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大宅院的時候,胡氏的眼神再一次變得綠幽幽且是帶着綠幽幽的光亮。愛睍蓴璩華清街,她想了半輩子的地方,如今萬淑慧母女兩人是在這麼好的地方而他們那一家子卻擁擠在清平巷那樣的地方。
胡氏吞嚥着口水,幾乎恨不得現在就一家子就直接搬了過來住下。
錦瑟在門口守着呢,剛剛看着那些個嫁妝一擡一擡地擡了出去的時候,就連她這個跟着一起置辦下來的人看着都是讓人移不開眼睛,只覺得自家小姐那真真是漂亮又有本事,今日夫人是要在雍都之中掙了個臉面,到時候還指不定是有多少人在那邊羨慕妒忌着呢。
但錦瑟心裡面的激動還沒有維持多久,尤其是在看到萬守義好和胡氏拿着東西上了門來的時候,她這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也一下子落了下去,轉身就想走到裡頭去通知雲姝。
胡氏是個眼尖的,一看到那錦瑟轉身大概就知道這個對雲姝忠心耿耿的丫頭大概是要打算去通知雲姝了,她哪裡是能夠讓錦瑟如意的,她吆喝一聲就拔高了嗓子開了口道:“是跟在雲姝身邊的錦瑟丫頭吧,怎麼的,是有什麼急事不成,要不怎麼就見到咱們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想着走了呢?真是被慣得辦點規矩都沒有,還當自己是個主子不成?”
錦瑟被胡氏那麼一說,也曉得也不好再在胡氏的面前轉身就走,她又緩緩地轉過了身來朝着萬守義和胡氏行了一個禮喚道:“舅老爺,舅太太。”
胡氏被錦瑟這麼一稱呼心中也便是覺得爽利了幾分,又看着這大宅院是怎麼看怎麼好,她挺直了腰桿,就像是走進了自己家一般道:“你這個沒有眼力界的小妮子,還不趕緊給我帶路,我們是特地來尋了小姑子的呢!”
錦瑟心中不願意卻也還是拗不過胡氏,領着胡氏進了後院,到了萬淑慧的院子裡頭,這一路上也將胡氏那一路打量兩眼放光的模樣看在眼內,她心知肚明這舅太太這一次上門來定是要來取點好處的,又怨恨着這兩人怎麼就尋到了門路到了家門口來,自己身份低微自然是不好說什麼的,但卻想着小姐此時此刻就在夫人的房中同老太太一起同夫人說話,只要有小姐在,這兩人定是討不了好的。
這般想着,錦瑟在門口扣了幾聲之後這才進了門道:“老太太,夫人,小姐,舅老爺舅太太來了!”
雲姝原本是在同萬淑慧說話,聽到錦瑟這麼提醒了一聲之後就知道這兩個不省心的上了門來了。雲姝知道,這瞞着兩個人最多也就瞞到今日爲止,這嫁妝要出門,人也要出門,到時候早晚也是要被人知道今日喜宴的主角是誰的。最遲也就瞞到了嫁妝出門的時候,她也清楚這萬守義和胡氏兩個人知道消息之後肯定是要來打秋風的,所以現在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等着這兩個人的出現。
胡氏在錦瑟開口的時候就已經直接衝進了門來了,她臉上掛着大大的笑容,這臉上撲得和白無常一樣的白粉因爲剛剛她着急着去置辦東西又連着跑了舊宅早就已經在汗水之中浸染透了,一看就是十分的狼狽,就和一個夜叉似的猙獰,
胡氏一進門就大呼小叫地咋呼開了:“小姑子啊,嫂子來遲了,你可莫要見怪纔是啊。”
雲姝淡淡地掃了胡氏和萬守義一眼,道:“舅舅舅媽今日上門來是做上門?這要是添妝呢實在是太遲了,孃的那些個嫁妝已經發了出去,若是來走親戚,這又來早了,我娘一會還等着上花轎,只怕是沒有什麼時間招呼你們了,這些個東西只怕是用不上了。”
雲姝那不冷不淡的話讓胡氏和萬守義當下鬧了個沒臉,也便是覺得有幾分的尷尬,但胡氏素來是一個臉皮厚的,她立馬笑了笑道:“哎喲,我這外甥女還同舅媽客氣呢,舅媽哪裡曉得今日是婚期的,這又沒有個人通知我和你舅舅,自是不曉得的。這曉得了之後不就立馬來了麼,這嫁妝怎麼就不等我們就已經發了出去呢,這都沒讓我們正正經經地看上一眼,也就是在外頭的時候掃了一眼都看不真切呢!這什麼規矩,哪有不讓當兄長的人看上一眼就發了嫁妝的!”
雲姝哪裡不曉得胡氏那句話其實是在指責着她沒有通知他們來呢,她也不惱,只是朝着身邊的依蘭伸了伸手,依蘭會意,親手將剛剛泡製出來的茶端到了雲姝的手中,還仔細地叮囑了一句:“小姐,仔細燙手。”
雲姝接過了茶杯,這茶盞也不是尋常的那種茶盞,上頭繪製了一些個花樣,顏色青碧,看着便是漂亮的很,而且這茶盞有着一個怪異的手環,握在手中的時候卻是剛剛好的,雲姝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這才漫不經心地道:“舅媽貴人多忘事了吧,不是你和舅舅簽下了協議,說是不會
管我娘出嫁的事情,既不會管着嫁妝,也不會管着出嫁的事情,更不會上門來討了這喜酒喝,今天又巴巴地跑來了,這是何故呢?!”
苗氏聽着雲姝這話,面色微微一沉,覺得雲姝這話雖說是沒錯,卻有幾分的刻薄,她覺得到底還是一家人,以後還是要往來的,如今老大家的也已經過來了,那就代表着他們是有心要來交好的,現在說出着這種話沒來由地叫人心涼。苗氏臉沉歸沉,看了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一聲不吭也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人的女兒一眼,到底還是沒有說話。
萬淑慧全然當做自己沒有看到自己這兄長和嫂子,之前那種種的事情足夠讓她看清楚這兩個人的爲人是怎麼樣的了,再看看自己女兒所做的,她當然不會看在他們拿來了一些個東西就一筆勾銷冰釋前嫌,她心裡面也清醒的很,自己這哥哥嫂子會在現在這個時候跑上門來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胡氏和萬守義原本還在等着苗氏或是萬淑慧會幫襯上一把說上一句話,但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們兩人坐在哪裡一個黑沉着臉一個悶聲不吭,這倒是叫兩人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姝丫頭啊,舅媽以前是犯了渾,可到底是一家人,你可不能這樣子對舅媽,你可是舅媽嫡親嫡親的外甥女啊!”胡氏放軟了聲調又道了一句,採取了哀病政策,“現在舅媽已經完全清醒了,往後再也不會做出什麼對不住你們母女的事情來了,你就原諒舅媽這次吧!你看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說這種兩家話,你母親出嫁若是你舅舅這個當哥哥都不出場,這是要被旁人笑了去的,你不爲自己想想也是要爲你母親想想嘛,舅媽發誓,這往後絕對不犯渾,這過往的事情就揭過不提了吧!”
胡氏十分大度地道了一句,她說完這些話之後那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又朝着萬淑慧身上看去,看到那一身漂亮的嫁衣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亮,看到那一頭金面首的時候眼睛更是閃了一閃,在看到萬淑慧手上那一翡翠鐲子的時候更是瞪了一瞪,心中忍不住嘀咕着,只覺得萬淑慧身上這些個東西加起來那自至少得是一二百兩銀子不可。
“我的親外甥女,我的娘喲,我這小姑子這般打扮起來可真真叫漂亮的。”胡氏原本是打算胡亂地掃了萬淑慧一眼就算了的,但這一眼掃了過去的時候,胡氏竟是移不開眼睛來了,只覺得萬淑慧這妝容實在是漂亮,這看着是上了裝的,但這皮膚又像是沒有上妝似的。她素日裡頭也是喜歡擦一些個胭脂水粉的,卻還不知道誰家的鉛粉竟然這麼好,擦起來竟然是這樣的好看,但這好看歸好看,胡氏也就多看了兩眼,但還是把目光放在了頭面和鐲子上,“這金頭面和這玉鐲子,得不少錢吧,小姑子,柳家送了多少彩禮和聘禮來?”
萬淑慧這臉色也一擰,十分不喜歡胡氏當着她的面就開始詢問着關於彩禮和聘禮的事情。
“這彩禮當然是有的,聘禮也有不少,這嫁妝擡出去不久,舅舅舅媽既然是能夠找上門來應該也已經是看到了那擡出去的東西纔對,怎麼還在這裡問呢!”雲姝輕笑了一聲,“柳家送的那些個彩禮和聘禮,我已經置換成了嫁妝又擡回去了。”
“什麼!”胡氏殺豬一樣地尖叫了起來,“你這敗家的丫頭,那些個彩禮和聘禮你怎麼能夠全部送了出去,好歹也是要留下一部分的呀!這多少姑娘家會是把男方送來的彩禮和聘禮都作爲嫁妝的!你怎麼不爲我們想想!你母親又不是一個黃花閨女了,都已經是二嫁的人了,有些東西走個過場就行了,你母親什麼情況整個雍都之中的人都清楚,要什麼風光,就算是隻有一頂紅轎子擡進去也就行了。”
雲姝看過去,似笑非笑地道:“誰讓我有個好舅舅好舅媽呢,把我娘之前的嫁妝給發賣了。我這置辦嫁妝當然是要花銀子的,彩禮麼自然已經是用了一個乾乾淨淨了,聘禮麼,娘進了柳家門,我也是要進柳家門的,這左右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東西自然還是一家的。我這些留着做什麼呢。”
“當然是留着給我們!”胡氏快嘴地道了一句,等到話說出了口之後,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是把自己心底裡頭的那一點小心思全部說出了口。她原本還想多少說點好聽的話的,卻沒有想到雲姝把所有的一切都花了個乾淨,這光是讓她想到就覺得心在抽,她看向苗氏道,“老夫人,我的娘啊,你怎麼也不勸上一勸,就由着這丫頭胡亂作爲了呢!”
苗氏見胡氏到現在這個時候半點也不記得好,反而是在惦記這聘禮和彩禮禮金的事情也覺得自己這個兒媳婦是真的娶歪了,黑沉着臉更加不願意說話了。
胡氏見苗氏不吭聲,心中越加的煩躁起來,她道:“娘,我不是我這當兒媳婦的說你,你既然是到了這裡來知道情況就應該通知我們一聲,如果
不是今天聽到消息,我們還真不知道原來小姑子是嫁給了柳御史當繼室了,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啊,你怎麼還是和姝丫頭一樣在那邊藏着掖着還怕旁人搶了去不成?再說了你都已經在這裡了,這聘禮啊彩禮和嫁妝一類的就應該過了你的手纔對,怎麼就由着姝丫頭在那邊胡鬧呢,這風光又不能當了飯吃,你這一個女兒吃飽了,我們全家還餓着呢,你可不能當自己女兒是個寶,我們都是草了啊,你好歹得想想遠哥兒,這可是你嫡親的大孫子!”
胡氏越說越覺得不滿足,只恨現在是不能將剛剛那些個擡往柳家的嫁妝給追了回來,心中越發覺得雲姝不曉事,這和離過的人再結親要什麼體面自己走了去的人多了事了。
胡氏絮絮叨叨個不停,萬守義站在後頭悶不吭聲,也不反駁,由着胡氏在那頭說道,他心中也是有幾分不甘願的,他剛剛可看得真,那嫁妝裡頭可是有一千畝的田地和十八間的鋪子!這些也是叫他有幾分的動心,只覺得柳博益這些年過來是有着不少的好東西。
苗氏越發的臉黑,而原本是想將兩人當做不存在把那些個話想着左耳進右耳出的萬淑慧也有些受不了,她的面色也黑沉的厲害,一雙手也握成了拳頭,攥得極緊,像是在忍耐着。
“唰!”那白瓷杯裡頭還有些溫熱的水朝着那喋喋不休的胡氏臉上潑去,剛剛好潑了一個正着,茶水帶着那鉛粉順着往下低落,而這面上一道一道的水痕,看着十分的可笑,雲姝用力地將白瓷杯摜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她冷着一張臉,眼角睨着胡氏,“你還有完沒完?”
胡氏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但等到她一回過神來的時候,雲姝已經將那白瓷杯摔在了胡氏的腳邊,又是一聲脆響,那白瓷被子碎裂成無數,有些碎片濺到胡氏的腿上,刺得她有些疼,甚至有些還刺破了裙子和裡頭的外褲。
胡氏驚叫了一聲,急忙躲到了萬守義的身後叫囂着:“你——你竟然敢這麼對我,我是你舅媽!”
“怎麼,仗着你我舅媽就橫起來了?對,你是我舅媽,但又不是生我養我的那個媽,我爲什麼不能這樣對你?!我是要了你的命了還是切你一塊肉了?別給我仗着年長了一些就在我面前端着長輩的架子,你要當舅媽就得給我先有個舅媽的樣子,否則別在我面前無的放矢。”雲姝冷然道,“今天是我孃的大喜日子,我原本還想給你們三分顏面不和你們鬧騰,但是你們倒好還想着蹭鼻子上臉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長那麼一張臉,什麼德行!那聘禮那禮金我用了怎麼了,我娘是要出嫁,幹得又不是賣孃的買賣事,怎麼,你們賣了一次妹子還不夠還打算着賣第二次不成?要不要搭個臺子尋些人來出個價錢吆喝一聲價高者得?我原本還想說你們且自己摸摸自己的良心,但現在想來,你們這是沒心肝的,摸爛了也摸不到。”
萬守義看了那黑着面不吭聲的萬淑慧和苗氏,又聽着雲姝那句句誅心的話,他的面色也沒多好看,他道:“姝丫頭,這做人多少還是嘴巴上留點德……”
“嘴巴上沒留德也至少比有些人五行缺德要好,你說是吧,舅舅!”雲姝不耐煩地打斷萬守義的話,重重地咬着“五行缺德”這四個字。
萬受義面色一沉,也找不到什麼話去反駁着雲姝。
“你這丫頭太不知好歹了,今天要不是你母親的大喜日子,這就算是請我們來我們都不來!”胡氏見萬守義根本就不是雲姝的對手,她又從萬守義的身後探出了腦袋來,凶神惡煞地道,“有你這麼對待上門來的親戚的麼,這樣的喜事,萬家的人都不請,一點規矩都沒有,也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
“你要罵回頭找你兒子去罵,我又不是你女兒,你想罵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資格。”雲姝不耐煩地道,“少在我面前說這些個有的沒的話,萬家的人有幾個人?當初我和我娘落魄被人欺負的時候有誰來出過頭,就連自己的親舅舅都不動彈的,這樣涼薄的感情爲什麼還要請他們來吃喜酒聽他們說那些個有的沒的話,難道還以爲我真真是吃飽閒得慌?舅舅舅媽,咱們也都是聰明人,那些個冠冕堂皇的話也給我少說了,免得讓我笑話你們,你們今天來又不是真的是心疼我母親想要來添妝,打算讓她好好出嫁的,要是有這個心思,當初也不會寫下那樣的保證書了。你們的心思旁人不清楚,我還能夠不清楚麼,不過就是看到我母親如今是要嫁給柳御史了,又覺得對你們是有些個用處了,所以這才又巴巴地跑來了,要是我娘嫁得是一個尋常人家,你們還能夠跑來不成?”
“那是因爲你騙我們!”胡氏聽到雲姝這樣說的時候心裡頭就止不住地生氣,“你當初騙我們說你娘嫁得是個近的,是個鰥夫又帶着個兒子,是你騙我們寫下那保證書的,我
們不認賬!”
“騙?柳御史除卻了御史的頭銜,那個不符合我說的?你們怎麼不說你們是嫌貧愛富?”雲姝恥笑一聲,“要是真告訴你們,只怕你們現在就已經開始用那婚事迫着柳伯伯達到你們想要的東西了吧,你們早晚得敗在貪婪手中。”
胡氏不以爲然,她只覺得都是雲姝在從中作梗,“左右我們是不會拿這個婚事去脅迫妹夫什麼的,反正我也看明白了,你舅舅這輩子就是個當芝麻綠豆小官的命,往後這官位能升就升,不能升也不麻煩妹夫了,但是——”胡氏的眼神在這屋子裡頭轉了一轉,她續道,“這宅子是柳御史給的吧,反正小姑子你和姝丫頭都是要搬去柳家大宅子裡頭住的,如今這萬家的宅子是一年比一年破敗了,不如往後這宅子往後就讓我們一家人住了吧,這樣娘也能住的寬敞一些,遠哥兒也能住的舒服一些。這宅子雖是小了一點,但到底是比萬家要大一點,也就先這麼湊着過了吧。”
胡氏嘴上是這麼說着,但心裡面卻是樂得很,剛剛進門來的時候她已經粗略地看了一看,這宅子是有三進門的,寬敞的很,後頭還有奴役房,要是能夠得了這個宅子,胡氏是覺得就算萬守義就這麼一個六品的芝麻官也就成了,而且柳家那邊定是也能夠撈出好處來的,這往後的好日子少不了他們,這兩母女想要撇下他們過好日子去,這想也別想!
“外祖母要來這宅子住,我是沒有是意見的,”雲姝看着那一臉貪婪神色的胡氏,對於她那點小算計她哪裡能夠不清楚的,她這是想着先把宅子弄到手了,往後再一步一步蠶食過來從柳家撈盡好處,就像是那吸血的螞蟥一樣寄居在人身上一刻不停地吸血呢,她又怎麼可能會讓她們如意,“外祖母來了,舅舅舅媽就免了吧!”
“你個歹毒心腸的小妮子,柳家家大業大的,給這麼一個宅子怎麼了,給我們住住還不成麼!”胡氏鬧道,“你母親可是我們萬家的人……”
“那就斷了關係吧!”雲姝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俗話說的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母親既然是要嫁到柳家去,那這稱呼上也就應該是叫柳萬氏,這已經是同萬家關係不大了,不過對於外祖母,我和母親不管怎麼樣都是有着奉養的義務,所以我願意把外祖母從萬家接到我的宅子裡頭安居,但也僅僅是外祖母罷了。舅舅舅媽你們還年輕,膝下也有一個兒子,怎麼樣說這奉養的關係也輪不到我這當外甥女的身上來,我爲什麼要將你們這一家子都接來,我這宅子又不是救濟院。只是外祖母住在我的宅子裡頭由我這個外甥女奉養着,這外頭會說些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舅媽剛剛有些話也說錯了,我這人是個小心眼至極的人,所以旁人對我們母女兩好的,我會將這一點好緊緊地記在心裡頭,如果是對我們母女兩人不好的,我也是記在心裡頭的。陛下仁慈,最是看重禮儀仁孝,若是曉得,不知道是怎麼想舅舅的,我想那些個史官大約是很樂意清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的,到時候只怕舅舅這官運也就到頭了。”雲姝坐在位子上,看着胡氏和萬守義兩個人,她的眉眼之中都是冷意,看過去的時候幾乎就像是帶着冰渣子一般,“當然舅舅舅媽也可以不將我剛剛所說的話當做一回事,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的,只是我要好好地提醒舅媽一句,且想着楊家的下場吧,惹極了我當真是什麼都能夠做得出來的。”
胡氏聽到雲姝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的時候渾身顫了一顫,她當然也是聽說過楊家這最後的下場是怎麼樣的,那楊家老頭現在是在熬着日子,整日進氣多出氣少,而那高氏已經瘋了,在街頭上逮着了人就要吃的,至於楊家的哥兒如今在館子裡頭當起了兔兒爺,那下場怎是一個淒涼了得。
萬守義更是心中大驚,自己這個外甥女別看是年歲小了一點那說的話都是狠的且一點也不留情面表示她這般想着也是會這樣做的。將母親苗氏接來這宅子這,同他們分開,那在外人眼中代表着的是什麼意思,那就是他惹了自己的母親導致現在是分開了居住,一個當外祖母需要外甥女來奉養也不過就是隻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親人都已經不在只有外甥女可以仰仗了,要麼就是子嗣不孝將人趕出了門。這前者現在自是不能算的,那這也就是代表着後者,那可真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給戳死的,雖說他這官位的確是小了一點,那些個史官未必是會將自己放在眼中,但要是史官隨便添加上一筆,就足夠他喝上了一壺了。萬守義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整張臉也是蒼白無力的很。
雲姝看着萬守義那面色,也就知道他應該是想明白了,也不能怪她心狠手辣,若是真的有家底這應該幫襯的時候自然是要幫襯一下的,但那幫襯也是應該要看人而行的,看看自己舅舅舅媽那樣子,在這大喜的日子上了門來說這樣的話打着這樣的心思,她不想翻臉都不行了,否則這兩個人還是會在那
邊喋喋不休,一個出頭一個在後頭默認,不說說清楚只怕往後還得藉着機會再來,這一次是要宅子,下一次就不知道是打算要什麼東西了,她再有本事也實在是經不住這人的胃口太大不是。
“你——”胡氏想要在罵上一句,但到底還是轉了幾轉心思,她冷言冷語地開了口道,“你的宅子?你從哪裡來的錢財買宅子,別在這裡誆了人了。”
“這房契上頭寫的是我的名,不管你這信還是不信,這銀子從哪裡來的這也是和舅媽你沒有什麼關係的。今天這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想同你們兩人再計較下去了,但有句話我是要說在前頭的,這親情原本是在的,但若是這人實在是太過貪心,也會將這麼一點親情給生生攪合沒了的,你們兩個人且還是悠着點吧。我母親溫和,可不代表着我也是個溫和的性子。今日我這話也已經說出了口,舅舅你們也別在這裡說一些個渾話,也別說是讓人看了笑話什麼的了,我娘當日出了萬家的門,今日在這裡出嫁,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張羅好的,你們要是覺得是被人看了笑話,那也是你們當日自己做下的決定。如今離吉時也是差不多了,你們要是好好的,就在這裡看着我娘嫁出門,若是不樂意,前門走也好後門走也罷,我就不送你們了。”
雲姝看着萬守義和胡氏把話說完,她也不去看這兩個人是什麼樣的態度,她轉而是看向了萬淑慧,朝着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來。萬淑慧原本在萬守義和胡氏進了門來的時候心情就是十分的不好,又聽到他們兩人喋喋不休地在哪裡說那些個混賬話的時候心裡面更是難受。現在看到雲姝朝着自己露出了笑容來,萬淑慧的心裡面這才稍稍好受了一點。好在她還有這樣一個本事的女兒在,往後也不怕是有什麼事情欺負了去。
萬淑慧心裡面安定了一些,她擡頭看向萬守義,這個曾經說要保護着她不會被人欺負的哥哥到最後的時候還是變了,且已經是變得叫她認不出來了,已經再也不是在她後頭在她跌倒的時候會將她一把扶起問她疼不疼,也不會在下學的時候給自己買一串糖葫蘆,更不是在自己出嫁的時候對自己說往後若是她過的不好會幫着她出頭要好好給雲弘一個教訓的人了。
萬淑慧看着萬守義的時候那是真的是一日一日地覺得自己這個兄長的改變,看着他現在爲了自己汲汲營利,甚至是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來這般,她站了起來,朝着萬守義深深一偮到底,這才直起了身子道:“大哥,過往的事情我也實在是不想再同你提了,但從現在開始,勞你不要再將那些個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來了,你可知道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太傷人,我這也是有血有肉的,並非是真的完全沒有半點的知覺的。今日是我的好日子,你們願意來好好地看着我出門,那我也是歡迎的,往後也好有個親人。但是哥哥你若是還在想着那些個事情,還想要算計着,那麼今日我們要便是將關係斷了吧!”
萬淑慧在說出這一句話來的時候心裡頭也沒有多少難過,反而是覺得輕鬆了一些,她原本以爲說出那種話來十分的困難,但現在說出口的時候方纔覺得也不過如是而已,萬淑慧回頭看向坐在牀邊的苗氏,只見自己這個母親的臉上有着悲悽的神色,她又朝着苗氏行了一個禮,道:“我曉得母親心中難過,若是大哥大嫂還願意給我這樣的活路,女兒斷斷是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的。但這些日子母親也是知道的,女兒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這實在是經受不起大哥大嫂再一次的折騰了,母親就全當做是可憐可憐女兒了吧,可憐可憐我的姝兒,若是可以她哪裡是不想同以往的時候那樣還是一個大家閨秀而不是像是現在這般,她這麼做都是爲了維護我這個母親。哥哥嫂子不能給我們母女兩人依靠也就算了,但也斷然是不能夠做出算計着的事情來,若他們執意如此,女兒也實在是隻有斷絕關係斷絕往來遮掩的事情了,還請母親成全!”
苗氏哪裡不知道自己女兒心中的苦和心中的怨,她掃過那一臉神情冷漠的雲姝,最後又是落到了那神情十分不願意的萬守義和那一臉憤慨模樣的胡氏臉上,她道:“你們這進了門來到現在所做的事情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也不想再說什麼了,這一家人鬧成現在這樣也已經足夠丟人的了。守義,她是你妹妹啊,你這是打算將她逼到什麼地步,你且看看你自己現在都做了什麼事情吧,你若是順着你那媳婦這樣鬧騰,那當着我如今還在的,也就做了這個主,由着你們斷了關係算了。姝丫頭,你也好好想想,你當日可是答應過外祖母什麼的。”
胡氏聽到苗氏那話一說出口,她的面色之中有幾分不甘願直覺得苗氏是處處都在護着自己的女兒,“娘,我哪裡說錯了,這宅子就算是姝丫頭的也好還是誰的也好,這往後還不是多半是空着,讓咱們住住又不算是怎麼樣,何必是這般小氣得緊……”
“行了!”萬守義朝着胡氏低喝了一聲,“今日是淑慧出嫁的
大喜日子,這些渾話你就不要說了。”萬守義明白剛剛那話已經是自己母親給自己最後的一個臺階,要是再鬧下去,那是真的可能是要斷絕關係了。
胡氏原本不甘願,但在萬守義那警告的眼神之下她也再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站在一旁黑沉着一張臉恨恨地瞪向雲姝,那眼神是真真恨不得能夠將雲姝給切成好幾塊來解恨的。
雲姝渾然不覺,只是徑自看向萬淑慧那邊,眼角也是看向了苗氏那兒,到底是兒子在心中佔得分量重啊,剛剛苗氏那話看着像是朝着她們母女兩人的,但這仔細一聽之後就知道苗氏剛剛那話其實是給了萬守義一個臺階下了,這關係斷絕了這往後她們自然是不會再顧及着他們了,但現在這關係要斷不斷的,往後他們舔着一張臉上了門來的時候那還真真是一個麻煩事。
雲姝微微蹙了一下眉頭,看向那滿懷着算計的胡氏,又看了一眼那萬守義。胡氏倒是一個炮仗性子,說話難聽脾氣更是一點就着,這樣的人看着是十分的兇悍而事實上這樣的人反而是最好糊弄的人,反而是萬守義,這種看着悶不吭聲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人才是真真叫人覺得麻煩的,這樣的纔算是心機深沉的很,凡事由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頭鬧了,他雖是丟臉了一點但這名聲上還是沒有半點受了折的。
她那個舅舅舅媽可不是那樣安分的人,看來還是得想個辦法,可偏偏苗氏的身份擺在哪裡,她要是真的做的太過了,到時候苗氏就得在那邊說道了,剛剛她還提醒着自己當初所答應的事情來着。
麻煩!
雲姝在心中恨恨地道了一聲,這不怕窮親戚就怕這種極品的親戚!索性現在這鬧得也算過了一個過場,一切且等今日過後再說吧。不一會就已經到了吉時,外頭鑼鼓聲震天,還有那鞭炮聲不斷。一身紅衣的柳博益便是進了門來,在大廳之中見過了苗氏,看到萬守義也在的時候稍稍楞了一愣,但這面色上的神情卻是半點也未變的,也是能夠明白萬守義會出現在這裡的不算是個稀奇的事情。
苗氏受了柳博益所敬來的一盞茶,她這也便是長輩,這一杯茶自然是受得起的,然後又叮囑了柳博益幾句,最後纔將視線放在被喜婆攙扶出來的萬淑慧身上。
苗氏看着萬淑慧,她道:“這往後成了柳家婦之後,且要夫妻和睦,且多關心自己的夫婿纔是。”苗氏說了一些個體己話之後這眼眶微微泛紅,見萬淑慧的眼眶也微微有些泛紅之後這纔給萬淑慧蓋上了鴛鴦戲水的蓋頭,由着那有禮的喜娘揹着出了門。
萬守義看着那被揹着出門的萬淑慧,這眼神之中也有幾分的複雜,胡氏被雲姝潑了一杯茶水,模樣多少有些狼狽,再加上府上也沒有什麼可供胡氏換洗的衣服,所以乾脆就將胡氏留在房中不讓她出來,雲姝自是樂見其成的,巴不得胡氏和萬守義都不出來纔好。
萬守義看着那被喜婆揹出去的身影,心中也有幾分的感慨,當下也便是看向那穿着一身紅衣的柳博益道:“妹夫,這往後我這妹子可就交託給你了。”
柳博益對於萬守義這人也沒什麼好感,但在這大喜日子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不管萬守義說那一句話的時候是出自做戲也好還是真情實意也罷,他也還是點了點頭,面上的笑容也是沒怎麼斷了的,他道:“萬兄且放心,我自是會對淑慧好好的。”
萬守義聽到柳博益這麼說的時候,他也微微頷首。
雲姝看着自己母親出了門,柳博益同苗氏和萬守義寒暄了幾句之後便是看向了她來,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姝兒,你且收拾收拾,明日爹就來接你。”
雲姝聽到柳博益這麼對自己的說的時候,她點了點頭道:“謝謝爹。”
柳博益一聽更是歡喜的要命,那臉上的笑容更是溫和了不少,這纔出了門。
外頭再度放了一陣的鞭炮,那喜慶的幾乎是要渲染開來一般,雲姝鬆了一口氣,心道,她娘終於是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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