。
“你看起來有些生氣。”慕城有些無奈的看着她。
“沒有,既然她決定提前進入最後的治療,想要爲這段婚姻再努力一把,我們又有什麼權利用夏晚的傷來左右她的選擇。”安言輕輕搖了搖頭,將身體輕輕依在慕城懷裡,低低的說道:“也不怪慕稀,畢竟夏晚遲鈍了這麼多年,她爲愛情堅持了六年,又有什麼理由不爲婚姻堅持呢。原本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我有些心疼夏晚。”
“他還輪不到你心疼呢。”慕城輕哼一聲。
“喂,什麼口氣,好了,東西收拾好沒有,我先去看夏姨。”安言惦起腳尖,在他脣上輕吻了一下,算是這段時間沒有陪伴的安慰。
“去吧,回來就收拾好了。”慕城回吻了她一下,將她送到門口。
看着她匆匆的步子,他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這個傻女人,以爲他還吃夏晚的醋呢。不過是心疼她的辛苦罷了。
而她有機會這樣照顧夏晚一次,恰恰讓他完全放下心來——兩個人親密的互動、十足的默契、頑劣的玩笑,就像兩個長不大的孩子般,他們的感情,又回到當初最單純的時候。
夏晚對安言的那一段心動,終於完全放下。
第四節:回到廢墟
【三天後,國內S市,慕氏的廢墟】
“慕稀,準備好了嗎?”溫茹安看着慕稀,仍有些擔心的問道。
雖然慕稀的後幾次治療效果不錯,她自己也希望她能有更快的進展,但囤積七年的創傷,一旦揭開,那傷痛的程度,不亞於二次傷害。
“我想試試。”慕稀點頭。
“能告訴我,爲什麼這次這麼着急嗎?”溫茹安柔聲問道。
“我……”慕稀的目光有些猶疑。
“慕稀,你應該告訴我,我是你的心理醫生,我必須對你所有的狀態負責。”溫茹安輕輕的引導着她。
“我有太多地方對不起顧止安,我們的婚姻過成現在的樣子,我要負主要的責任。所以,我是真的希望能有所改變。”慕稀低低的說道:“我也希望,我28歲的生日,會有些不同——一個全新的慕稀,不再爲過去所擾。”
溫茹安的雙手輕輕的拉着慕稀的手,溫柔的點了點頭:“好,那咱們就試試,你生日還有三週時間,一次不行來兩次、兩次不行來三次,我們有時間,告訴我不要着急,我讓你停的時候,一定要停,知道了嗎?”
“我知道。”慕稀點了點頭。
“好,咱們進去吧。”溫茹安點了點頭,讓同事拿着記錄本,自己則牽着慕稀的手,慢慢的往廢墟里面走去。
而遠遠的,慕青站在角落裡,看着慕稀緩緩進入的身影,雙手不禁也緊握成拳——多少年的噩夢、多少年的逃避,還有母親在監獄裡那一頭枯草般的白髮,他們都不曾忘記。
“小稀,真的可以了嗎?”
“小稀,你可知道,連小哥都不敢輕易走近、連小哥都不敢面對——那樣的火光滿天……”
*
“一樓在幹什麼呢?有靈堂、有火盆、這是誰的靈堂呢?”
“我爹地,他去世了。”
“啊,真是不幸,火盆怎麼沒人守呢,哥哥們都去哪兒了?”
“大哥和媽咪吵架了,二哥去公司了,小哥在守靈呢,可是小哥呢……”
“可能……暫時離開一下吧,那你呢,你回來幹什麼?二哥不是送你回學校了嗎?”
“我回來……他們當着我爹地的面亂來、他們害死我爹地、我要殺了他們——啊——”
慕稀突然尖叫一聲,眼睛睜得圓圓的,眼珠子盯着一個方向,一動不動。
“慕稀,我是溫醫生,這裡的房子沒有了,靈堂也沒有了,你剛纔想的只是過去。”溫茹安用力的握住慕稀的手,聲音溫柔而沉靜。
“我要殺了他們……”慕稀慢慢的蹲了下去,雙手抱着頭,淒厲的哭了起來。
“小稀,不怕,小哥在這裡。”慕青衝進來,將慕稀用力的攬在了自己的懷裡。
“小哥,我來的時候你不在,可你爲什麼又回來……”慕稀張嘴緊緊咬着慕青的肩膀,哀哀的哭着。
“因爲我看見小稀了,因爲我擔心小稀會害怕,所以我回來陪你。”慕青輕輕拍着她的肩膀,低低的說着——說着那時候,也說着現在,他怕她害怕,所以他來陪她。
慕稀將頭完全埋在慕青的懷裡,低沉壓抑的哭聲,讓人聽了有種心碎的難過……
*
送慕稀回家後,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慕青才與溫茹安一起離開。
“一定要這樣嗎?”慕青聲音嘶啞的問道。
“全部的過程,在治療室通過催眠已經有一次經歷了,狀態還不錯。實地回憶是最重要的一環,只要跨過這一步,她可以算是完全康復。”溫茹安點頭說道。
“不康復又如何?我沒覺得她和正常人有什麼不同。”慕青有些煩燥的說道。
“不能過夫妻生活。”溫茹安直接說道。
“不……”慕青不由得一愣:“她和顧止安?”
“沒錯。”溫茹安點頭:“夫妻關係到一定程度,需要一些催化劑和黏合劑,他們結婚大半年了,無性婚姻你覺得能堅持多久?”
“他不願意離婚好了,我不能看着我妹妹受這種煎熬。”慕青沉聲說道:“你們沒有經歷過的人不知道,她是怎樣瘋的、又是怎樣點的那把火。”
“你們甚至不知道,在法庭我頂罪的時候,她心裡其實根本就不敢肯定,別墅是她自己燒的、還是我燒的——她當時,已經完全瘋狂了。”
慕青雙手握拳、青筋直冒,說話的聲音嘶啞又低沉:“你們更不知道,在那以前,她是個多麼活潑肆意的女孩,連對追慕城這樣的事情,都張揚得毫不避諱。”
“可現在的她……”慕青的眼圈不禁微微的紅了。
“如果治療好了,她能恢復的。”溫茹寖看着平時吊兒朗當的慕青,如此模樣,心裡不禁微微震動,小聲說道:“她平時是看不出與別人有什麼不同,但她的個性已經大變,你這是看到的了。”
“是嗎?恢復到從前……”慕青自語着,眸色卻是一片黯淡——恢復到從前,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了。
曾經發生的,誰也不可能抹煞;而發生在兄弟父母之間的那些恩怨情仇,誰也不能完全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