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希景覺得這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大慶原本也不如何,只是這兩年來實在是讓他刮目相看,自然地也不想再看輕了大慶,畢竟不管是哪裡都有可取之處的麼,整日在驛館之中住着自然不能發現什麼,倒不如隨處在雍都城之中走上一走,也省得陳平在面前叨唸個不停。
陳平見白希景這麼一說,自然沒什麼說的,太子殿下很明顯是不讓他跟着了,若再說些什麼只怕也是在殿下面前討不來什麼好處,到時候要真惹惱了是太子殿下,直接將他送回長塑,到時候陛下還不得剝了他的皮。
陳平這人雖是囉嗦了一點,但做事還算靠譜,否則也不會被惠帝看上送到自己兒子的身邊來,所以在白希景還沒沐浴完的時候就已經拿了一套新買的大慶的衣衫進來了,對着在屏風後頭的白希景道:“殿下,這雍都之中您若是想着吃點好吃的,那可上第一樓去用了午膳,閒着無事也可去了那博來居看一會書吃點點心,如今在初夏,倒是有稀罕的叫什麼冰淇淋的吃……”
陳平絮絮叨叨的還想再說點什麼,卻是被白希景給打斷了道:“孤自個長了眼睛,自是會去看了的,無需你提點個什麼,這提點的多了,孤出去同不出去還有什麼意思?”
陳平聽到白希景這麼說的時候一下子噤了聲,不敢再說什麼了。
白希景換上了衣衫,對於大慶的衣衫倒也沒有覺得有多彆扭,雖是有幾分同長塑不大一樣卻也不至於完全不同,但也沒有多大的不習慣,這一換上之後再束了發之後也倒是瞧不出來同外頭尋常的那些個大慶的百姓有什麼不同的,瞅着就知道是個嬌養的公子哥兒。
譚智是個甚少吭聲的,對於白希景的話倒是也聽得很,也換上了大慶的衣衫跟着白希景出了驛館的大門。
兩人出門的時候雖正當日頭有些烈,但架不住正好是白天又是午膳的時候,所以這街上可說是熱鬧也可說是不怎麼熱鬧,熱鬧的是那些個酒樓,樓下大堂樓上雅間那都是熱熱鬧鬧的,不熱的是街道上,往來人不多,都是那些個已經吃了午膳出來溜達溜達,看看或是選個小攤位買了點小東西。
白希景也是一路溜達,也沒有去了那第一樓裡頭吃飯,倒是在街邊的一個麪攤子上要了兩碗麪。
這街邊的李家麪攤子倒是雍都城裡頭做了幾十年的,代代相傳的手藝,比不得那些個店裡面的精緻,倒是個代代相傳的手藝活,做的十分不錯。
眼下在夏日,這麪攤子上的麪食也算有涼拌和熱面兩樣,就兩三桌並着幾條長凳,但裡頭的人吃涼麪的人倒是不少。
白希景溜達了一圈之後便決定上了這麪攤子上吃食,要了兩份雞絲拌麪,等到上來的時候那上頭是狍成絲的小黃瓜並着香乾絲和雞絲,底下是一份煮了在涼水裡面過了過的涼麪,還贈送了一碗奶白色的湯。
“老丈,你這雞絲麪賣的可一點也不貴,實誠的很啊,這還是羊湯吧?”白希景聞了一聞那奶白色的湯就知道是個什麼東西了,而且重點是羊湯雖是涼了卻半點也沒有腥味。
這樣的分量一份只賣八文錢,倒是也的確算是實在的很了。
李家麪攤子如今這掌勺的是李老爹,自家兒子當了副手,而自家老伴一個添柴一個洗碗的倒也可算是井然有序。
“小本經營,客官是外頭來的吧,見着臉生,也不像是雍都的口音。”李老爹笑道。
“老漢倒是聽得出來?我們兄弟二人從北邊來的,頭一次來雍都呢。”白希景也笑道,沒有被人給說出的困窘,打了個由頭說了過去。
李老爹嘿嘿一笑道:“我這老頭子在雍都之中生活了大半輩子了,哪裡是能夠聽不出來的,而且這來來往往的城裡頭人都能混個臉熟。我這是小本經營,混個溫飽罷了,再說這涼麪還是柳家大小姐給出的主意,夏日裡頭天熱,大傢伙喜歡吃個涼的,讓小老兒在夏日的時候做了涼麪生意,若是不喜歡這雞絲麪,口味略重的話還有噪子面,各種都有,你也別小看這羊湯,可是老頭子一家花了不少時間熬製出來的,放涼了也不腥更沒有羊羶味,你將這羊湯倒一半進面裡頭拌着一起吃那滋味更好哩。桌上還有辣椒油和米醋,喜歡哪個自己添就成。”
白希景聽李老爹這麼說,他依言倒了一半的羊湯進了面裡頭,再將這面兒一拌,吃起來的時候果真是要比尋常的時候要來的鮮美的多了,這小麪攤給的羊湯分量也足,倒了一半進去還剩下半碗也足夠就着面吃了,而且剛好倒進涼麪裡頭的羊湯攪拌過之後也不顯得太水足。倒是個真心不錯的吃法,不會太講究,但也不至於完全沒得什麼技巧,重點是這羊湯定是要煮得夠地道,麪條也要夠勁道。而且這家面鋪子裡頭除了細面,圓面,寬面還有小麥面玉米麪一類的做成的,這點面的時候還會問一聲要什麼面,甚至還有涼皮!他剛剛看了一眼也有旁人點的涼麪涼皮一類的,裡頭有豆芽,海帶,黃瓜絲花生米還有切成丁點大小的香乾,用辣油蒜滋還有旁的不曉得是啥的調料一拌看着倒也極開胃的。
譚智吃了兩口,覺得這攤子雖小了一些,倒也不錯,滋味半點也不差,倒也不說什麼專注在吃上了。
白希景的心思也不全然都在這麪食上,各種山珍海味都吃過了,這涼麪口感雖是不錯但也不能夠算是珍饈,而他對這李老爹口中給出了主意的人有些在意,他雖對大慶不算十分清楚,但也聽說過大慶這邊的女子那大多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嫁了人就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就算是沒出閣的姑娘也很少大張旗鼓地出現在人前。
他吃了兩口面道:“夏日裡頭吃涼麪就是夠勁道啊老爹,這柳家小姐倒倒也能想出這吃食來?還是老爹你這涼麪做的好吃吧?”
李老爹見人這麼誇着自己的面,心中自然也高興,“這話可不能這麼說,我這一輩子小本經營着,哪裡想過這麼多的彎彎繞繞的,也虧得柳小姐提點了兩句,這麪食才換了那麼多的花樣。別說,柳小姐可是咱們雍都城之中一等一的能人吶,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指點,也是虧得小老漢這面做的還算不錯,柳家大少爺和兩個小少爺也中意這才得了柳小姐的眼。”
李老爹以前是做熱面的,倒也有做過涼麪,但遠沒有那般的複雜,這涼拌菜裡頭的海帶,那還是柳大小姐從近海處哪兒給運回來的,也只收了他一個成本價而已,三四文錢一斤,泡發了切成絲那可是有不少,要知道這海帶在鋪子裡面賣的也可算是金貴的,他們雍都離海可算是遠的厲害呢,他這也是沾了福氣纔有的。
“不過一個姑娘家家的,能這麼能幹?”白希景笑道。
“嘿,公子你這話可別這麼說,您看你這裡頭的海帶,那可是深海里頭的東西,咱們雍都可離海隔着十萬八千里的路呢,這可都是柳小姐給弄了回來的。您再上這東街一看,柳小姐的鋪子可是佔了好幾家呢,公子可知道那琉璃,瓷器還有那景泰藍一類的,那都是上供的好東西,柳小姐這鋪子都已經開到全國去了。”李老爹的兒子緊跟着道。
“是呀,公子,柳小姐的鋪子都開了大慶各地去了,不過最要我說的是,這水泥路啊那纔是真真地造福了百姓呢!”那原本在洗碗的婦人擦了擦手,將洗乾淨的碗筷放在一旁瀝水道,“走在水泥路上又方便又速度的,也虧得了柳小姐的想出來,當初也是她極力推薦,又出了銀錢修建了路讓咱們老百姓曉得原來這路也可以這樣,不用到了下雨天的時候就一腳泥一腳水的。”
白希景的眼睛一亮,“果真?我這一路來的也覺得這官道平整的很,沒想到啊。”
“可不!”這一家子有幾分神氣地道,彷彿剛剛說的人是他們家的人似的。
“您要是過會閒着沒事,也可上了前頭的博來居坐坐,如今夏日裡頭出了一些個清涼解暑的,能看書也能聊天的,您要是想買書,上東街的博學書店,裡頭那書和皇家圖書館也是沒差的,都是柳小姐的印刷廠子裡頭出來的印刷書,比以前的手抄本便宜得多了。”李老爹笑眯眯地道,“你要是想買旁的貴重的東西,柳小姐的鋪子裡頭這個月還沒搞折扣的,許過兩天會有許過兩天也沒有,這算是難遇的。”
白希景聽得點頭,心中卻是記下了。雖說他們長塑和大慶不一樣,在他們哪兒女人也是能夠闖天下做生意的,甚至白希景也見過好幾個能耐的女人,但在大慶有這樣的女子那還真是少見了,更何況白希景另有所想,自是聽得仔細,想着一會定要去這幾家鋪子裡頭看看纔好,那樣的女子應該是生的十分孔武有力的模樣吧?至少也應當是同大慶之中尋常的那些個女子有些不大一樣的纔對。
正在說笑着的時候,倒是有個清秀的女子到了攤位前頭,將手上的食盒打開從裡頭端出了一個漂亮的瓷碗,笑眯眯地道了一聲:“李老爹給下一碗麪吧,多加點滷豆乾和黃瓜絲。”
“喲,是錦瑟姑娘啊!好咧,馬上就給你做。”李老爹吆喝了一聲,手腳麻利地朝着正在滾着熱水的鍋子裡頭放下了一把面,“可是小姐要吃的?旁的可要再放點?”
“是兩位小少爺要吃呢,李老爹你這兒做的面兒好,兩位小少爺想着要吃,所以小姐讓我來買了一份。”錦瑟笑着道,“小少爺們還小,兩人吃一碗就成了,還有旁的東西吃了,多了就糟蹋了東西。”
“是這個道理。”李老爹道了一句,他們這些個老人都是一路苦了過來的哪裡能夠瞧見這隨意糟蹋東西的事情發生,“兩小少爺今日倒是出了府來了?”
“今日不是長塑來了人麼,兩小少爺朝着要看熱鬧,小姐扭不得這性子,都在博來居呢,之前吃了不少的小點心將將才說有些餓了想吃麪,小姐便打發了我來。”錦瑟笑眯眯地說着,“麪食好消化,也養人,適合小少爺們吃。”
“可不是,兩個小少爺吃的話,我便將面煮的稍微軟透一點也更適合兩位少爺吃。”李老爹道一句,長筷子在鍋子裡頭攪合了一番,然後將面從鍋子裡頭用竹編的漏勺撈了起來,過到一旁的涼白開之中一過,方纔裝到了那漂亮的瓷碗之中,從一旁一直溫着的陶瓷鍋之舀了滿滿一勺多的滷豆乾又舀了小半勺的醬汁,這才又放了不少黃瓜絲豆芽和海帶,這纔將碗抵給錦瑟,那一碗一看就比旁人要實誠的更多。
錦瑟將碗放進食盒之中蓋上蓋子,方纔拿了銅錢出來遞給李老爹。
“就是一碗麪食而已,值個幾個錢只管拿去吃了便是,給錢作甚!”李老爹推拒着不肯收去,他這麪攤子別看是小了一點,但從早到晚的也一直都有人氣,有錢的多花幾文吃個帶葷腥的,沒錢的花個四五文錢吃個素面,一整天下來倒也能賺上不少,最重要的是柳小姐對他們一家子也還算是關照,也沒得人會來尋了他們一家子的麻煩。
“小姐說了,您要是不收這錢,這往後可是不敢上了您這攤子來吃麪了,免得被人說是吃了霸王餐。”錦瑟笑眯眯地說着,將銅錢硬塞到了李老爹的手上,“老爹您實誠,我家小姐也實誠,不能做出買了你家的面吃還不給錢的事情來,要是讓旁人曉得,還不得又亂說我家小姐的壞話去了,到時候才真是不知道要怎麼好了。”
“我看哪個敢說了柳小姐的壞話,我李老爹頭一個不放過人!”李老爹接了錢,這一碗素面原本就值個五文錢而已,雖說自己是多加了一些滷豆乾,但人給了八文錢,都一碗帶葷腥的麪食的價了,也算是十分客氣了。
“錦瑟姑娘趕緊回了吧,這面要是久了要糊,下一次要是還想吃麪吆喝一聲,我們將面送過去也成的。”李老爹的兒子道了一句,話語之中也十分的客氣。
錦瑟點了點頭,方纔提着食盒走了。
白希景也是一直都在聽着對方的說話,從李老爹剛剛那說話的姿態,看來剛剛那丫頭就是柳家的,白希錦看了一眼那姑娘走的方向,又聽到說是在博來居,他想,一會定是要去博來居哪兒看上一看的。
白希景很快將麪食吃了個乾淨,這才掏了十六文錢出來給人,領着譚智別了麪攤子順着剛剛錦瑟的方向而走,很快地就到了那一間三層樓的掛着“博來居”三個字的地兒,白希景朝着裡頭看了一眼,佈置得倒也算是雅緻,只是這桌子椅子的都同他尋常所見的不太一樣,但原木做的看着也倒是舒服的很,牆上那一排一排的書架上頭放了不少的書,坐了位子的人手邊放了杯子,手上捧着書在看着,也有幾個人正在小聲地說話,倒也不吵鬧還算是安靜。
白希景扯了譚智進了門,裡頭那些個夥計也是同尋常的那些個鋪面裡頭不大一樣,都穿着相同顏色的衣衫,身上圍着藍色的圍裙,看上去倒也整潔的很,而且這活計也是有男有女,長相都是清秀都乾乾淨淨的也沒什麼討人厭的地方。
一見到有人進來,即可便有人上了前來,道:“兩位裡邊請,兩位是想在一樓呢還是在二樓的圓桌或是三樓的沙發區?”
白希景聽得有趣道:“那有什麼不同呢?”
“自是有不同的,一樓呢兩位也看到了就像是這樣的長桌,四人一桌的,二樓呢是原形的桌子,三樓就是圓桌和沙發椅子了,如今這店裡面的人還不算多,所以兩位還有的挑,要等到那些個學子從學堂之中下了學,只怕就真的沒的挑了,指不定還要同人合了座位呢。”那人笑眯眯地道,“咱們這博來居,也是個熱鬧的地兒,要真遇上合了位子座的時候,也都是能夠體諒的,說話小聲點別太礙了人看書就成,這書架上的書也都可以隨意看,只要不毀壞,那也不會另外收了銀子的。”
那夥計一聽到白希景這麼問就知道他定不是雍都的人,在雍都城之中誰不知道這博來居三層樓之間的差別,也就只有外鄉客纔會這樣問上一問了。
白希景見那人說的仔細,也可算多少知道了一些情況,他道:“那我可上去看看再決定到時候坐哪裡?”
那人也不反對道:“成的,你且上樓吧,樓上都有人。”
白希景微微頷首,也帶着譚智上了樓去看究竟了,這上了二樓,裡頭也有寄桌坐了人的,多數還是男子,點了茶水看着書,倒也是安逸的很,白希景看了一看之後,又上了三樓,這上了三樓之後他就移不開眼了,三樓上的位子要比底下二樓和一樓的位子少一些,但那光是看着就覺得有些不同。
白希景這一看之後就覺得不錯,而且三樓的採光也好,舒服。也有幾個姑娘家的坐在一旁小聲地聊天,的確是人不算多。
他看了一看,倒是看到在三樓略微在角落的地方有兩個孩子坐在位子上,這位子也有些奇特,剛剛好能夠讓一個孩子坐着,有小隔板將人給固定妥當,而底下又餘下空檔可以讓腳伸出來,安妥孩子倒是極其方便的,而兩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則是被安置在座位上,那隔板上放着兩個小瓷碗,孩子手上也拿着兩根筷子,高度正好可以讓孩子坐着自己吃。
而在這一旁,剛剛在麪攤子上點了一碗麪的女子站在一旁看着,而另外則是坐了一個年輕稚嫩的姑娘坐着,手上捧着冊子看着,偶爾擡頭看了一眼那拿了筷子夾面吃的孩子一眼,眼神之中可沒有半點的憐惜。
“姐姐姐姐……”兩孩子拿着筷子也不大會用,這面一半是進了嘴巴一半落了別處,身上那一件抹嘴也沾得髒髒的。
“不可以,自己想要吃飯那就要自己動手,別成天是想着能讓別人喂。”那姑娘半點也不憐惜,“教了很久了,要自己吃,不準用手,用手就要打小手。”
雲初和雲起也曉得有時候光會叫姐姐也是沒有用的,眨巴了眼睛看了雲姝一眼見姐姐也沒有看他們的意思,只好乖乖地自己在那邊用筷子扒拉着麪條,吃的臉上也沾染了不少的醬汁,但這吃的時候倒有些還是有不少麪條落下。
錦瑟看着雲姝那不講情面的樣子,她也有些發笑道:“小姐嚴格了,小少爺還少呢,慢慢來就是。”
“就是因爲小,所以纔要用從小培養起獨立來,等到長大了再說這些就遲了。”雲姝半點也不爲所動,她的教育就是這樣了,這個年紀的孩子觀念一類還沒形成,更是要好好教導,“再說了,女孩子纔要嬌養,男孩子哪裡有那麼多規矩的,就是要好好地教着才行,又沒吃什麼苦頭就這樣心疼,嬌慣着也不知道往後會嬌慣成個什麼樣子,莫不成想養出個紈絝來?”
“有小姐在呢,哪裡能夠成爲紈絝的。小姐教人自是放心的,看老爺夫人大少爺都不敢說一個不字,看兩位小少爺都聽話着呢。”
錦瑟道,那聲音之中也帶了幾分笑意,自家小姐主意多的很呢,兩個小少爺被她看着,哪裡能有學壞的機會,要真學壞了保不準就得像是當年大少爺一樣被小姐給剝掉一層皮了呢。但這小少爺也還小,哪裡是能夠用筷子的時候,保不準就得上手,但云姝一看到就會打一次小手,打得也不重,打完之後還是會讓用筷子,盯得可緊了。
可兩位少爺也是,明明雲姝對他們嚴格,卻又喜歡粘着不放,可當初若沒有小姐,只怕也沒有兩位小少爺了。
“且看着吧,我也忙的厲害能有空教導的時候自是要好好教導的。”雲姝道,他看一眼那兩小傢伙這麪條一半吃一半浪費也算是差不多,方纔將擺放在圓桌上已經放得微溫的銀魚蒸蛋分在兩個小碗裡面,分量不多,對於兩個剛剛吃了一些麪食的孩子來說倒也足夠。
錦瑟將兩個孩子面前的面剜收了起來,放在桌上的盤子上頭,又將蒸蛋給了過去,蒸蛋用的是勺子,比那筷子要來得方便的多自然更讓兩個孩子開心,放了筷子之後就拿了勺子舀着吃的十分開心。
白希景看得也有趣,這一主一僕對話雖是聲音輕的很,又在角落裡頭,若不是他剛剛留神了一些倒也不至於是會注意到這兩人,還有那兩個孩子生得白白胖胖的,倒也真是個可愛至極的,看得出來是家境不錯當寶一樣看的,但這當姐姐的做法倒也是個有想法的,從這麼小就管着,這想法也奇特的很。
“姑娘倒是個有個性的人,這般小就說要培養獨立了,愛之深爲之計深遠,倒也是不差的。”
白希景走上前了兩步,他剛剛離得也有幾分遠,所以能看到的倒也不算太清楚,也就看清楚個側面而已,看着側面的時候便覺得是個稚嫩的,如今上前了兩步這纔看的更加仔細了一些,還真的是比他所想象之中的還要年輕的很。
頂多也就十四五歲而已,就這樣的小姑娘能有那樣大的主意?
雲姝看了那上前來的人一眼,看着眼生的很,不過雲姝也不敢說她整個雍都之中的人都能夠看個清楚的,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也道了一句:“人之常情罷了,應當的。”
白希景還想再說一句,但錦瑟覺得有些不妥,她道:“這位公子,三樓上面空餘的位子還多的很,我們家的兩位小少爺又有些認生,你看……”
這話說到這種程度也已經明瞭,意思就是不希望你再留在我們面前了。
兩個孩子也已經將那原本不多的吃食給吃了個乾淨,乖乖地放下了勺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但一雙圓呼呼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那走近的白希景,大眼睛裡頭滿是好奇,半點也沒有之前說的那樣有些認生。
雲姝拿了一旁早就已經備下的溼帕子,給兩個孩子擦了擦手後又擦乾淨的臉,這纔將兩人從凳子裡頭抱了出來,“今天你們兩個已經看過熱鬧了,現在吃飽了沒?”
雲初和雲起兩人摸了摸圓鼓鼓的小肚子表示飽了。
“那就跟姐姐回家吧!”雲姝道,“下一次再出門。”
雲初和雲起倒也聽話,今天玩鬧的也夠了,也知道要是再鬧了姐姐一定會不高興的,所以兩個小不點倒也妥協,“要買糖葫蘆。”
還敢有要求!雲姝笑了笑,道:“只買一串,回了家睡了午睡醒來再吃,只准吃兩顆不準多吃。”
“要三顆!”
“兩顆半。”
雲初雲起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哪裡懂得雲姝的險惡,一聽到比兩顆多了,自然是點頭認同的。
錦瑟在一旁吃吃的笑,也就是小姐才同兩位少爺這般的較真了。
雲姝將手上的冊子交給錦瑟,要她一會回來的時候將她沒處理完的事情給一併帶了回來,這才拉着雲初和雲起慢慢悠悠地下了樓去,兩孩子倒也聽話,乖乖地牽着雲姝的手走在大街上,偶爾也有街不少人同他們打了招呼,笑得露出了小米牙來,越發的惹人憐愛起來。
但這纔出了博來居的門口,不過走了幾步路就已經被人給攔了下來。
雲姝看着攔在自己面前的兩人,冷笑了一聲。
“雲老爺和雲老太太出來逛街呢,這可真有興致。”雲姝道,她甚至還低頭朝着兩個孩子道了一句,“雲初雲起,叫人。”
雲初雲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那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着的雲弘,略微有些害怕,悄悄地躲到了雲姝的身後,只露出半張臉和那一雙圓滾滾像是黑瑪瑙一樣的大眼睛怯怯地叫了一聲:“叔叔好,婆婆好。”
雲弘聽着這兩個本是自己的兒子卻管着自己叫了“叔叔”的孩子,那心中是五味俱全,而周氏看着這兩個白嫩嫩圓滾滾怎麼看怎麼好看怎麼可愛的孩子,那整一顆心都要化了,只想上去一頓心肝兒肉地叫喚,但聽到這稱呼的時候,她也有些惱了,道:“你什麼意思你怎麼可以叫孩子們這麼叫我們……”
“我可以。”雲姝不耐煩地打斷周氏那顯而易見幾乎可算是長篇大論的言論,“別忘記你們雲家是怎麼從世襲的侯爺爵位演變成爲今日只守着幾十畝地和幾間鋪子過日子的雲家的,不要再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話,別逼得我做出讓你們守不住那幾間鋪子的事情來。不相信的話,你大可以來試試。”
周氏聽到雲姝這麼說的時候,她這才一下子沒了話說,雲姝的性子她是清楚的,真的惹怒了她,她真的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現在的雲家已經不比以前的雲家了,以前他們尚且是那風光的有世襲的爵位的侯府都拿了這人沒得法子,而現在的雲家已是落魄了,去了大半的家產,如今餘下的也就只夠他們一大家子在雍都過日子的家業而已,這家業說小不小,但也就是比尋常的人家好過一些,但同那些個富貴人家那又差的遠了。
周氏不敢吭聲,就連雲弘也沒有膽量再向以前那樣對着雲姝呼呼喝喝的甚至不當一回事起來,他不敢也沒有這樣的膽量,這兩年之中他也算是看清楚了要支撐起一個家是有多難,以前的時候他那般地看不起行商的,可等到他自己上手的時候那才知道是叫一個難的,尋常的鋪子雍都裡頭也有不少,那就代表着利潤薄了,但想要有些新奇的東西吧,那也是個有難度的,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做成的。
原本在雲家被削爵之後,雲弘還意氣風發,覺得即便是沒有爵位在身,他也能夠成就一番的想法已經被現實打擊的渣都不剩下一個了,每個月爲了那麼點銀錢而汲汲營利的時候,他幾乎覺得要崩潰了,如果不是府上還餘下幾十畝的田地,租賃了出去每年還有佃農上交租子,只怕是要比現在更加的不堪。
而看着雲姝一日一日地將生意做大了,甚至做遠了,雲弘在沉寂了一年多的時間也漸漸地有了幾分心思,他也想明白了,自己想要將她再認回雲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就這丫頭自己賺的銀錢都不知幾何了,又怎麼能夠看得上如今的雲家,但也想着能夠跟着她一同賺上一筆纔好。可雲弘起了這心思,想要尋了雲姝的時候,雲姝出門視察去了,一去整整三個月多,他如今等到她回來也可算是十分不容易。今天還是他的一個姨娘上街的時候瞧見雲姝領着兩個孩子上了博來居這才巴巴地來守了。
他現在沒了膽子在硬闖博來居了,曉得博來居是晉王謝淮隱同李檀越和白澤宣常去的地兒,他也就只好在附近守着,守到了午膳十分那三人出了門去了第一樓用午膳,又在等着雲姝帶了人下樓,等了大半日這纔將人等了來。 ωwш ★ttka n ★℃o
“說罷,這一次你們來找我是個什麼事。”雲姝直接了當地問了一句,雲家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她再清楚不過了,雲弘現在也沒了資本在雍都橫了,擱在以前哪裡會伏在路上等了人,早就已經踹上了博來居的大門了,想來日子是真的有些難過了。
“我……”雲弘聽到雲姝這麼問的時候,他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但想到府上日益減少的銀兩,這點羞澀也一下子去無蹤了,“我想你幫我想了法子做個生意!”
聽到雲弘這麼說的時候,雲姝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如今不是有長塑和高麗的人來麼,我想你一定不會放過這一次的機會的,你若是能夠同長塑搭上線能夠做成生意,算上我一成也可。”雲弘急急地道,“只要一成就好了,我也不多要。”
他那語氣,也可算是十分低下了,只覺得他只要這一成的生意也可算是客氣的很了。
“哦?先不提我們大慶同長塑還沒有通商這一回事兒,若是真要做了生意也是要成本的,不知道雲老爺你打算做了什麼生意,想要拿了什麼成本來做呢?”雲姝又問道,“你手上又有什麼稀罕的東西是能夠同長塑互通有無的。”
雲弘微微蹙了蹙眉頭直覺就道:“這不是還有你的鋪子麼,你那什麼瓷器,琉璃景泰藍的那樣不是好東西,還有你那深海餘貨,高麗也就算了,長塑可是不見海的,也可作爲通商之用。”
“是呀,你說的不錯,可那些東西都是我的。你什麼都沒有,我爲什麼要給你一成的利?兩年了,我說雲老爺,你這腦子還沒半點長進,你說要我給就給,你憑什麼?”雲姝嗤笑,她看向雲弘,目光森冷,“你隨隨便便就想要我一成利,倒是你傻還是你傻得以爲我會像你一樣傻?”
白希景坐的靠窗位,聽到樓下那爭執的聲音,他偏頭朝着樓下看了一眼,便是見剛剛那牽着兩個孩子要毀了家去的姑娘同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婆子在說些什麼,他仔細聽了一聽,也算聽得清楚,也知道這人還真是自己在麪館聽來的那能幹至極的柳家小姐。
但樓下這說話聲,他聽得認真,聽到那通商的時候,他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的心中還真的是有這個打算的。
雲弘被雲姝這詰問一問,他的神色更覺得困窘,想了想之後道:“我之前從江南進了一批布料子,如今還沒怎麼售賣出去,到時候你將我這一批布料子捎帶上去,我也不求多,就比江南那兒收來的價高上三成就成少賺上一筆就成。”
“高上三成?”雲姝的笑容是更加嘲諷了,“就你雲家布的料子,雍都之中誰都知道這花樣少要不就是老氣,你說沒賣出去的那一批只怕是賣不出去的那一批吧,我倒是聽說過你手上有一批江南來的料子不小心淋了雨水壞了,折價賣也賣不出。你說的就是這一批吧!還想高個三成,你是打算讓我拿錢貼補給你還不如直接說出來,還是你真當長塑的人都是傻子被你耍來着。”
整個雍都之中從商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小道消息,雲姝雖沒進了商會,但兩年雍都的商會已快形同廢墟,錢賀蘭的做派許多人都看不上,甚至有些個商戶自己開了茶會而沒有邀請錢賀蘭這分門別派的意思已是十分明顯了,而云姝在雍都的時候時常也會受了這些人的邀請去了茶會,互通一些個消息,自然清楚。
雲弘這老臉一紅,沒想到雲姝這一點也清楚,他想了想道:“反正長塑的那些個人也未必會懂這些,到時候直接宰上一刀,即便他們事後曉得了又如何左右這進了口袋的銀子也不會吐出來還給他們去了。那些個長塑人哪裡會這麼的精明,再說我那布料子也算是好的,不過就是被雨淋過了而已,又不是不能穿,說不定長塑的人還樂呵呵地以爲自己撿了個便宜也未必,你不提到時候誰知道……”
白希景原本還不想說什麼,但這話實在是有些折辱了他們長塑,當下,白希景探出了頭朝着底下的雲弘道:“我說,你就覺得這天下間就你聰明,旁人都是傻子麼?你當人長塑是個傻的,在人眼中,你纔是個缺心眼的。如此心黑的,你也不怕生不出兒子來。一把年紀的活了狗身上去了是吧?!”
白希景啐道,還真把他們長塑當冤大頭了啊。
雲姝聽到白希景這話,她微微勾了勾脣道:“這人可沒生不出兒子來,都是生的一把歲數了要問人討了銀錢的好兒子呢!”
白希景一聽更笑了,他道:“嘿,你要不回去查查,你這般的精明,你兒子這般的蠢頓一把年紀還不會賺錢,指不定你幫着養了旁人的兒子你自己不曉得罷了!”
這含着言外之意的一番話,再加上白希景說話聲音也算清亮,當下整條街上聽到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