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宋洋揹着屍體來到了小鎮裡的義莊,那是小鎮放置屍體的地方。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碰見一個人,行跡鬼鬼祟祟,那人正是那個白天那個身材矮小的“刀疤臉”。
一見呂宋洋,他臉色先是一變,很快又恢復了鎮定,他瞟了一眼呂宋洋,神情冷峻,寒意逼人,冷冷道:“怎麼啦?又死了一個。”
月色照映之下,呂宋洋往那人的臉上望去,一條刀疤隨着他說話時面部肌肉扯動着,如同爬行的蟲子一般,令人心中作嘔。
呂宋洋強忍住心中的噁心感受,行至廳房屍體的地方,輕輕將那女屍放下,轉身亦望了一眼那“刀疤臉”,微微點頭,道:“是的,兄弟,夜間我行路的時候,忽見一條人影閃過,連忙追了出去,待我趕到之時,兇手已經不見了蹤跡,只留下一具女屍,我便將她背了回來。”
“刀疤臉”很平靜的聽完呂宋洋的講述,低頭嗯了一聲,然後輕聲道:“我們快將她擡進來吧。”
說完,他便於和呂宋洋兩人一起將那具女屍放回了衆多屍體之中,兩人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收拾好了。
呂宋洋坐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心事,而那“刀疤臉”,取出一個火摺子,“嚓嚓”吹亮了火星,點了一盞燈,那火苗嗤的一聲竄了出來,屋子裡立即變得亮堂了起來。
但見那“刀疤臉”踮着腳去扯一塊放在一個櫃子裡上層隔板上白布,可他的身材矮小,高度夠不着,顯得很是吃力,豆大的汗珠不斷的從他額頭上冒了出來。
呂宋洋似乎深陷於自己的心事裡,並沒有注意到“刀疤臉”的艱難處境,那“刀疤臉”忽然轉身,臉上浮上一絲是令人心裡發毛的笑容,他露出一副笑臉對着呂宋洋喊道:“兄弟,來搭把手。”
聽了這話,呂宋洋這才猛然回過神來,他答應了一聲,道:“好!”
話音未落,便快步走向前去,幫他從那衣櫃裡取出一塊白布,遞到“刀疤臉”的手中。
“刀疤臉”伸出手掌,接過白布又叫了聲呂宋洋,兩人一起將屍體用白布遮蓋上。
只聞那“刀疤臉”一面扯着白布,一面道:“死人是不能面見天光的,否者會驚散魂魄,成爲孤魂野鬼,無法重入五道輪迴,投胎轉世!”
他語聲悽絕,字音雖然微弱,卻被冷峭的山風,吹入心靈深處,令人遍體生寒。
此時,曉色已起,月色朦朧,遠處隱約可以聽見雞鳴啼的聲音。
呂宋洋也不再準備離開,他心裡對於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刀疤漢子有些好奇,兩人坐在一起交談起來,沉默的氣氛首先竟然是由“刀疤臉”來打破。
“敢問兄臺貴姓?”
呂宋洋的目光投向“刀疤臉”,朗聲道:“在下滄州呂宋洋,那麼,兄弟能否告知姓名?”
“刀疤臉”露出一副笑臉,緩緩道:“小人名叫石大,因懂些功夫,便受老爺之託,看守義莊,接了這與死屍爲伴的差事。”
呂宋洋微微一愕,道:“在下聽說石兄弟一心想要做個正直的捕快,懲惡揚善,志存高遠,實在是令人欽佩啊!”
他想起來了石大白天所言之事,便找起話端,笑容滿面的盯着他看,脫口讚道。
石大憨憨的笑了笑,道:“嗨,沒什麼的,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話音落處,又是一片笑聲浮動。
此刻,呂宋洋似乎覺得他沒有自己設想的那般陰森可怖了,見他這一笑,反而覺得他的固執與堅持有幾分可愛了。
呂宋洋也不說話了,只是望着石大笑着,石大停頓了一下,對呂宋洋說道:“現在天快要亮了,睡意全無,不如我們喝點酒吧。”
已經幾天滴酒未沾的呂宋洋在“酒”字面前完全散失了抵抗力。
然而,他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裝酒的器皿,他異常靈敏的嗅覺也沒有聞到酒的氣味。
呂宋洋一臉疑惑,驚訝的問道:“石兄弟,莫非你這屋子裡還藏着陳年佳釀不成?”
石大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臉上快速掠過一絲是詭異的神色,他也不再說話,低着頭便往屋角走去,呂宋洋被石大這一舉一動攪得不明不白,驚訝之餘,他的目光片刻也不曾離開他的身上。
只見石大抓起屋角的一把鐵鍬,蹲在牆角,揮動鐵鍬。
“叮叮!砰砰!”
“砰砰!叮叮!”
石大埋頭挖了起來,呂宋洋則在一旁看着,不一會兒,石大挖了一個坑,竟從中取出兩個酒罈子來,擦去泥土,拔掉壇蓋,香氣溢出,飄香十里。
呂宋洋一聞,心中癢癢的,已是垂涎三尺,那石大倒是不忙,取出兩個粗瓷碗,放在桌上,抱起酒罈,嘩啦啦倒了兩碗,又呼來呂宋洋,道:“來,呂兄弟,快來喝酒!”
呂宋洋聞聲,快步奔上前去,目光往那碗中望去,目光立時僵住了。
原來那酒竟然呈現琥珀色,不知其名,心想此酒香醇無比,必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也不顧禮節,端起桌面上的酒水,一口飲盡。
既已喝罷,反手一抹嘴,連聲讚道:“好酒!好酒!”
那酒自呂宋洋的咽喉處滑入腹中,入口溫和,酒性卻頗爲厲害。
初飲之時,並無刺激,隨着酒水深入,酒性漸起,酒入腹中,酒性愈烈,腹中竟如翻江倒海一般,由淺入淺,實爲世間難得的好酒。
恍眼之間,石大又倒滿了一碗,呂宋洋端着酒,想道:“酒是好酒,可是不知其名,若不問清,豈不是要做了糊塗蟲。”
他將端起碗的手停在空中,轉而問道:“敢問石兄弟,這酒叫甚名字?”
石大連飲數口烈酒,一碗酒已然喝去一大半,臉上紅光已起,卻並無醉意。
他笑臉對呂宋洋說道:“此酒喚作‘女兒紅’,入口之時,其性溫和如女子,繼而變得濃烈。”
“女兒紅!紹興女兒紅。”呂宋洋一聽,自己碗中所盛之物,竟然是名揚天下的“女兒紅”,心中自然生出驚奇之意。
石大見呂宋洋神情訝然,依舊是一副笑臉,他抓起另一罈酒,將它揭開,一時之間,香氣四溢,其香醇程度,與前一罈“女兒紅”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石大拎起酒罈對呂宋洋道:“來,呂兄弟,你再試試這個!”
呂宋洋哪裡抵得住這美酒的**,將碗中的酒一口飲盡,石大又給重新倒了一碗,微微笑道:“呂兄,此酒要細細品嚐,切不可一飲而盡。”
呂宋洋聞言,輕輕點頭,端着盛滿酒水的碗,如獲至寶一般,貪婪的細品一口,頓時覺得此酒較之以前的“女兒紅”另有一番味道。
此酒入口之初十分的濃烈,漸而酒性變淡,進入腹中之時,竟如清泉一般,略帶甜味,盈盈有一縷酒的清香。
呂宋洋心中甚是不解,繼而問道:“石兄弟,這又是何酒?喚作何名?”
石大目光往呂宋洋身上一落,笑道:“這酒名叫‘狀元紅’,入口之初,其性剛烈如壯漢一般,漸而變淡,酒意漸消。”
呂宋洋一聽,細品兩種不同的酒之後,與石大所言不差毫末,他低頭想了想,問道:“這兩種美酒,一種溫柔似水,似女郎,一種性烈如火,像粗漢,不知此二種酒可否有什麼特殊的來歷?”
石大道:“綠兄弟果然不同凡響,尋常之人前來,我取酒待之,皆只贊酒,從不問酒,而呂兄弟,淺飲一口,便道出其中差別,又細問其來歷,今日我便將其中故事告知兄弟。”
一言至此,他便跟呂宋洋講起這“女兒紅”與“狀元紅”的來歷,原來這其中還有一段動人的故事。
很久以前,紹興有一個裁縫的妻子懷孕了,他興沖沖的釀了幾壇酒,準備得子之時,擺酒請客,以饗鄉鄰。
卻不料妻子生下一女,當時社會上皆重男輕女,習氣甚重,裁縫也自是如此。他氣惱萬分,釀好的酒也不再請人喝了,一氣之下,把這些酒全部埋在屋後的桂花樹下。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十餘載光陰,彈指一揮間,不知不覺,女兒已經長大成人,生得聰明伶俐,眉清目秀,居然把裁縫的手藝都學得非常精通,還習得一手刺繡精工,裁縫店的生意也因此越來越紅火。
裁縫一看,生個女兒還真不錯嘛,於是決定把她嫁給了自己最得意的徒弟,高高興興地給女兒辦婚事。
成親之日,擺酒請客,宴請遠近相鄰,裁縫師傅喝酒喝得甚是高興。
忽然想起了十幾年前埋在桂花樹底下的幾壇酒,便挖出來請客,結果,一打開酒罈,香氣撲鼻,色濃味醇,極爲好喝。
當時親友們一邊喝酒,一邊議論紛紛,皆言這樣的好好酒得取一個美名。最後一個秀才提出“女兒紅”,得到衆人的認可。於是,大家就把這種酒叫爲“女兒紅”酒,又稱“女兒酒”,日子一久,人們又把它叫做“女貞陳紹”。
此後,隔壁鄰居,遠遠近近的人家生了女兒時,就紛紛效仿裁縫釀酒埋藏,嫁女時就掘酒請客,漸成風俗。
自此以後,紹興人家,即使是生男孩時,衆人也依照着釀酒、埋酒,盼兒子中狀元時慶賀飲用,所以,因此在紹興地區,又誕生一種名爲“狀元紅”的美酒。
“女兒紅”、“狀元紅”都是經過長期儲藏的陳年老酒,香醇可口,乃酒中極品,酒中寄託了人們對生活的許多樸素願望,意義非凡。
聽罷石大的講敘,呂宋洋對“女兒紅”與“狀元紅”的來歷有了一些瞭解,端起酒水,長飲一口,不禁嘆道:“世人皆知紹興名酒‘女兒紅’、‘狀元紅’味道香醇,爲世間難得的佳釀,卻鮮有人知其背後的來歷,今日聽了石兄的講述,真是長了不少的見識。”
石大聽後仍是大笑,道:“呂兄過謙了,什麼都不必再說了,相逢即是緣,我們喝酒吧。”
話音未了,伸手便去倒酒,又斟滿一碗。
兩人對坐,豪飲數碗,三更更鼓響起,呂宋洋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石大卻全然無事,他盯着倒在地上的呂宋洋,連呼數聲,又輕輕推了推他,見他已然昏睡,面上冷冷一笑,嘴角快速掠過一絲詭異的笑,其中隱藏着一份深意,有如暗夜幽月,令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