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沉言的聲音已經哽咽,單手捂住了臉。他是真的愛他的媽媽,所以回憶起這些的時候,才能如此真情流露。
我說道:“可現在的你,跟當年的穆信榮有什麼區別?你做了跟他一樣的事情,害死了我媽。”
或許是我的話對他衝擊力太大了,我看見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他擡頭,不可思議的看着我。
沉默了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他站起來,對我說:“溫酒,我沒覺得自己做錯。”
這五六分鐘的時間裡,他想了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最後的結果,讓我十分憤怒,我吼道:“你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穆沉言,你他媽這是有多冷血?你媽死了,所以就要害死我媽是嗎?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
我憤怒的臉色都漲紅了,他盯着我玩看了幾秒鐘,道:“樑舒君害死了你爸。”
“對,你說的是不爭的事實,但是我可以使用法律手段,讓她得到應有的懲罰!你爲何要利用我,借我的手害死了我媽?還不爲了報復穆叔!穆沉言,你以爲自己在做正義的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在別人的眼裡,這些都不是正義!你能不能不要如此的自負?”
他挑了挑眉頭,冷聲道:“我不想跟你爭論這些,如果沒有別的事,請你離開。”
他很冷漠,冷漠的讓我渾身發顫,我道:“穆沉言,別說我沒提醒你,總有一天,你會死在自己的自負上。”
我舉步離開,走了沒兩步,又回頭看向了他,“穆叔帶着孩子出國,也不是什麼壞事,讓他在國外安享晚年吧。”
我媽跟我說過,穆叔這一生都很要強,如今放下公司,肯出國去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我媽過世了,他在這世上沒什麼念想了,唯一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維持現狀了。
“溫酒,你有時候不覺得自己善良的太過分了嗎?”他眯起眸子看我,聲音帶了幾分壓抑。
我爸以前時常跟我說,我可以什麼都沒有,但必須要有善良,所以我也一直努力讓自己成爲一個善良的人,這很過分?
穆沉言又接着說:“我也提醒你一句,總有一天你會死在自己的善良上。”
我媽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她說我的優點是心太善,缺點也是心太善。
我覺得善良是沒有錯的,所以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離開了穆沉言的住處。
*
穆叔走的這天剛好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滿月的日子,我去機場送了他,跟穆叔一起出國的還有管家。
管家抱着孩子在候機廳,孩子一直哭鬧個不停,穆叔似乎有些煩躁,時不時的張望一眼。我猜他是在等穆沉言,畢竟是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打斷骨頭連着筋。
“穆叔,我來之前,穆沉言給我打了電話,說他不會來送你的,你別等了。”我不忍心說這樣的話,但又不想他這樣期盼下去,
穆叔收回了目光,臉上有難掩的失望,他道:“回去替我告訴他,我在國外不會再回來了。以後這東宜市,就是他穆沉言的天下了。”
我心中苦澀,孩子還一直在哭,穆叔哄了也沒用,實在令人煩躁。管家說:“小姐你來哄哄吧,這孩子似乎挺喜歡你的。”
我抱過孩子,輕聲哄了幾句,居然真的不哭了,甚至還笑了起來。
管家笑呵呵的說:“這孩子是真喜歡你,竟然真的不哭了。小姐,你以後有時間,可要去國外看看我們。”
我點頭,“有時間一定去。”
登記時間快到的時候,管家把孩子抱走了,倒是沒有再鬧騰,靜靜的躺在他懷裡。我送穆叔上了飛機,離開機場的時候,去停車場取車,卻意外發現我旁邊停了一輛很眼熟的車。仔細一想,似乎是穆沉言的。
我走進一看,駕駛位還坐着人,我敲了敲車窗。他把車窗降下來,我笑道:“來送你爸的?我還以爲你真的鐵石心腸,不會來送呢?不過,你怎麼沒去跟他道個別?”
他手裡夾了一支菸,深吸了一口之後吐出雲霧,過了十幾秒才說:“他不是我爸。”
我蹙眉,他真有那麼恨穆叔,連他是自己親生父親的事情都不願意承認。
穆沉言這個人冷漠,我也是見識過的,所以沒當回事,說:“穆叔讓我轉告你,他在國外不會再回來了,以後東宜市就是你的天下了。”
他突然冷笑出聲,“怕是沒安什麼好心吧。不會回來?我看他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
這父子倆之間的博弈想來深奧,我也不想搞明白他華麗的意思,便先要離開了,穆沉言突然對我說:“晚上有空?一起吃晚飯?”
我搖頭,“沒空,晚上我要去醫院看胡興凡。”
自從他住院,我只看過他一次,他一直打電話給我,說是爲了救我才受傷的,我不去看他就太沒良心了,我沒有辦法,只能抽空去看他。
穆沉言的臉色拉了下來,一句話都沒說,就那麼用冰涼的目光凝視着我。我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沒打聲招呼就開車離開了。
晚上我到醫院的時候,胡興凡剛剛吃過晚飯,護士在給他換藥,他正笑眯眯的調戲護士,把那女護士調戲的滿臉通紅。
見到我過來,他收斂了幾分,說:“哎喲,不跟你聊了,我老婆來了。”
“誰是你老婆?臭不要臉!”我罵了一句,護士看看我,又看看胡興凡,方纔的羞澀已經完全不見,轉而變成了尷尬。
她拿着一些器具快速離開,關上門的瞬間,胡興凡痞痞的笑着:“就是無聊跟護士妹妹開個玩笑,不要當真。”
“你跟誰開玩笑都沒事,跟我無關,我不關心。但是,下次要再當着別人的面說我是你老婆,別怪我不客氣。”
“那我不當着別人的面說,是不是私下裡,我就能喊你老婆?”
他的厚顏無恥真叫我吃驚,我他媽想一巴掌扇過去,不過看他是病人的份上,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神色嚴肅的說:“有些玩笑不適合開,開了也就算了,一直不停的開,會讓人覺得煩,甚至厭惡。胡興凡,你還是把握一下尺度。”
或許是因爲我的神色太過嚴肅,胡興凡竟也收起了平常的痞笑,同樣很嚴肅的說:“我是認真的,我想讓你當我老婆,都想了兩年了!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喜歡穆沉言?小爺告訴你,我遲早有一天會超過穆沉言,讓他成爲我的手下敗將,你最好擦亮眼睛看看,誰纔是你的真命天子!”
提及那個名字,我莫名的煩躁,胡興凡捕捉到我情緒的變化,又道:“何況,穆沉言心裡可一直住着一個人。雖然已經過世了,但他從未忘記過。我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的。”
我狐疑,“他們之間的感情真有那麼深?死了那麼多年了,都忘不掉?”
胡興凡笑出聲,“你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但我知道。”
“你告訴我。”我目光緊緊的盯着他,可胡興凡卻搖頭,“小爺不想說。”
“胡興凡!”我實在是太想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了,所以一時之間情緒竟有些失控,胡興凡也被嚇到了。
“你那麼兇幹什麼?小爺現在心情不好,不想說怎麼了?”
“不說算了。”我站了起來,直接離開,胡興凡在身後喊我,我也不答應。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像是吃了火藥一樣的,莫名的冒火。
離開醫院之後,我去了壹號酒吧,麗姐給我安排了一個卡座,我點了很多酒,她看我心情不好,問道:“怎麼了這是?失戀了?”
“沒有。”我搖頭,麗姐又說:“那你點這麼多酒?發財了?”
“麗姐,我想一個人坐會兒,可以嗎?”
她拍拍我的肩膀,“那行,你一個人坐會兒。少喝點酒,你酒量不好。”
她離開之後,我一個人喝了很多酒,我酒量向來不好的,可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你怎麼了,怎麼喝怎麼清醒,滿腦子都是胡興凡跟我說的話。
最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離開酒吧的時候意識迷迷糊糊的,已經是半夜了,街頭上沒有一個人,我等了很久纔來一輛出租車。
我坐進後座,師傅問我去哪兒,我報了一個地址,自己都沒意識到那是穆沉言的住處。
到了的時候,我輕車熟路的上了樓,拿了鑰匙一直開,卻怎麼都沒用,急的跺腳。直到裡邊的人因爲門口動靜打開了門,我才清醒了那麼幾分。
“大半夜的你做什麼?”穆沉言神色不悅,他似乎是被我吵醒的,睡眼朦朧,徒增了那麼幾分性感。
我拍了拍腦袋,卻怎麼沒法清醒,看着他那章俊美的蠱惑人心的臉,下意識的說:“鑰匙壞了,都開不了門。”
“溫酒,你腦子壞了?這是我家?”穆沉言惱火。
我反駁道:“放屁,明明是我家。你總是喜歡偷偷摸摸一個人到我家來,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暗戀我?”
他神色肅穆,沒有回答。我推開他,走進了客廳裡,一頭栽倒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