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佛山鐵業
所以,冼景要當機立斷將這一件事情給敲定了。將來即便是雙方都知道了,木已成舟,也很難改變了。
冼景說道:“父親,我知道你想將這家業,一代代傳承下去,這是我冼景的祖業,但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孩兒去過遵化鐵廠,哪裡一天所產的鐵料,勝過我家大半年所產。縱然整個佛山加起來,也比不上遵化鐵廠。”
“而且遵化鐵廠每年給宮中供應數百萬兩銀子,而今遵化鐵廠已經雄霸北方,如果我家再不思變化,將來朝廷一旦在南方修建出一個鐵廠,到時候我家何以爲生,那些蘇鐵,晉鐵就是我家的前車之鑑。”
冼家家主對這個危機,並不是沒有了解的。這也是他爲什麼要讓子弟讀書的原因。
在這個時代來說,財富都是虛的,唯有權力纔是真的。
有了權力沒有了冶鐵的祖業,也不打緊。無非是換一個來錢的路子而已。
冼家家主長嘆一聲說道:“那又如何,你這個辦法就能保全家業嗎?”
冼景說道:“總要試一試,能保全是最好不過了,如果不能保全,我家也要早日改易纔是。”
冼家家主嘆息一聲,說道:“談何容易。”
在後世一個公司改變主業都是非常困難的,一個不小心,就此雨打風吹去了,成爲了明日黃花。
在這個時代,一個家族改變主業只會更難。
無他,在後世好歹還有一些新興行業,但是在這個時代,很少有什麼新興的行業,改行,就意味着要從別人的碗了搶肉吃。
甚至嚴重到兩邊私下械鬥都有可能。
冼家從元末在佛山鐵業之中站穩腳跟,而今三代人,各種紛爭不知道見過了多少,自然知道這其中殘酷。
如果可以,冼家家主纔不願意改行。
冼家家主一咬牙,說道:“來人,給其他十二家家主下帖子,就說老頭子我在火神廟,與他們有事想商。”
佛山最開始建立起來的地方,並不是冶鐵爐,或者莊園院子什麼的,而是一座廟,就是火神廟。
拜得就是打鐵這個行業的神邸。
而在火神廟之中,商業大事也是都是非常大的事情。
無他,如果按冼景所言,建立起一個大鐵廠,投資之大,不是冼家一家能夠撐起來的,必須佛山鐵業聯合起來。纔有可能成功。
很快十三家都在火神廟之中匯合了。
先給火神娘娘上了香之後,十幾個老頭就在廟前說起了話來。
冼家家主根本不多話,一示意讓冼景出來說話。
冼景給各位長輩行禮之後,纔將這一次聚會的目的說了出來。
“咳咳,”一個老頭說道:“冼秀才,你說的我都知道,我老黃就是一個打鐵的,你說的太玄了不是不大信的,什麼遵化鐵廠,能產那麼多鐵,幾十萬斤,幾百萬斤?難不成他們的鐵就是老天爺給拉出來的嗎?”
“這些東西我參和可以嗎?”
冼家家主眼瞼微微一挑說道:“當然可以了。”
隨即有一個人走了,一個人走了就引得好幾個人走了。最後只剩下七個人。
冼家家主在佛山有些威望,但也到不了一言九鼎的地步,而且佛山鐵業之中,並沒有矛盾,所謂同行是冤家。
他們作爲佛山人,一致對外,有事情可以商量,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同樣的問題,也是一樣的。
他們的利益都在佛山,在維護這個上面是一致的,但是具體到生意上,豈能沒有一點點矛盾。
甚至可以說矛盾還不小的。
重要的是新來一派與佛山老一派之間。
冼家雖然來到佛山已經三代了,但是總體上來說,還是外來戶。而且佛山鐵業擴大之中,也引得其他地方的冶鐵的人,紛紛遷到了佛山。
這種矛盾也是自然的。
“好了,該走了都走了。”一個老頭說道:“小冼,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別人的意思?”
冼景說道:“我與夫子談過之後,夫子給我的建議,我想成與不成總要試一試吧,豈不辜負了夫子一番美意。”
“可是白沙陳夫子?”有人問道。
“正是。”冼景說道。
陳獻章的名頭在廣東這一片還是很響亮的,大家都信服他。這也是大明基層常有的狀態。
很多人 都信服讀書人。
讀書人佔據了傳統的話語權。
冼景擡出了白沙陳夫子之後,立即省卻了他很多口舌。
幾個老頭商議之後,說道:“老冼,並不是我們不答應,只是這八字還沒有一撇,說這個就太早了一點。總要北京那邊走通了,我們纔好支持。”
冼家家主說道:“好,就等幾位老兄弟這一句話了。小犬此去京師,如何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成,那就什麼也不說了,就當老兄弟我放了個屁,到時候我請幾位老兄弟吃酒賠罪,但是如果小犬此去北京,總辦下來一點什麼。你們這些做叔叔的總要說點什麼吧。”
“三萬兩。”一個黃姓老者說道:“這是我黃家能擠出來的所有了。”
幾個人商議一下,你兩萬兩,我一萬兩,都給願意爲這個鐵廠出錢。合股將這鐵廠給幹起來。
這個時代的商人都是很講誠信的,只要開了口,就是一個唾沫一個釘,決計沒有改變的意思。
不一會,就籌集了十萬兩,再加上冼家能出的幾萬兩,也就十幾萬兩。
這一筆錢也不算是一筆小錢了。
也是佛山鐵業一半的家底了。
這一件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冼家家主回到冼家之後,對冼景說道:“我冼家三代積累的人脈有財富都壓在上面了。此事萬萬不可失敗。”
真以爲冼景一番話,就能讓人願意出十萬兩白銀,不是,那是冼家三代人的信用。
如果冼景不能將這一件事情做下來,或許別人不會說什麼,但是冼景就成爲了鄉里的笑柄,雖然不至於一輩子擡不起頭來,但是冼景想要在佛山鐵業之中出頭,就難上加難了。
畢竟冼景好高騖遠,難成大事的印象,已經被父老所知。而在大明很多地方,都是熟人社會,父老們的話語權相當大。一旦他們這樣說,冼景雖然不知道社會性死亡,但也大不被人看得起來。
冼景一撩衣袍,跪在地上,說道:“請父親放心,我定然將這一件事情做成。”
很多人都有自己一輩子想要做成的事情,冼景就是這樣的,自從他在遵化鐵廠見過之後,就有一種想法,那就是我一定要做到這樣的事情。
爲了這一件事情,他寧可壓上自己的太多太多的東西。
也無怨無悔。
冼家家主看了他一眼,說道:“起來吧,去賬房取五萬兩銀子,帶在身上,到京師打點用,記住,不要不捨得花錢。但也不要隨意露白,還有家中幾個能打的都帶在身邊。這一路走海路,多加小心。”
冼家家主對這個兒子,一時間有無數的話要說,但都說不出來,只是說出了一些老生常談的叮囑。
其實冼家最大開支,或者是這個時代商人最大開支,永遠是打點官府,或者是給達官顯貴送禮。
很多大商人被人勒索的傾家蕩產也是有的是。沒有後臺的商人就是這麼可憐。
所以冼家家主一口氣將冼家的家底幾乎掏空,就是花在打點之上。
冼景也不是書呆子,他在經營之上,也是很有長才的,說道:“請父親放心,北京的事情,我一定處理的妥妥當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