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整個城市的上空都不得安寧,校園外面的街道上還有人噼裡啪啦地放着鞭炮,當我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就看見老狼一個人坐在樓下彈着吉他,望着天空,在默默地唱着歌,樓管站在門口,聽着遠處的鞭炮聲,說:“又是一年”
然後瞥見老狼,就說:“已經是新的一年了,趕緊回去睡覺去”
老狼看見我,已經是新的一年了,老狼說:“新年好”
我拍了他肩膀一下,說:“你抽什麼瘋?他們幾個呢?”
老狼說:“他們一羣人在ktv裡鬼哭狼嚎,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回來了”
我們回到宿舍,剛躺下,就見浩二他們一身酒氣也回來了,貓眼三一開門就說:“真是折磨死我了”
大膽重重地躺在牀上,摸着肚子,說:“哎呀,好像又胖了”
浩二說:“你他媽從來就沒瘦過”
大膽說:“你個混蛋,以後能不能別再班級裡揭我的短處,按照宿舍規制,要受處罰”
浩二撓着頭想了想,說:“我說什麼了?我都不記得了”
大膽一閉眼,說:“我也不記得了”
貓眼三說:“班長唱了一晚上情歌,團支書一句也聽不懂,笑死我了”
浩二笑着,說:“我讓他唱《小情歌》,他非要唱周杰倫,怨誰?”
浩二又說:“周杰倫,害死人”
然後他們三個就哈哈大笑。
我和老狼假裝睡着了,不管他們在說什麼,反正宿舍早就熄燈了,一片漆黑,浩二突然把手伸到我的被窩了,然後又縮回去,說:“大爺的,這裡有個人”
老狼說:“這裡也有一個”
我說:“你大半夜的,吵什麼吵?”
浩二故意摸了摸心臟,說:“我的小心臟啊,黑不隆咚的宿舍裡竟然躺着兩個男人”
貓眼三說:“躺着的全是男人”
他們又說了一會話,終於都睡着了,聽着大膽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這一晚,我失眠了。
我的腦海裡都是蘇蘇的身影,我看着黑色的天花板,好像要撐破屋頂,飛上天去。
後來有一次蘇蘇跟我說那晚她的那幾個姐妹被我的貿然闖入嚇壞了,非說要我請吃飯補償一下,我說:“那沒問題,順便認識認識”
然後蘇蘇就打電話,她們說你們早就該請我們吃一頓了。
蘇蘇她們宿舍是四人制,另外三個女生一個叫李婷,就是那晚那個高個子的女生,梳着一把辮子,挺能說話的,另外兩個女生和蘇蘇差不多,都是那種文靜內斂,別人說話老是笑的那種,一個叫苗露,一個叫戴婉兒,吃飯的時候,李婷老是灌我酒,她自己也喝了不少,最後臉紅撲撲的,就問我:“你是怎麼追到我的宿舍的大美女的?她可是不食人間煙火,上一屆的一個挺帥的學長給她買了一大束花,她二話沒說就扔到垃圾桶裡了,我說別呀,你不要給我留着……”
然後蘇蘇就拉拉她的衣襟,不好意思地說:“你喝多了”
我就把我們元旦那天在廣場上的事情說了,蘇蘇羞得低下了頭,李婷說:“這麼浪漫”,苗露和戴婉兒也是一臉的羨慕之色。
最後,李婷說:“從今天起,我們外語學院之花蘇蘇就交給你了,如果你日後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姐妹幾個一起把你給撕了,我們幹別的不會,撕個人問題不大”
我說:“你們放心吧,我愛蘇蘇,沒有蘇蘇我也活不了”
苗露手拖着下巴,問我:“你們管理學院帥哥多嗎?”
我被李婷灌得頭裡有些暈暈的,就故意說:“除了我,其他的都不帥”
苗露就捂着嘴笑,蘇蘇拉了我一把,說:“你也喝多了”
戴婉兒說:“你們男生宿舍是六個人,是吧?”
我說:“是六個人”
戴婉兒又說:“那他們……”
李婷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板着臉說:“婉兒,別給姐妹們丟人”
戴婉兒臉上一紅,就不說話了,我知道她想說什麼,就說:“我們宿舍的那幾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奇葩物種,說出來怕嚇壞你們”
苗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問:“有多麼奇葩?難道是來自火星嗎?”
我說:“他們是來自土星”
戴婉兒又捂着嘴在笑,又閒聊了一會兒,我們就回去了。
元旦後的幾天,天氣特別寒冷,也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幾天,冬日的陽光隱藏在冷雲當中,偶爾撒下幾縷微弱的光線,這個冬天顯得太過於驕橫跋扈。
蘇蘇這幾天說要回家,我把她送到火車站,她還是戴着那頂白色帶花邊的帽子,將前額遮掩,我們緊緊擁抱,直到火車到站,蘇蘇纔不情願地擺擺手,說:“大尾巴狼,明年再見”
我把她送到站裡,看着她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在火車的玻璃窗裡,她笑着和我說再見,火車緩緩啓動,那個美麗的笑臉愈來愈遠,我呆呆地站了幾分鐘,出了站,回到學校。
貓眼三和老狼已經走了,大膽在宿舍裡轉悠,偶爾看看窗外,偶爾嘆嘆氣,大膽看着我說:“你有女朋友了吧?”
我聽着很彆扭,完全像我高中時我媽媽的語氣,我似乎能聽到接下來的一句是:“可別耽誤了學習”
大膽說:“我見過那個女生”
我睜大眼睛說:“哦?”
大膽說:“外語系的,對嗎?”
我說:“我靠,你怎麼知道?”
大膽笑了笑,一副神秘的樣子,說:“我夜觀天象,有一外語系的女子降臨我宿舍,那幾個貨一個比一個沒譜,只有你……”
我一笑,沒有說話,大膽雙手合十,閉目喃喃自語,說:“蒼天啊,終於讓我們有一個脫貧了”
我問:“浩二呢?”
大膽說:“在廁所,這幾天便秘,老往廁所跑”
他正說着,浩二提着褲子回來了,滿臉難受的表情,進門就說:“我們四樓衛生間的引力太小,難受死我了”
說完,躺在了我的牀上。
我說:“你滾開”
浩二忽然站起身,說:“不行了,不行了”,又跑到了廁所。
我和大膽看着他,就像是聽着單曲循環的磁帶一樣,很反感,最後一次,浩二終於把褲子繫上了,嘴裡說:“謝謝觀音姐姐的幫忙”
大膽問:“那個觀音姐姐?”
浩二說:“打掃衛生的那個阿姨,我正蹲着,她一進來,我一激動,就把我的便秘給治了”
我和大膽大笑。
大膽說:“浩二這個貨,真是人間少有”
浩二覺得暢快了許多,笑着說:“我從天堂到地獄,恰好路過了人間,就被你們看到了”
大膽整理了一會東西,說:“我明天走”
我說:“我後天走”
浩二說:“靠,老子走得最晚”
我說:“你怎麼不早走?”
浩二一陣無奈,說:“一言難盡啊”
大膽問:“怎麼回事?”
浩二說:“那幾個老孃們不讓走,非要再打幾天cs走,回家就玩不成了,幸好我把小胖也留下了”
大膽說:“我就奇怪小胖和貓眼三是老鄉,怎麼沒一塊兒走?”
浩二說:“本來小胖買的和貓眼三是同一天同一趟車的票,是我趁他睡着的時候,拿着他的身份證和火車票改簽到和我同一天,然後又偷偷地給他放回去,小胖走的那天,一看票,仰天大罵鐵道工作人員不負責任,成心耍老子,老子要斃了你們之類的話,結果就留下來了”
大膽罵浩二:“你真是個賤人”
浩二賤賤地一笑,說:“我做賤人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笑着問:“小胖知道嗎?”
浩二說:“我沒敢告訴他,怕他受不了,打算找個恰當的時機再告訴他,或者永遠都不告訴他”
就在這時,小胖唱着歌走了進來,我們就笑,小胖很吃驚,說:“唱的不好聽嗎?”
我們搖搖頭,說:“不是”
小胖走到我們的陽臺前,又走回來,說:“真他媽的點背,買張回家過年的火車票都能買錯,我真懷疑要不就是我的智商出了問題,要不就是鐵道的那些工作人員尸位素餐,不務正業,整天在炒股票”
我笑着說:“你就沒考慮考慮其他的可能性?”
浩二怕我說漏了嘴,拍了我一巴掌,說:“除了這兩種可能,還能有什麼可能?你故意讓小胖往絕路上想”
小胖說:“這大白天的,還能有什麼可能?”
小胖接着又說:“貓眼三一定很生氣,以爲我故意這樣的,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浩二說:“跳什麼黃河,去水房洗洗就行,又不浪費水,你跳進黃河,整個黃河都得污染了”
小胖忽然指着浩二,對我們說:“我居然和這個貨是同一天的票”
浩二說:“你是我的副射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胖仰着頭,說:“我待蒼天真心實意,蒼天待我薄情寡義”
浩二怕我和大膽給說漏了,就拉着小胖出去了。
校園裡冷冷清清的,同學們都走盡了,此時或許還在火車上,或許都已回家了,我給蘇蘇打了一個電話,蘇蘇說她正在看沿途的風景,有村莊有小河有孩童有積雪……。
我媽媽給我打電話來的時候,我的電話正好佔線,當我再回撥過去的時候,媽媽電話裡的聲音有些着急,問:“後天什麼時候回來,媽媽去接你?”
我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電話那邊暫時的沉悶,媽媽說:“媽媽去接你”
我有點煩,只好說:“好”,然後又聊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可能那個時候總是嫌母親煩,嘮叨個沒完沒了,多年以後才知道,母親電話裡的嘮裡嘮叨只是想多聽聽孩子的聲音,因爲孩子一生都牽着母親的心。
放下電話,就聽到了傍晚校園電臺裡冉小萌的聲音:“這是這個學期最後一次爲大家廣播……”
我像往常一樣,坐在陽臺上靜靜地聽着她的每一個字,像一道清泉流過心田,我知道,如果畢業離開學校,除了那些難以忘記的人以外,我會難以忘記冉小萌的聲音,儘管我都沒有見過她,儘管光棍節那晚在車裡看到的的那條腿,儘管聽老狼說冉小萌私底下經常和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但這絲毫不會影響我對她聲音的喜愛,就像我愛着蘇蘇一樣,同樣的刻骨銘心。
那一年,覺得所有的事都充滿樂趣,所有的人都會永遠相聚,在那一片天空下,我們盡情地揮霍着我們的青春,雖然每天看到的是同一張臉,但是覺得這張臉就是永遠,多年之後,當我靜心坐下來寫下這些的時候,那一張張臉漸漸已變得模糊不清。
我走以後,宿舍裡就剩下浩二一個人了,他這個人天生好像就不戀家,學校開學,他早就到了,學校放假,他又是最後一個。
幸好有小胖在,他們兩個可以惺惺相惜,小胖看着浩二說:“搬過去和我一起住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
浩二看着小胖,就像是看着一個富婆想包養他一樣,浩二說:“一晚上給多少錢?”
小胖看着浩二,就像是看着一個惡棍一樣,小胖說:“我靠,你這樣的貨色,白送都沒人要,談錢就是侮辱你的人格”
浩二說:“我在自己的宿舍多好,想睡誰就睡誰”
小胖瞪大眼睛看着他。
之後他發現這句話說錯了,忙改口說:“想睡誰的牀就睡誰的牀”
一會兒,小胖從宿舍裡搬過一箱方便麪,說:“這幾天,吃飯的事你負責,反正外面吃飯的地方全關門了”
浩二說:“爲什麼我負責?”
小胖說:“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火車票是咋回事,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屁是韭菜味的還是青菜味的”
浩二就不說話了。
小胖忽然靠近浩二,一臉壞笑地說:“要不讓那幾個女生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或者我們搬過去也行”
浩二看了他一眼,說:“你是說那幾個老孃們?”
小胖點點頭,期待着浩二的答覆,浩二卻說:“不行,不行,這樣做太冒險了,我可是超級純真美味可口的……大處男”
小胖說:“你真純真”
浩二說:“我發現你比我還下流,不要臉”
小胖一笑,說:“我是你的副射手嘛”
然後浩二一拍副射手的腦門,說:“打水泡麪,準備開飯”
小胖拎着一個壺下去打水去了,走到半路才發現事情的不對,又提着水壺上來,放在浩二面前,說:“靠,這是你的事兒”
浩二罵一句,說:“草,早知道就不把你留下來了”
小胖幸災樂禍地一笑,浩二光着膀子,提着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