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夕陽在何處?
夕陽在天上。
白色的天上,黑色的天上。
天涯在哪裡?
天涯就在人的心裡。
善良的心裡,惡毒的心裡。
人心若沒有依靠,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流浪。
處處皆是天涯!
人人俱會斷腸!
呂宋洋走回到坤寧宮的時候,恰逢恭妃送着朱書媱從坤寧宮中走了出來。
兩人面目之上,皆帶着依依不捨的神色,似乎那一場久別重逢的闊談,絲毫沒有減輕彼此心間的思念,反而加劇了即將分離的傷感程度。
呂宋洋一見朱書媱,心中頓時踏實了不少,他輕快地喚了一聲。
“瑤兒!”
語聲輕柔,充滿了柔情蜜意。
朱書媱亦含羞地望了一眼呂宋洋,垂下頭去。
恭妃緊緊地攜着朱書媱的手,兩人齊步走到石階之上,又輕輕地鬆開,道:“瑤兒,如今天色已晚,皇宮重地,不便久留,你們出宮去吧!”
朱書媱不捨的目光望着恭妃,輕聲道:“姑姑,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你一面。”
離別在即,一聽此話,縱使是鐵石心腸,亦會變得柔軟。
其實,在恭妃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她心中雖然有千般不捨,但依舊是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只聽得她道:“本宮就在這坤寧宮中,往後瑤兒若是想見本宮。並非難事!”
話音一落,又轉身對身後一名小太監說道:“小筠子。你快送他們二位出宮去吧。
“遵命!”
那小太監領了命令,便帶着兩人出宮去了。
臨行之時。恭妃望了朱書媱兩眼,美目之中,佈滿幽怨與失落,那其中似乎藏有不可告人的深意。
既然已經出了皇宮,一路之上,朱書媱猶沉浸在聚散的悲喜之中,無法自拔。
呂宋洋亦低頭沉思着,兩人皆一言不發,兩人雖彼此相伴。此刻,卻又各懷心事。
沉寂的氣氛保持了一陣,忽然朱書媱仰起頭,望着呂宋洋,打破沉寂。
“呂大哥,我們要去哪兒呀?”
呂宋洋低頭沉思片刻,忽又擡首道:“我們回沈大人府上吧!”
一聽此話,朱書媱心中頗爲不解,問道:“如今爹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了。最近沈大人爲了妖書一事,焦頭爛額,依我之見,我們就不要在去叨擾沈大人了。不如去外面走走,闖蕩江湖。”
她一言至此,目光之中。閃爍着一道奪目的光芒。
她總是能迅速的從悲傷的情感之中,抽身而出。找到新的快樂。
呂宋洋道:“此次去沈大人府上正是爲了這妖書一事?”
聽了此話,朱書媱似乎突然來了精神。她瞪大着眼睛,驚奇地望着呂宋洋,脫口問道:“莫非你找到妖書一案的兇手了麼?”
呂宋洋微微一頓,搖首道:“兇手倒是沒有找到,只是今日我在御花園一處亭閣之中,聽見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快說來聽聽!”
朱書媱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脫口問道。
呂宋洋望了朱書媱一眼,面上掠起一絲憂慮,道:“今日我在宮中,無意之間聽到當朝首輔大人沈一貫與給事中錢夢皋密謀將妖書案嫁禍給沈鯉大人與沈鯉大人的門生郭正域,此事事關重大,我們應將此事儘早告知他,讓他早做防範。”
朱書媱一聽,方纔恍然大悟,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真沒想到這權位之爭,竟是如此複雜啊!而這人心竟是如此險惡!”
她的世界從來就是這麼簡單,遠離喧囂與爭鬥,全是一片平和的景象。
在她的內心世界,住在裡面的每個人都相互幫助、友愛團結、善良慈悲。
而她自己亦是如此,沒有爭鬥,寧靜,這是多麼難得可貴的世界觀!
聽着朱書媱這一句輕聲大感喟,呂宋洋默不作聲了。
其實,在這短短一年之中,他所經歷和體味的兇殘的爭鬥與惡毒的人心,又比此處激烈險惡豈止百倍千倍!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乾淨的想法,那就是儘自己全力保護眼前這個自己摯愛的女子。
無論生命要他交付的是什麼,熱血,傷痛,甚至是性命。
他注視着朱書媱,只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他的力量是無窮的,因爲愛的力量是無窮的。
而此時他就是愛,愛就是他!
兩人對視,浪漫溫馨。
忽然,狂風大作,吹得身上的衣襟獵獵作響。
兩人輕輕一顫,晃過神來。
朱書媱裹緊身上的衣裳,又擡頭望了一眼天空。
但見低沉的天空,烏雲堆疊,似乎將有一場夜雨將至。
方纔還是晴空萬里,此刻已然烏雲密佈,天色多變,人心亦是如此。
禍福旦夕,不測風雲,人世間萬事之變幻莫測,最詭奇的莫過於此了。
朱書媱輕一拉呂宋洋,催促道:“呂大哥,我們快些走吧,要下雨啦!”
話音未了,便已然拉着呂宋洋快步往前方走去。
兩人一路疾馳,此時風吹得更緊更急了。
天空愈發陰沉,兩人放足狂奔,但雨猶未降落。
兩人攜手飛奔,有些累了,便在一株古木下坐了下來,兩人皆是大聲喘着粗氣,相視而笑。
朱書媱凝目望大汗淋漓的呂宋,道:“好玩嗎?易大哥。”
此時她亦是香汗淋漓,嬌容之上,卻泛起如花笑靨。
呂宋洋輕輕點頭,卻也不說話。只是凝視着朱書媱,厚大溫暖的手掌。將朱書媱柔荑抓得更緊。
此時,朱書媱亦不再說話。閉上眼睛,略帶羞澀,她在等待着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的發生。
呂宋洋輕輕的將頭湊了過去,在朱書媱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大膽而狂野。
然而,就在吻下去的瞬間,呂宋洋只覺得身體之中流淌的熱血在沸騰,如同火燒一般。
那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奇妙感受,根本無法用語言文字來描述。
兩人忘情的擁吻着。翻滾着。
兩顆熾熱的心臟,亦如兩人纏綿的身體一般,交織在一起。
他們忘掉一切,所有的煩惱、憂愁、思慮……
只有在這一刻,他們彼此的世界裡只有他們兩人。
他們是快樂的。
因爲,他們的愛是乾淨而純粹的。
漸然,雨絲飄飛,落入大地。
雨滴打在身上,微微發涼。
此時兩人的內心。卻是無比狂熱的。
下雨了。
朱書媱輕輕地推開呂宋洋,翻身爬起,紅着臉道:“呂大哥,下雨了。我們快走吧!”
話音一落,翻身爬起,拍打身上的塵土。纖指一指前方,嬌聲道:“看。前面有一家客棧,我們先去那裡投宿一宿。明天再去沈大人府上吧!”
語聲頓處,嬌美的面上,泛起一陣酡紅。
呂宋洋的目光朝着朱書媱手指的方向望去,細雨朦朧之中,遠處隱隱有幾點微弱發黃的燈光。
他點點頭,輕聲道:“好啊,那我們快走吧!”
話音一了,抓起朱書媱的手,飛快的往前方奔去。
雨斷斷續續的下着,行路亦變得有些艱難。
兩人一路飛馳,只覺兩顆心亦隨之飛揚起來。
漸漸,雨停了,風亦頓住。
夜空之中,月明星稀,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大地。
月色微薄,地面上的積水,卻漸漸厚了起來。
兩人迎着月光走着,呂宋洋忽然朝着朱書媱喊道:“瑤兒,我發現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朱書媱停下來腳步,神色訝然,凝目望着呂宋洋,吃驚道:“什麼有趣的事情啊!快說來聽聽!”
呂宋洋微微一頓,故作神秘道:“你看這地面上,有些地方陰暗,有些地方明亮。”
朱書媱道:“那又如何?”
呂宋洋笑道:“如果我們向着月光走,地上明亮處是積水,陰暗的是地面;而如果揹着月光走的話,地上明亮的地方的地面,陰暗的地方是積水。”
聽罷此話,朱書媱心中有些懷疑,她向着月亮走兩步,又揹着月光走兩步,忽又驚訝地大聲喊道:“哎呀!還真的是這樣的,好奇怪啊!可是爲什麼會是這樣呢?”
呂宋洋搖搖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朱書媱似乎沒有將這一句回答記在心上,獨自一人,往前方走去。
人類的認知本就是有限的,是以世間總有一些事情,是人類無法解釋的。
此時兩人正是揹着月光行走,潔白的月光照在地面上,照得有積水地方更加昏暗。
朱書媱專揀明亮的地方,玩得不亦樂乎,遠遠的將呂宋洋拋在身後。
呂宋洋緊緊的跟在朱書媱的身後,他心繫朱書媱的安危,絲毫也不敢鬆懈。
在他心裡,是絕對不容許她出半點差池的。
漸漸的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來了起來,飛舞的雨絲,將兩人的髮絲淋溼。
兩人頂着夜雨,馳行了一陣,已然來到客棧外前。
客棧之中,一陣飯菜酒香飄來,兩人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兩人駐足在客棧,擡目望去。
只見客棧之上,懸着一塊陳舊的牌匾。
匾額之上,筆力張狂地寫着四個大字。
“往來客棧”
眼前這一家客棧因長年積陋未修,顯得破敗不堪。
朱書媱的目光盯着眼前破舊的客棧出神,她似乎被一些什麼東西觸到了。
然而,她就這樣立着,望着匾額上字跡出神,身上被雨水淋溼了,也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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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宋洋趕緊將朱書媱拉到屋檐下。道:“瑤兒,你怎麼站在這裡淋雨啊!”
語聲一落。又上前邁出一步,伸手前去敲門。
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出來一個年輕夥計,他將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引到屋內。
上下瞅了兩人一眼,問道:“兩位客官裡邊請,敢問兩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呂宋洋輕輕地點了點頭,朗聲道:“住店,還請小兄弟給我們找兩間乾淨房間。”
那店小二低頭沉思片刻,露出一臉歉意,道:“對不起。客官,我們這裡只剩下一間客房了。”
呂宋洋感到有些爲難,這時朱書媱低聲道:“一間就一間,我們要了。”
話音落處,自衣中取出一錠銀子,交到那小夥計的手中。
那小夥計接過銀兩,露出一副笑臉,眉飛色舞道:“兩位要不要吃點東西,小店的酒菜。可以說是堪稱一絕,你去打聽打聽,方圓百里,有誰不知道我們往來客的酒菜香的!”
那小夥計說完。臉上滿是得意之色,似乎但凡到了他們店中來的客人,若不在他們店中吃上一頓。便是人生莫大的遺憾一般。
呂宋洋本無意再吃些東西了,但朱書媱一聽那小夥計說得甚是誘人。便走到那夥計的跟前,伸出一隻手指。指着他,驚奇地問道:“你們店中有什麼好吃的呀?”
那小夥計得意洋洋,神采飛揚道:“客官,小店好吃的東西,多得去了,不知客官要吃什麼種類的?”
聽小夥計如此一說,朱書媱反倒來了興趣,她自認爲吃過的山珍海味數不勝數,自覺普天之下她沒吃過的美味已經很少了,便問道:“你這店中都寫哪些好吃的呀?都說出來給本姑娘聽聽!”
那小夥計眉頭一揚,輕一抹嘴,說道:“小店中的菜餚按照菜名可以分爲數字類、人名類、動物類、地名類、物產類、多味類、喜慶類、樂曲類、瓜果類、花卉類、成語類、故事類,不知客官要吃哪一類呀?”
小夥計滔滔不絕地說着,朱書媱有些迷糊了,問道:“好吧,那你就先說說這數字類的菜餚有哪些?”
那小夥微一停頓,繼續道:“數字類的有‘一品鍋’、‘二度梅’、‘三鮮餃’、‘四喜肉’、‘五味羹’”
朱書媱覺得十分新鮮,又道:“有點意思,那人名類的呢?”
那店小二如數家珍,飛快的道:“人名類的有‘東坡肉’、‘麻婆豆腐’、‘西施舌’、‘昭君披子’、‘貴妃雞’”
“動物類的有‘鴛鴦蛋’、‘蝴蝶肉’、‘鳳凰腿’”
店小二越說越快,面目之上,俱是得意之色。
“地名類的有‘北京烤鴨’、‘金陵丸子’、‘西湖醋魚’“
“物產類的有‘琥珀核桃’、‘翡翠銀芽’、‘珊瑚白菜’;多味類的有‘五香牛肉’、‘辣子雞丁’、‘酸辣湯’。”
店夥計飛快的報着菜名,朱書媱仔細聽着,驚奇不已。
呂宋洋目光自店內一掃,但見客棧內旁邊的酒桌旁坐着一箇中年漢子,一手端着酒杯,另一隻手去扶酒桌上一隻快要傾倒的酒壺。
那中年漢子聽着那小夥計流暢地報着菜名,卻也只是微微頷首,淡然一笑。
那小夥計快速地了一口唾沫,稍作停頓,繼續道:“喜慶類的有‘全家福’、‘長生果’、‘八寶如意菜’”
“樂曲類的有‘琵琶雞’、‘炸響鈴’、‘花鼓乾貝;瓜果類的有‘櫻桃肉’、‘石榴蝦’、‘荔枝帶魚’”
“花卉類的有‘玫瑰鍋炸’、‘菊花火鍋’、‘牡丹鱖魚’;成語類的有‘游龍戲鳳’、‘苦鳳憐鸞’、‘翠柳啼紅’、‘碧雪黃沙’、‘踏雪尋梅’、‘梅花歡喜漫天雪’。”
“故事類的有‘鴻門宴’、‘哪吒童雞’、‘鯉魚跳龍門’、‘桃園三結義’、‘羣龍搶珠’、‘佛跳牆’、‘霸王別姬’、‘貴妃鳳翅’。”
那店夥一言至此,語聲一頓,道:“以上便是小店的所有菜餚,不知客官要吃哪一樣?”
那小夥計如數家珍一般數着菜名,朱書媱饒有興致的聽着。見小夥計來問自己點菜,她低頭沉思片刻。說道:“讓我想想啊,我要選一個特別有趣的。”
語聲落處。她微微一頓,似在思考,忽又擡首道:“那就將你剛纔所報的故事類的菜餚都上一遍。”
那小夥計將兩人引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歡快的答應了一聲,道:“好嘞!”便跑着去招呼廚房做菜去了。
朱書媱拉着呂宋洋,問道:“呂大哥呀,你說這家店子裡的菜有什麼稀奇的呀,光看這名字就夠有意思的了!”
呂宋洋一聽應道:“是啊,真沒想到這麼破舊的小店裡。竟然有如此有趣的菜餚!”
兩人話音剛落,屋角便飄來一陣輕蔑的笑聲。
兩人的目光皆朝那笑音發出的方向望去,但見一身着白袍的中年漢子,獨自坐在屋角飲酒。
他的目光斜斜的望着兩人,目光之中充滿了蔑視之意。
他見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正望着自己,左手拎着酒壺,右手端着酒杯,徑直朝着兩人走了過來。
只見他走到兩人身邊坐了下來,指着兩人道:“你二人休要小看這個小地方。但凡這世間出奇、神秘、絕妙的東西,都是隱藏在樸素平凡的事物之中,而那些正確、高明、深刻的道理亦何嘗不是蘊含在淺顯的事情之中。”
兩人一聽,此人出言不凡。短短的幾句話,便將這世間道理的深淺、學問的高低的規律說了出來,其中哲思。叫人聽罷如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兩人心中俱是一動。頓時對眼前這個中年漢子從心底生出了一絲崇高的敬意。
呂宋洋雙手抱拳,行了一禮。道:“先生所言極是,是在下淺薄輕浮,未能正確的看待這世間萬物,今日聽先生一言,真是受教了。”
聽罷此話,又見呂宋洋爲人謙遜至極,那中年漢子立即舒展眉頭,笑道:“公子爲人真是謙遜啊,如今世風日下,像公子這般的年輕人已經不多見了!”
說完,將自己手中的酒杯輕輕放下,又從桌面上取了兩個酒杯,分別擺在呂宋洋與朱書媱的面前。
他又緩緩抓起酒壺,將三個酒杯都斟滿了,將酒壺放下,自己首先端起酒杯,輕一搖晃,對兩人道:“來,來,我們先喝一杯一杯再說。”
話音一落,仰首一飲,一口將酒杯中之酒水飲盡了。
見那中年漢子飲盡了一杯酒,呂宋洋亦端酒杯,將杯中的酒水一口飲盡了。
而朱書媱面前的酒依舊擺放着,她似乎沒有飲酒的想法。
這時,那中年漢子望了一眼朱書媱冷冷道:“怎麼啦,姑娘,不敢喝了嗎?”
一聽此話,呂宋洋連忙接口道:“先生,瑤兒她從未喝過酒,這杯酒我替她喝了。”
話音落後,便要伸手去端桌面上的酒杯,不料,卻被那中年漢子摺扇一敲,呂宋洋只覺手腕吃痛,倏地收回。
但見那中年漢子微微一笑,對朱書媱道:“怎麼啦?姑娘,害怕了嗎?”
本來不喝酒的朱書媱被他這麼一激,二話不說,端起酒杯,便將酒水往口中倒下。
一杯烈酒落入腹中,朱書媱頓時覺得口中火辣辣的,腹中翻騰,如烈火焚燒一般難受。
她從沒飲過酒,從來不知道酒的滋味,她曾見人嗜酒如命,沒想到第一次喝酒竟是如此難喝。
那中年漢子見朱書媱難受的模樣,微微一笑,呂宋洋則甚是緊張,他不停地問着朱書媱的感受。
朱書媱連連搖頭,道:“沒事,沒事。”
一杯酒下肚,此時,不勝酒力的朱書媱已是面色緋紅,嬌羞萬狀。
此時她的嬌靨,就像天邊飄舞的雲彩,明媚動人。
呂宋洋看着朱書媱感覺自己有些醉了,也不知道醉人的究竟是杯中飲盡的酒水,還是眼前朱書媱的模樣。
忽然,那中年漢子望着朱書媱,卻笑道:“沒事,沒事,姑娘你剛纔在外面淋了雨,喝點酒能夠驅寒,這樣就可以免受風寒。”
以烈酒驅嚴寒,這看似平凡的想法,卻將萬物相生相剋的道理運用得如此巧妙。
此刻。呂宋洋方纔明白中年漢子故意讓朱書媱喝酒的用意,謝道:“多謝先生。在下呂宋洋,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那中年漢子卻神秘一笑。朗聲道:“公子不必問老夫的性命,明日我們相見之時,公子自會知道。”
話音剛落,先前那位小夥計吆喝一聲“菜來了!”。
喊聲既落,那小夥計端來了一碟菜,小夥計將菜輕輕的放在桌子上,高聲道:“這道菜名叫‘游龍戲鳳’客官請慢慢品嚐!”
那中年漢子輕輕的提起筷子,夾了一小塊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連聲讚道:“好吃!好吃啊!”
此刻朱書媱亦提起筷子夾了一塊放在嘴裡,原來那取名“游龍戲鳳”的那一道菜是魷魚炒雞片,“游龍”即魷魚,鳳即盤中的雞。
朱書媱拍手叫道:“原來‘游龍戲鳳’就是魷魚炒雞啊!真有意思!”
呂宋洋亦覺得趣味無窮,而那個中年漢子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似乎這些在他眼裡都只是一些極其平凡的事物。
這時那小夥計又端上來了一盤菜,口中喊道:“‘苦鳳憐鸞’來了!”
他將菜放在桌面上,招呼道:“這道‘苦鳳憐鸞’,客官請慢慢享用!”
待那小夥計將菜放到桌面上之後。朱書媱便湊上前去,想要看看這一道所謂的‘苦鳳憐鸞’究竟是什麼神奇菜餚。
她舉起筷子在盤中扒動着,神情有些沮喪,原來那所謂的“苦鳳憐鸞”。就是苦瓜炒雞肝鴨肉,並無稀奇之處。
見朱書媱面目之色顯露着些許失望,那中年漢子卻大笑了起來。道:“姑娘,你可不要小瞧這道菜。吃起來苦中帶甜,其樂無窮。你若受不了這其中苦淡滋味,又何能體味到苦盡甘來的甜美。”
語聲一頓,又自笑着舉起筷子夾起一片菜放入嘴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呂宋洋亦學着那中年漢子的模樣,伸出筷子夾了一小塊苦瓜放入口中,不由得讚道:“好吃!好吃!妙絕!妙絕!”
見呂宋洋雨那中年漢子皆對盤中菜讚不絕口,朱書媱亦忍不住夾了一片,吃過之後,才知道其美味相比於那些山珍海味,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味道。
如果說自己以前吃過的那些山珍海味是名門閨秀,這些菜就是小家碧玉,高貴與樸素皆有其特殊的風味。
便在這轉瞬之間,那小夥計又端上來了一道菜,名爲“翠柳啼紅”。
幾人一看,那所謂的“翠柳啼紅”乃是一盤湯菜,幾株菠菜,懸浮在盤中,湯水呈碧綠色,菠菜根部幾點紅色。
此道菜餚,令人不由得想起了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詩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盤中色彩鮮明,頗有有翠柳啼紅的意味。
小夥計上完菜,過了一會兒,又送上來幾道菜,皆妙趣橫生。
黃豆上面放置豬肉叫“碧雪黃沙”。
蘿蔔絲上放只鮮紅辣椒叫“踏雪尋梅”。
把松花皮蛋、鹹鴨蛋、茶雞蛋等各種蛋合放在一起,叫做“丹鳳朝陽”。
最後一道菜,更是令人歎爲觀止,將七片蓮藕孔眼灌入江米,再切五片胡蘿蔔刻成梅花,竟然叫“梅花歡喜漫天雪”。
三人吃了一陣,已是酒飽飯足。
朱書媱對桌上的菜餚顯露出了極大的好奇心,讚不絕口。
而呂宋洋與那中年漢子則各拎着一個酒壺,自斟自酌。
三人一番胡吃海喝,忽然聽得朱書媱說道:“這裡的菜餚真奇怪啊!這麼多奇怪的名字!光聽名字便會引起你的好奇心,讓你忍不住想知道它究竟是怎樣做成的,用了哪些食材?”
呂宋洋往肚中倒了一杯酒,連聲應道:“是啊!是啊!”
此時那中年漢子似乎有些醉了,他伸出一隻手指,搖搖晃晃地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以前在杭州西湖的一家客棧裡面吃過一道豆花泥鰍,菜名是以三國典故命名,名叫‘草船借箭’,那纔有意思哩!”
說到此處,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的注意力,皆被吸引,兩人齊聲問道:“草船借箭!?”
那中年漢子滿臉得意之色,微微一頓,目光在兩人身上快速的掃過,接着道:“對,草船借箭,他們將鮮活的小泥鰍與大塊的豆花一同水煮,水加溫後,泥鰍紛紛鑽入豆花內‘避熱’”
兩人俱是瞪大雙眼,聽着中年漢子講敘這這道菜餚的妙處。
但見那中年大漢微微一頓,又道:“此時加入食鹽、香菇、小蔥、味精等佐料文火細烹,條條泥鰍尾巴露在豆花之外,讓人想起‘孔明借箭’的典故。”
他講到此處,面上扶起一絲微笑,似乎已經完全陷入了對那一種美味的回味之中。
“結果是泥鰍借得豆花的清白腥味褪盡,豆花借得泥鰍的活力滋味鮮濃,一鍋美味,真是回味無窮啊!”
聽完中年漢子的講敘,呂宋洋與朱書媱亦覺得匪夷所思,真想親自嘗一嘗這難得一見的美味,兩人頓時沉浸在對人間美食無限遐想之中。
忽然,那中年漢子,搖了搖手中的酒壺,酒壺之中的酒已經飲盡了。
他將酒壺放在桌面上,口中喃喃道:“酒喝完了,我該走了!可是這世間還有很多永無止休的鬥爭在繼續着!”
看似平常的話語之中,略帶些憂憤悲慼之意。
他緩緩的自腰間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對客棧的小夥計,道:“小夥計,這一錠銀子是今日的酒錢,還有這一桌菜錢。”
語聲落後,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去,他行至門檻時,足下一絆,身子微傾。
呂宋洋見狀,連忙上前去扶他,問道:“先生,如今夜深了,先生何不在店中住上一晚,明日再走。”
那中年漢子搖搖頭,擺擺手道:“客房滿了,滿了,也就擠不進去了,如果一定要強行擠進去,便會有矛盾,矛盾會變成衝突,衝突又變成鬥爭,如此發展,這世間便永無寧日。”
話音一落,他輕輕鬆開抓緊呂宋洋的手,推門走了出去。
此時,外面雨停了,月明星稀。
也許是因爲一場夜雨,路上絕少夜間出行的人。
那中年漢子搖晃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亦快速的脫離兩人的視線之中。
呂宋洋站在門口,望着那中年大漢遠去的身影,心中浮起一陣暖意。
“梆梆……”
一陣更聲伴隨着夜風吹來,頓時生出一絲徹骨的寒意,酒立即醒了一般。
夜深了,呂宋洋望了一眼杯盞狼籍的桌面,拉起朱書媱往房間裡走去。
一天結束了,雨停了,風卻依舊不止。
也許這世間萬物,本就是自相矛盾的吧!
無一人,可從這矛盾之中脫離。
世間之事,必是如此!
矛盾、衝突、鬥爭永不停歇。
希望、美好、理想亦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