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有吧！”他爹輕應一聲，便急匆匆扒動筷子吃飯去了。
他爹這吃飯的速度可是比尋常趕農活來得快速得多，三兩下就吃完了，一吃完飯，他爹就趕忙站在大門口張望。
吳明學當然理解，他爹這是巴不得李主任又帶新客戶來的急切心情。
有客戶就說明來了錢，有錢就是老大。這清晰的邏輯在吳明學的腦海裡浮現，露出了鬼魅般的陰笑。
就連他媽抱起他餵奶時，都不免吃了一驚，還以爲他被嚇着了，忙噓寒問暖地撫慰他的小頭頂。
吳明學更加笑得得意了，他媽哪知道他雖然是嬰兒之身，卻是個二十幾歲青年的思維，他媽要發現這個秘密，起碼等到他會開口說話吧！
然而吳明學又不禁擔心，若是他說的話太過超前意識，會不會把他媽嚇到，進而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呢？
咦，這還真是個不得不深思的問題，就傳統倫理來說，畢竟作爲兒子，位卑言輕。
只見他爹抽完三根香菸了，仍然沒見得李主任來，他辣姐已經受他媽吩咐，提醒他爹去還碗筷了。
他爹一個沒勁，二個要守着客戶，就把這事交給了他辣姐，並爽快地把早上買早餐剩下的錢作爲獎勵賞給了他辣姐，他辣姐於是興沖沖地端着空空的碗碟走出了大門。
他爹只交代他辣姐別玩到太遠的地方去了，便悻悻然回了家，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說：“估計今天，就只能賣出一臺了。”
“不急，這不就只剩下十來臺了嗎？”他媽寬慰道，“現在心裡有了底，不愁賣不出去。”
“說得好，心裡有底了，就一點都不慌。”他爹拍了一下膝蓋吼了一聲，隨即打開了電視機，重新觀看昨天已經播放過的《射鵰英雄傳》。
看着看着，他爹又被劇情給帶進去了，不曾想大門口已經悠悠然走進了兩個人。
他爹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大伯父和一個和大伯父相當年紀的帶着一頂藍色工人帽的男人。
只聽他爹熱情地喊道：“大哥，紅兵哥，什麼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紅兵伯伯抻頭伸向電視機道：“還有什麼風，不是東風就是西風嘍。”
“呵呵……”他爹直到紅兵伯伯指的是這電視機不是來自東洋就是來自西洋，也打趣兒說，“紅兵哥都說錯了，這是南風。”
“怎麼是南風了？”紅兵伯伯大笑道，“我怕還是北風哦。”
“不是什麼東南西北風，”大伯父插嘴道，“是發財。”
“我怕你還打麻將唄。”紅兵伯伯推搡了一下大伯父說。
大伯父並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笑呵呵地說：“我這不是配合你倆扯卵蛋嗎？”
“別不正經，”紅兵伯伯指着牀上的吳明學他媽說，“這裡有女同志，要注意影響。”
“你個老八股，”大伯父擠兌道，“以前的風格該改一改，現在改革開放了。”
紅兵伯伯笑道：“我是聽你這大領導指示，來看電視機的嘞，哪裡扯到陳年往事去了？”
“好吧！好吧！”他爹趁機插嘴道，“既然來了，就好生看下電視，這一集纔剛開始。”
他爹先是指了指電視機，又趕忙給二位伯伯發煙，不慌不忙地說：“兩位老哥進來，聽我講下這電視機的神奇。”
“我都聽着說了，”紅兵伯伯直入主題說，“省掉那些鱉名堂，你就直接說多少錢吧？”
“看嘍，你又張嘴就來。”大伯父擠兌道。
“呵呵……”他爹笑道，“我曉得你們倆合夥辦煉油廠，早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互相開幾句玩笑也無所謂，在這裡，我首先就要感謝我大哥，不是我大哥，紅兵哥哪會曉得我家裡賣電視機呢？”
“嗯嗯，這就是你的錯了，”紅兵伯伯一指一指地說，“酒香也怕巷子深，你都不出去宣傳下，誰個曉得呢？”
“哎，也想過宣傳，這不是不知道從何做起嗎？”他爹感嘆道。
“這個我熟，”紅兵伯伯似正經又似不正經地建議道，“等下你去我家裡拿個銅鑼來，一邊敲鑼一邊到各家各戶喊去，人家不就曉得了嗎？”
“呵呵……”他爹輕笑道，“這種方法我也想過，問題是，按目前的橫河鎮的情況，怕是沒得幾個人買得起，買得起的幾個人消息都特別靈通。”
“你這話就說錯了吧！”紅兵叔叔似在指責他爹說，“我不是因爲你大哥，不就不曉得嘛。”
他爹趕忙又遞了根菸過去，道歉道：“不好意思，差點漏掉了紅兵哥，莫怪莫怪。”
“怪什麼呢？”紅兵伯伯立即用未抽完的菸頭點燃了他爹發的新煙，一邊吞吐着煙霧一邊說，“這錢又不是賺到我的口袋裡了。”
“說的是，說的是。”他爹只覺言之有理，點頭哈腰答應着。
大伯父直到這時才找到插嘴的機會，雙手放在雙膝上，一臉嚴肅地說：“那我們就廢話少說啊，直接進入主題，阿華，你賣給你大哥幾多錢，就賣給紅兵哥幾多錢，這一點你做得到吧！”
他爹頗爲思忖了一會兒，最終點頭道：“這一點絕對沒有問題，李主任帶來的客戶都是六百一臺賣出去的，我們自己隔壁鄰舍的陳老虎、竹娘買去都是五百，給你們也是五百，這是最低價了。”
“確定是最低價？”紅兵伯伯似乎看出了什麼破綻，莊重地又問了一句。
“確定，以後賣出去都是六百一臺。”他爹斬釘截鐵地說。
“只要確定就沒問題，”紅兵伯伯和大伯父對視了一眼說，“沒問題吧！”
“那有什麼問題，”大伯父點頭道，“自己親兄弟說的話還不信麼？”
他爹忽然降低聲量說：“你們別說出去就是，省得我不好做人。”
吳明學聽着不免一驚，他爹這一招竟然用得這麼溜了，真不愧是撒謊不眨眼啊。
只是他在猜想，剛纔他爹之所以陷入沉思，估計是想給大伯父四百塊錢一臺吧，但是礙於紅兵伯伯在，只好讓大伯父也吃了這個虧。
當然這僅僅是吳明學的猜測，他爹究竟真的如何想法，卻只能問他爹了。
如此一來，大伯父和紅兵伯伯再無質疑，爽快地付了錢，並保證絕不說出去。
他爹連忙幫着大伯父先擡進大鋪，又緊忙幫着紅兵伯伯把電視機擡去。
他媽把眼睛望向電視機包裝盒，喜悅地說：“這下是真的不用愁了，只剩下十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