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透這一層,胡萬里不由甚覺無奈,該說的他都說了,張璁若是不能事事順着嘉靖,這首輔之位必然是坐不長久的,在他印象中,嘉靖朝的首輔就是嚴嵩做的時間最長,好像是二十年的首輔,也不知道嚴嵩是什麼時候登上首輔之位的,仔細算來應該還有幾年,如今纔是嘉靖九年。
他實是不清楚張媳這個首輔能做多久?嘉靖鼓搗的這什麼南北郊議,很可能就是衝着張媳去的,看來,張媳未聽勸告,仍然是結安了,而且是大結特結,結到嘉靖有些忌憚的地步了。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這個旁觀者能夠提出什麼建言?既要結黨就不能觸及皇權,這道理還要他來提醒?嘉靖是個什麼樣的君主,張媳比他不更清楚?
如今看來,唯有加大新政的革新力度,張媳的首輔之位才能做的長久,什麼樣的革新嘉靖纔會感興趣?自然是名利雙收的革新,革新錢法,這是最好的選擇,不僅名利雙收,利國利民,而且時間長,得將錢法革新送給張媳,張媳這首輔做的越久對他則越有利,他如今羽翼未豐,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這顆大樹。
府衙,知府顧顯仁一夜也沒睡好,早上起來還未用完早點,方德敏、楊慶斌、郭子奎三家的正房飛管家便趕到府衙求見,他也不便怠慢,一邊遣人去縣衙探聽情況,一邊讓內眷接待三家的正房,而後讓人將三家管家帶到簽押房候着。
將內叮囑囑了一番,他纔不慌不忙的踱到簽押房,見禮寒暄落座之後,他便緩緩說道:“此事因何而起,縣衙如今是何情形,本官如今也不清楚,已遣人去喚胡知縣前來問話,三位稍安勿躁。”
“大人。”一管家微微躬身道:“小弟聽聞,昨日他們竟然將三位家主在縣衙大牢關押了一晚,大人可要替小人做主。”說着便躬身送上一封拜帖,道:“這是家主昨夜吩咐投遞的帖子。”
顧顯仁瞥了一眼,去未伸手去接,他清楚這所謂的帖子裡裝的是銀票,這案子實是太過蹊蹺,此時情形不明,他哪裡敢亂拿銀子,微微擺了擺手,他才道:“既已見面,這拜帖就無須送了,此事,本官定會問個清楚明白。”
微微一頓,他才關切的問道:“聽悶龍溪縣衙出動了數百人,有無人受傷?各家的損失如何?”
那管家見顧顯仁不收,忙順勢一揖,道:“回大人,昨晚他們抓了不少人,查封了作坊,由於家主嚴令不準反抗,倒是沒幾個人受傷,損失也不是很大。”
顧顯仁微微點了點頭,看來胡萬里還是有所顧忌,一人躬身道:“大人,能否讓胡知縣善待咱們家主?”
顧顯仁可不想手伸的太長,略一沉吟,便道:“這事你們自己跟胡知縣去談,我安排你們見個面,你們先去二堂偏廳候着。”
時間不長,前面去縣衙探聽情況的親隨便匆匆趕了回來,進屋之後,便躬身稟報道:“老爺,胡知縣已經乘轎出了縣衙。”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小弟還聽聞有內閣五百里加急文書送進了縣衙。”
內閣的五百里加急文書?顧顯仁心裡一驚,難道這個案子跟京師的那些個大佬有關?這可能性不大,不過是鑄私錢而已,朝中那些大佬哪有閒情關心這和破事?略一沉吟,他便料到可能是張媳的私信,定然是有關整治驛站弊端的事情,既是五百里加急,說不定是皇上有旨意。
略微沉吟,他便吩咐道:“着姜總管前去大門外候着,胡知縣到了直接帶到簽押房來。”
胡萬里來的很快,進入房間,便欲以下屬禮參見,顧顯仁微笑着迎上前一把拉住了他,道:“又無外人,長青何須如此見外。”說着便道:“昨晚一宿未眠吧,案子可已定案?”
胡萬里微微一揖,才道:“讓義安兄擔驚了,案子已經審完,鑄私錢乃是衆所周知,參與者衆,他們即便想抵賴也賴不了。”
“坐。”顧顯仁說着便先行落座,而後笑道:“這是長青上任以來辦的第一起案子,可謂是籌劃周密,雷厲風行,由此可見長青手段,以長青的行事風格,此案應是大有深意吧?”
胡萬里微微一笑,道:“如今言之尚早,若是有人爲難小弟,義安兄可不能袖手旁觀。”
還真有深意?他不願說,顧顯仁亦不好問,當下便含笑道:“放心,那些嚇,大員都是道貌岸然之輩,即便要整治長青,也不會馬上動手,不過,此案牽扯甚廣,非只高位那幾人,長青切不可小視,亦須留下退路。”
這是說有不少福州官員牽扯在鑄私錢之中?胡萬里不由微微一怔,不過事情已經做了,便沒了退路,怕也沒用,當下他便微微一揖,道:“多些義安兄點撥。”
“恩,你累了一宿,我也不繞舌。”顧顯仁微微笑道:“方德敏三家的管家皆在偏廳候着,長青可願一見?”
胡萬里自然清楚,所謂見面,就是談錢,鑄私錢的罪名並不重,處罰也輕,根本用不着上報,縣衙直接就可以判決處罰,不過,他可沒心思跟幾個管家談,要談也要跟正主子談,當下他便笑道:“…卜弟就不見他們了,讓他們回去安心等着消息。”說着,他衝顧顯仁一揖,道:“義安兄放心,小弟心中有數。”
胡萬里回到縣衙,補睡了一覺,起身時,已是下車,隨便吃了點東西,他便吩咐伍子順道:“帶上筆墨紙觀,隨我去南監。”
聽說去大牢,伍子順忙笑道:“老爺方用過飯,大牢的氣味可不好,不如遲點?”
“有人等的焦急,咱們的體恤一點。”胡萬里微微笑道:“再說了,一衆衙役都還巴巴的等着姿銀,不能讓他們久等。”
監獄是所有縣衙都不可或缺的,一般皆設在縣衙的西南角,故俗稱,南監”有內監、外監,男監飛女監之分,附近一般都設有獄神祠或獄神廟,龍溪縣衙自然也不例外。上任以來,胡萬里僅只來過一次監獄,裡面髒亂的情形,實是無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