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岑維元便來拜謁陸鴻了,就在新修的胡家大院裡。
好在依着陸鴻的氣性,此時早已是心平氣和,也沒打算和那幾個衙差計較。因此岑維元來的時候他不僅阻止了老岑的“賠罪”,而且十分客氣地爲他奉茶。
他在城門口見岑維元走的匆忙,本是打算請他下轎敘一敘,順便恭賀他們家大公子的喜事,同時感謝縣裡爲他們家新修的大院。
岑維元當然感謝了他的賀喜,並對修院子的事情表現出十足的謙遜。一來二去兩人都忘卻了城門口的那點齟齬,岑維元便向如今保海縣最大的官兒“彙報”了今日急匆匆出城的目的。
原來老岑火急火燎的往青州趕,是爲了最近半個月來青龍港匪患的事情。
“前盼子青龍港突然聚起了一批海匪,四處騷擾往來商船。剛開始只是求財而不傷人,最近幾天不但越貨,甚至殺人,已經做下好幾起慘絕人寰的禍事!昨天這幫海匪甚至膽大包天,明目張膽地上岸搶殺,幸好當地幾個莊子都有團練,賊人暫時退卻了。”岑維元憂心忡忡地說,“不過這批海匪勢頭極大,聽說已在海外細水島上聚起了上千流寇,只怕長此以往,要釀成大禍哩!”
陸鴻這才明白過來,問:“所以你去都督府搬救兵去了?”
岑維元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可惜李督人還在京城,都督府留守長史又沒有調兵的權利,因此去了兩趟都無功而返,這回實在勢頭緊急,只得再跑一回,看能不能請州里的防禦團練使下個令,將幾個縣的團練兵調過來支應一番……”他說着忽然眼睛一亮,眼前就有個軍官啊,說不定人家能賣陸將軍一個面子……
他彷彿黑暗中瞧見了光明,正斟酌着說辭,想請陸鴻明天再陪他跑一趟。
卻聽陸鴻問道:“平海軍不是就在青龍港附近,你怎麼不去請他們出兵?”
岑維元一聽“平海軍”的名字,臉上便有些不大自然,苦笑道:“誰說不曾去過,下官親自去了一回,只聽那指揮副使說,朝廷要新派指揮使下來,沒有新指揮使的命令誰也不能出兵……”
“混賬!”陸鴻眉毛擰成一個川字,這些人簡直是輕重顛倒,朝廷養兵難道是替將軍養的?
不過他沒拿這話在老岑面前說道,畢竟那些人以後都是自己的下屬。
誰知岑維元跟着又道:“後來平海軍的劉副使又說,邊軍糧秣不足,要出兵可以,須請縣裡先支應五千緡的軍餉……”
陸鴻心中怒火騰地急躥上來,卻沒在岑維元面前發作,只說:“您再去都督府跑跑,看能不能請長史大人發急件到神都,
請李督下令東萊守捉的水師出兵,我調動平海軍在岸上支應,咱們雙管齊下,先剿了這股海匪再說!”
岑維元喜出望外,不敢相信地道:“您真能調動平海軍?”
陸鴻笑道:“今後平海軍就歸我管。”
等到送走岑維元之後,他便開始思索起來,並且聯想到那支駝隊,那個曾經使他受過重傷的女子。他想起蒲姑驛的驛丞郝年所說的,那支駝隊即將從青龍港出海的事情……
難道這只是巧合嗎?
……
因爲身上揹着這麼重大的事情,陸鴻就沒在家裡多留,第二天便告別了義父義母,帶着小五子他們上路往平海軍去了。
在路上時三流子還在笑說:這個平海軍的指揮副使不知是個甚麼樣式的人物,最好是像鄭新那般的,雖然平日裡吵吵嚷嚷惹人厭,但是好就好在沒架子,跟大頭兵們在一起葷段子說來就來。
王正卻無所謂,反正他是跟着鴻哥的,在哪都能抖兩下威風,只要別個不來找他的麻煩就成了。
小金子也是一樣,不過他倒沒想着抖威風,一心只知道服侍大人,至於甚麼指揮副使,跟他沒相干!
只有胡小五沒那麼樂觀,他覺得,既然青龍港遭遇匪患已久,在平海軍的眼皮子底下燒殺搶掠卻沒發一兵一卒干預,怎麼看都有些邪門,這裡面說不定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複雜!
不過他的擔心也比較有限,畢竟他們四人一個正八品,兩個從八品,一個從九品,又有陸鴻罩着,等閒幾個大頭兵根本不必放在眼裡。
幾人一路風塵僕僕,終於趕到了趙家集以東二十多裡,坐落在姥姥山腳下的平海軍大寨。由於事前並未遣人通報,因此進寨時還受到了駐軍的“嚴密”盤查。
其實這平海軍雖說是衛戍邊鎮,其實並非都是當兵的軍營住所,這裡不僅有駐軍,還有一大片村寨,村寨中住着的有些是土居當地的村民,有些是隨着新軍搬遷來的家屬,因此村寨之中有許多明顯是新搭的木屋,與當地的老房子亂糟糟地混雜在一起。
陸鴻默不作聲地瞧着,他並沒有如願以償地順利通過關卡,而是被幾個不明真相的小兵強行堵在了這裡!而且從那些小兵狐疑的眼神中看來,他們這幾個人倒似乎是招搖撞騙的騙子!
過了約莫兩刻時,方纔去通報的一名衛兵才帶着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姍姍來遲。那軍官服飾上也就是從六品,身形粗壯,圓臉大耳,只是兩隻小眼掛在臉上頗不協調。
三流子憋了一肚子悶火,若不是礙着陸鴻在場,早都破口大罵了。
好在那軍官還算和氣
,見了面便打個哈哈,向大夥兒拱手一禮,笑道:“那位是陸將軍啊?”說話間那對小眼已經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將五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後目光便停在了陸鴻身上。
陸鴻騎在馬上,拱手還了一禮,道:“我就是,奉兵部的命令接任平海軍指揮使,有上三省及兵部鈐印的文書在此。”說着向小金子使個眼色。
小金子馬上從褡褳裡鄭而重之地取出朝廷文書,交到那軍官手上。
那胖軍官拿着架子接了,翻開來仔細看了半天,取出身上的兵部令信,將兩份文書的鈐印比了又比,這才笑呵呵地交還回去,道:“真的是陸將軍,職下是平海軍指揮副使劉德海。”說着小眼往那幾個大頭兵身上一瞪,斥道:“怎麼將指揮使大人攔在了外頭,真是沒眼力見兒的東西!”
那幾個衛兵這才放開了關卡,恭恭敬敬地向陸鴻賠罪。
陸鴻騎在馬上冷眼旁觀,他這一身淺緋色將軍戎常袍明明白白地穿在身上,這些兵即便懷疑他是否真的新任指揮使,也萬萬沒有把一位將軍拒之門外的道理!
看他們一唱一和的樣子,多半還是這位劉德華還是劉德海的事先安排。
這事看起來就十分有趣了……
他並沒有表現出多餘的情緒來,反而笑着向劉德海道:“不用怪罪,這也是他們的職分。那就請劉副使帶路,咱們今後搭班子,多親近親近。”
劉德海虛笑道:“聽說陸大人在神都大演武技壓羣雄,德海羨豔得緊,還要請多多指教。”說着伸手請陸鴻先走。
陸鴻一路上瞧着三三兩兩的士兵經過,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見了他們胡亂行個軍禮便罷,有幾個甚至假裝沒有瞧見,自顧自的說話逗樂,完全忽視了他們的存在。
這就是他孃的邊軍?
三流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一行五人當中,除了陸鴻,只有他是正經帶過兵的,甚至做到了老後軍斥候營的副尉,他至今還沒見過這種軍紀散漫的爛隊伍!
小五子他們也都十分尷尬,只有陸鴻東看看西瞧瞧,似乎神色如常。
劉德海稍稍放慢了馬速,那幾個親兵的動靜一絲不落地收在他的眼裡,除了那個個頭兒有些瘦小的胡校尉以外,其他幾個都不足慮。不過他盯着陸鴻的背影觀察了半天,卻猜不透這位年輕的新上司到底在想些甚麼,一雙小眼不禁微微眯了起來。
其實他的舉動又何嘗沒有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這人從見面開始所有的小動作,都被陸鴻看得一清二楚。
看來這一趟平海軍的赴任之行,似乎並不是一片坦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