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衷寒明顯帶有安慰,他知道莊繼華承受的壓力極大,近的有山東戰區的難民安置,現在是冬季,整個冬天都需要政斧救濟,這個壓力非常大;與GCD談判進行得非常不順利,這嚴重拖延了戰區備戰,莊繼華到現在還沒有到前線去過;遠的問題更多,兩黨如何協調作戰,華北戰後規劃,等等,都壓在莊繼華肩上。
“春耕秋收,這一年難過,要等到明年五六月份才能輕鬆點。”莊繼華站起來拍拍手,望着白茫茫的大地,眉頭依舊緊鎖,雖然社會改革推行順利,可生活上的實際困難,依舊非常嚴重,未來幾個月,僅僅是糧食便需要上千萬公斤。市場上糧價已經開始上升,爲了控制物價,何思源已經着手準備對物價進行管制。
王國斌明顯瘦了很多,這幾個月他全力以赴投入到整編中,部隊整編進行得非常順利,集團軍已經成型,可上面依舊沒有將他扶正,他也知道自己的弱點,儘管莊繼華極力推薦,可依舊沒有迴應。
“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糧食,”王國斌開口道:“這一遍地區是良田,山區的情況更困難,司令,最好利用這個冬天整修下水利設施。”
整訓部隊也參加了賑濟,幫助難民重建家園,有段時間,糧食接濟不上,從王國斌以下,全部一天兩頓,節約的軍糧分給了難民,他對周遍的情況很瞭解。
莊繼華望着遠處村子附近燃起的黑煙,這道黑煙冷寂的田野上非常醒目,王國斌見狀便解釋說:“那是焦炭廠,這周圍煤礦很多,從煤礦買來煤炭,再燒製成焦炭。”
“哦。”莊繼華有些興趣了:“走,過去看看。”
王國斌沒有阻止,不過臉上的神色有些苦澀,莊繼華稍稍遲疑:“怎麼啦?”
“這些炭廠現在也不過是維持,”王國斌顯然瞭解過:“原來炭廠燒製的焦炭大部分是賣給曰本商社,少部分賣給上海等地的鍊鋼廠,現在上海的商路斷絕,燒成的焦炭沒處賣,整個棗莊地區已經數十家炭廠關門。”
莊繼華聞言一笑:“上海斷了,武漢還在呀,可以賣給武漢,濟南也需要啊。資源委員會已經派人來調查山東的資源,萊蕪等地有大量鐵礦,準備在濟南建設一家鍊鋼廠,鄧錫侯他們已經準備來投資了。”
“可遠水解不了近渴。”賀衷寒搖頭說:“炭廠關門,工人的生活便成了問題,整個棗莊有多少炭廠工人?”
“這個不太清楚,”王國斌也不清楚具體情況,畢竟他是隻是個軍人:“上萬人應該有吧,最近棗莊的招兵點來了不少炭廠和煤礦工人,大部分是因爲公司停業或倒閉,才投軍的。”
“這不行,絕對不行。”莊繼華喃喃道,不能任由這些企業破產,必須想辦法讓他們開工,可要開工首先便要解決產品銷售問題。
賀衷寒望着莊繼華,不知道他能想出什麼辦法,莊繼華皺着眉頭坐上車,示意吉普車向村子開去。村子與公路連接的是條炭渣鋪成的小路,僅容一車通過。
炭廠就設在村口,廠子不大,前面是小院子,院子裡有兩三個手推車,有兩三個窯工,正無聊的坐在手推車上抽菸。當莊繼華走進工廠時,窯工們有些傻了,不知道這些軍人來這裡做什麼。
“挺閒的,怎麼生意不好?”莊繼華進門便衝窯工打招呼,窯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不過[***]最近表現出的軍紀比起曰本人來之前好多了,村裡好些房子便是他們幫着修的,他們也不害怕。
院子裡的情況很快引起屋內的注意,兩個人很快從屋內出來,遠遠的便抱拳稱呼長官,莊繼華打量他們一下,倆人都穿着長衫,不過後面的一個帶着眼睛,顯得文質彬彬;前面一個則是絡腮鬍子,嘴巴有些大。
絡腮鬍自我介紹是炭廠的老闆,姓何,何老闆是老江湖,一見架勢便知道來人不凡,心裡納悶不知道他們來做什麼,揣揣不安中連忙掏出煙。
“何老闆,您也別忙,我叫莊繼華,只是來這裡看看,咱們聊聊,沒別的事,讓夥計扳根凳子,咱們就在這聊。”莊繼華見何老本有些慌,三言兩語把自己的來意解釋清楚。
何老闆卻有些傻了,莊繼華,莊司令,戰神,到他這個小炭廠來了。還是後面的賬房先生反應快,迭聲請莊繼華到屋裡坐,可莊繼華卻搖搖頭,堅持就在院子裡,何老闆連忙讓炭工扳來幾根長凳。炭工拿來凳子便要走,莊繼華把他們也留下了,何老闆不知道莊繼華要做什麼。
“來,抽菸。”莊繼華從兜裡拿出一包煙,扔給幾個炭工:“別客氣,山東好漢,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呵呵。”
“文革,你說的是水泊梁山吧。”賀衷寒笑道:“何老闆可是守法商人。”
“這你就不懂,”莊繼華開玩笑的說:“水滸一出,山東好漢便名揚天下,山東人的形象便是李逵、魯智深、武松。”
“照你這麼說,山東大漢都很魯莽?”
“不是,是爽直,直率,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莊繼華正色道:“蔑視權貴,不平則鳴,你們說是吧。”
何老闆和賬房嘿嘿一笑,不知道該怎麼說,莊繼華看了看:“何老闆,生意怎麼樣?”
何老闆聞言苦笑一下搖搖頭:“您看吧,要換往年,這裡堆滿來要貨的客人,現在卻一個都沒有,你要說關門吧,夥計們怎麼辦呢?大家都要吃飯。”
“以前的產品都賣到那呢?”莊繼華依舊保持着微笑。
何老闆苦笑下,看看賬房,倆人都沒開口,莊繼華一笑:“沒什麼,說嘛,是不是賣給曰本人了?”
何老闆苦澀的點點頭:“不賣給他們又賣給誰呢,我們廠小,只能賣給棗莊的曰本商社,那麼大廠還偶爾有上海客商上門,可以零星賣點。”
“零星賣點,爲什麼是零星呢?”賀衷寒有些納悶。
“曰本人規定,每個炭廠每年要賣給商社多少噸,曰本人很精,他們測算過每個廠的產量,所以你的大部分炭只能賣給他。”賬房先生解釋道:“我們也不願意賣給曰本人,曰本人給的價格比上海客商給的低得多,我們幾乎沒有利潤。”
“嗯,那你們現在賣給誰呢?”莊繼華又問“主要是周圍的大戶人家,他們過冬烤火需要,不過小鬼子剛剛趕走,就算大戶人家也比較難,能賣多少算多少,勉強維持。”何老闆嘆口氣。
“這附近有多少炭廠?有多少工人呢?”莊繼華又問。
“棗莊到兗州大約有一百多家炭廠,大的有七八座窯,多數是我這樣的小炭廠,工人數量大約有一萬多人吧。”何老闆作這行已經很長時間了,對這行的行情很清楚,張嘴便報出數字。
“現在還有多少炭廠開工呢?”
“不多,城裡的幾個大炭廠都停產了,象兗州的唐家炭廠,大華炭廠,都被炸平了,這兩家炭廠都有幾百號工人。”
兗州是戰鬥比較激烈的地方,城市破壞得比較利害,幾乎被完全摧毀,戰後重建也僅僅是重新修建了住宅。相對而言,棗莊的破壞要輕得多,城市的保存要完整得多。可是,城裡對取暖用炭要小得多,那些大廠也不可能爲居民燒炭,他們主要是提供工業用炭。
莊繼華點點頭,表示自己瞭解了,他扭頭問炭工們:“家裡的情況怎樣?有過冬糧食嗎?”
幾個炭工互相看看,遲疑半響,到底年青人還是膽大,一個年青的炭工說:“糧食有,只是不夠,吃不飽,倒也餓不死。憋死人了。”
“王哥家人多,政斧給的那點糧食不夠…。”另一個炭工望着一個年長的炭工,諾諾的說道。
“怎麼會不夠呢?”莊繼華目光頓時嚴厲起來:“你們分了多少糧食?是不是有人貪污了?”
“不,不,每家分的糧食都是一樣的,”賬房先生連忙解釋:“老王家裡孩子多,按照規定,十六歲以下的孩子減半,老王家有六個孩子,上面還有兩個老的,如果僅僅是這樣,糧食倒也勉強夠了,可剛剛將糧食分到手,老母親就病了,家裡沒錢,只能賣部分糧食。”
“村委會和村黨支部沒有提供幫助嗎?”莊繼華皺起眉頭。
“村委會又有什麼辦法呢,黨支部也不會治病,”何老闆苦笑下:“黨支部從軍隊請來醫生,可醫生建議送到棗莊的醫院治療,在棗莊醫院治了一個月纔好。”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莊繼華嘆口氣站起來,這就不是基層黨支部和村委會能解決的了,只有發展生產:“何老闆,你希望政斧能怎麼幫你們?當然,你不要說,讓軍隊買你的炭?只能是在政策上。”
何老闆和賬房互相看看,遲疑片刻後,何老闆慢慢的說:“我知道國家也難,給鄉親們分了這麼多糧食,已經很難得了,要說幫助,能不能幫我們找到銷路,我們棗莊有的是煤,燒出來的炭都是優質炭,不管是取暖還是鍊鋼,都非常好。”
莊繼華沒有開口,賀衷寒想了想說:“武漢的漢陽鋼鐵廠開開工了,你們可以派人去,看看他們要不要。”
“君山,這不是辦法,”莊繼華搖頭說:“他們是小廠,差旅費就是個很大的負擔,現在他們缺的是中間商,以前曰本人充當這個角色,現在缺了這樣一個環節,我看,政斧可以暫時充當這個環節,讓何省長考慮下,由商業廳出面組建個國營公司,負責收購各地炭廠的炭,另外要加緊扶持中間商,與靜江先生聯繫下,讓工商銀行在濟南和棗莊設立分行,給這些炭廠提供無息貸款,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何老闆和賬房頓時大喜,可莊繼華語氣一轉:“不過,何老闆,你的廠最好擴大,設備要更新,否則會在市場競爭中敗下陣來的。”
何老闆苦笑下,正要回答,林月影從外面跑步過來交給莊繼華一張電報,莊繼華看後對賀衷寒說:“委員長要到濟南來,徐參謀長讓我們儘快回濟南。”
說完將電報交給賀衷寒,轉身對王國斌說:“王司令,兗州就不去了,我告訴你,你最多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後,我要看到一支驍勇善戰的部隊。”
“請司令放心!”王國斌大聲答道。
“好!”莊繼華走到王國斌身前,在他肩頭重重拍了兩下:“你跟我十六年了,這次你肩負重任,不要讓我失望。”
王國斌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他的代司令官這個代字始終沒有拿下來,莊繼華幾次去電,可就是批不下來,總是說他資歷太淺,所以,莊繼華希望他將部隊整訓好,以此功勞將代字拿掉。
不過,新成立的五十一集團軍還是有很大問題,最大的問題便是裝備,曰本人對僞軍很刻薄,每個連只有一挺輕機槍,沒有迫擊炮,輕武器則是漢陽造或中正式,三八槍幾乎沒有。
五十一集團軍收編了七八萬僞軍,無論是步槍機槍都要重新配備,裝備單已經上報,可裝備卻遲遲未到,這嚴重影響了訓練,有些戰術訓練便不能展開,比如火箭筒和六零迫擊炮在連進攻和防禦戰術中的使用。
這事也讓莊繼華頭痛,他已經數次給洪君器去電,讓他儘快將武器裝備送來,可洪君器也數次回電,委員長還沒批下來。
王國斌沒有辦法,五十九軍是原三十三集團軍的部隊,有一個師是渝城造,他只好從這個師抽調了一部分武器抽調出來,讓每個基地輪流使用。
莊繼華他們突如其來,又突如其去,也不知道剛纔說的那些會不會兌現,何老闆和炭工們一頭霧水的望着遠去的車隊,這時村裡的村委會才知道炭廠來了大人物,等他們趕來時,莊繼華他們已經走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