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城是一座極不起眼的小城,卻也有百多年的歷史了。
它在行政級別上既不屬於縣、更不屬於州,甚至並沒有個確切的名目。
但是在這樣一個有些荒涼,而且人煙稀少的地方,卻實實在在坐落着這麼一座很不起眼的城池。
根據當地人的介紹,這座城始建於前唐太宗時期,作用約莫是唐太宗爲伐高麗而建造的糧草中轉站,和途中兵員休整的一處據點。至於具體建造的年號和月份,已經無從考究。
而之所以叫“白鷺城”這個名字,純粹是因爲它建造在一片方圓十分廣袤的溼地邊上,那片溼地的名字就叫做“白鷺洲”。
至於這裡究竟有沒有成羣的白鷺棲息,暫時還瞧不出端倪來,因爲此時的遼東已經接近冬天了……
在遼水東西兩岸的大片原野上,似這等沒有多大行政價值,卻飽含戰略意義的小城數不勝數,許多已經在歲月和戰火的摧殘下破敗不堪,而有一部分的命運則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我們的陸鴻此時就守在這座方圓不足二里地的小城中,前頭派出去與扶吐瀚大軍聯繫的信使還沒回來,而現在西部地區的戰況仍然撲朔迷離。
或許是死去的成凹鬥早早佈置的原因,西部對於這場戰爭的準備十分充分,不僅兵員充足,而且東西北三面防線組織得極其嚴密,與南部高晉真的大軍互爲掎角之勢,絕對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雖然陸鴻對於這場戰爭已經早早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但是這一連多日與大軍斷絕聯繫,本部兵馬又進退不得的情況,還是讓他始料未及。
今天已經是九月初八,距離他們退守此城已經過去了七天。
平州方面他留下了將近一千三百人,包括將近六百傷員,全部交給陳三流和胡小五節制。
陳三流此前被成凹鬥拍了一掌,雖然並沒有受到外傷,但是一整夜咳喘不止,據軍醫說傷到了肺葉,是內傷。
因此陸鴻乾脆讓他帶着傷員們守在平州城裡,一面調度糧草在後支援,一面抓緊時間休養,隨時作爲後備部隊填補上來。
就在剛纔,白鷺城中的大軍接收了平州送來的第一批糧食,由兩百名士兵加四百民夫趕着馱馬運送過來,帶兵的是不久前才傷愈的小金子。
此時陸鴻帶着陳森、鄭新、吳衛三員將校,還有剛剛趕到的小金子,登上了白鷺城簡陋的城樓,向安市州方向眺望。
昨天晚上王正的斥候營有探哨傳來,說安市州方向大約出動了八千多人,就在白鷺城東六十餘里一個叫做石牛寨地方安營紮寨,說不準到底是衝着他們來的,還是純粹爲了搶下一個據點。
那石牛寨距離安市州只有八十里不到,又是地處要衝,因此要打安市州,那石牛寨也的確是一個必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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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陸鴻當時之所以選在白鷺城而放棄了石牛寨,一來是因爲刺寨距離安市州太近,自己兵力又少,容易被人包抄了後路;二來石牛寨年久失修,寨牆不如白
鷺城完整,周遭也不具備打伏擊的有利地形,所以是一處易攻難守的尷尬據點。
這種地方對於防守方來說是一個不好不壞的選擇,因爲他們背靠主城,隨時可以向安市州退卻,又能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搶下這樣一處據點也有不少文章可做,而且隨時都能放棄,可以說進退從容,基本不存在限制性。
但是對於陸鴻這種深入的孤軍來說,白鷺城顯然是一處更好的選擇。
他帶着幾名軍官在城頭上巡視了一圈,每到一處士兵必定肅然行禮,士氣還算高昂。
陸鴻便笑着拿陳森打趣:“老陳,你在右武衛混得挺滋潤啊,瞧這一式的鎧甲,可比我那些邊軍耐看多了!”
陳森自從年節神都大演武完畢,大夥兒各奔東西之後,他就憑藉在青州行營老後軍的戰功和資歷,順利進了衛軍,這大半年混的着實風生水起。
聽了陸鴻的話,陳森陪着笑了笑,帶着幾分謙虛說道:“兵都是好兵,不過哩,每個月都要和各地換番,因此各部在默契上卻不大比得上邊軍了。”
他的麾下都在身邊,因此一邊不敢過於自得,一邊又不能全然貶低自己的兵,只能兩頭各誇一句。
旁邊鄭新卻酸溜溜地說:“大人,您可不能聽老陳裝蒜,我們幾個平日難得趁休假見一回面,他都把右武衛誇得天花亂墜,把我們折衝府貶得一文不值,這會兒又假謙虛了——您說這人是不是個兩面派的小人?”
陳森低聲一笑,也不與鄭新爭辯。
在他看來,衛軍的強悍是事實,雖然兵員與折衝府並無二致,甚至衛軍的士兵都是靠折衝府番上得來的,但是就憑衛軍軍官們的整體素質,就絕對比折衝府的那些人高出一大截!
就拿他手底下最年輕的校尉佔傑來說罷,正經的將門之後,十四歲進了宏武館,是豐慶元年那一屆畢業生中的兵法策論第三、刀弓騎綜合第一,直接保中的武舉!全天下上哪找這樣優秀的中低級軍官去?
陸鴻兩邊都不好偏袒,乾脆不發表意見,只道:“要我說啊,大週四級兵制,除了團練兵,其他禁軍、衛軍邊軍、折衝府兵三家各有各的強項。不過說一千道一萬,我還是喜歡在老後軍的光景……”
他這話得到了一致的贊同,這幾個人都是老後軍出來的,雖然當初是臨時集結,但是就是在這支軍中才互相結識了彼此,即便時日不久,卻是真正出生入死的交情。
這時東邊突然“嗚嘟嘟”一聲號角響起,只見十多裡外塵土飛揚,不知有多少敵軍正全速逼近!
陳森等人不用等陸鴻吩咐,便各自傳令安排,鼓樓上登時響起三通集結的鼓聲,城中休整的士兵立即在軍官們的帶領下各守其位,有登城防守的,也有作爲梯隊準備的,還有奇兵隨時準備出城迎敵的,早已被陳森分派妥當。
陸鴻自獨立掌軍以來,總是事必躬親,小到一兵一卒、一時一刻都會親自安排,此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無事可做,不禁有些不大習慣起來
。
陳森和鄭新的一聲聲號令在他看來不僅完全找不出半點毛病,而且細緻周到之處比他自個兒的考慮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心中不禁暗暗感慨,這些過去曾經短暫地在他手下聽命的軍官們,此時都已經具備了獨當一面的本事……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小金子樂呵呵地聽着鄭新十句倒有九句髒話的命令,瞧着幾人有條不紊的忙碌,忽然笑道:“大人,我瞧鄭校尉跟您過去倒有幾分相像。”
陸鴻也不禁莞爾,搖頭道:“就是有一點,罵娘太多,不似我這等羽扇綸巾的儒將風範!”
小金子笑着點點頭,抱着手臂饒有興味地分辨着鄭新的關中口音,說:“和三哥有的一比。”
陸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方纔大言不慚的一頓自誇,要是陳三流在旁邊,早就出言奚落他了,這小金子還是恁的老實。
不多時遠方煙塵漸止,敵軍已經到達白鷺洲附近,開始在城外六七裡處紮營了。
這時有王正的探哨回報:“石牛寨中八千敵軍敵軍傾巢而出,已在城外屯兵了!”
吳衛走過來問道:“帶了攻城器械沒有?”
那斥候說道:“有十二架登城梯和四套攻城錘。”
“嚯,這是要拔掉咱們這座小城啊!”吳衛咂了咂嘴,不屑地說道。
此時城中百姓也紛紛參與到守城中來,正幫着手將檑木和石塊堆運到城牆下邊,以便隨時取用。
陸鴻在進駐白鷺城之前就明令禁止大軍騷擾城中百姓,進城後又約見幾方耆老,散了幾千貫的軍資作禮。這些百姓何曾見過如此大兵,非但對地方秋毫無犯,而且處處客氣禮讓,再加上是朝廷討逆的軍隊,因此頗得人心。
不過此時畢竟已是大戰前夕,這個原本平靜安定的小城漸漸被戰爭的陰雲籠罩起來,大部分平民還是顯得惶惶不安。
來犯的敵軍並沒有立即攻城,而是步步爲營,又緩緩地推進了兩裡地,擺開四方陣勢,並派了兩隊騎兵繞城騷擾,順便探查城中的佈防。
對此陸鴻還是比較認可的,西部畢竟是成凹斗的大本營,軍隊打起仗來有板有眼,全然不似前頭的新羅和日本聯軍一般兒戲。
陳森作爲陸鴻現任的副手,也保持了足夠的耐心和謹慎,對敵人派來騷擾的騎兵不聞不問,只下令全軍縮回牆頭,不叫敵方探清了虛實。
不過鄭新和吳衛就沒這麼好脾氣了,那兩隊騎兵剛剛無功而返,繞過城池奔回走,便被這兩個傢伙率領本部兵馬覷準了時機殺出城去一通亂揍,在西部騎兵丟下十幾具屍體逃回本營之後,整個兒的攻防局勢頓時就緊張起來!
這兩人剛剛得意洋洋地回城,就被陳森逮住了一通臭罵,嚴令他們不得自作主張。
那邊亂哄哄一陣吵鬧,最終以鄭新的服軟結束,這邊陸鴻卻在嚴肅地思索一樁疑問——扶吐瀚的大軍現在究竟是甚麼情況了,西部軍憑甚麼就敢一改防禦態勢,主動出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