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他媽好奇地問：“關二爺是誰？戲臺上紅臉的關公？”
“算你聰明一回，”他爹繼而興致盎然地說，“不過關二爺可不是戲臺上的武將，已經化身財神爺了，聽李主任講，香港人尤其信關二爺，哪家開店開公司，都在最顯眼的位置擺上一座關二爺的雕像。”
“是嗎？這麼靈驗麼？”他媽疑問道。
“誰知道？反正人家信這個！”他爹抻頭瞅了一眼他媽說。
他媽凝神又問：“你剛纔說了兩次公司，這公司到底是何方神聖？把關二爺都請了去。”
他爹哈哈笑道：“這公司就好比供銷社。”
話剛出口，他爹就卡了殼，吃癟地接着說：“反正就是一個組織機構，具體我也說不清楚，想知道得去問李主任。”
“又是李主任，”他媽嘟囔道，“張口閉口就是李主任，我看吶，將來你得和李主任一起過日子了。”
見着他媽說完，噗嗤一笑，他爹不悅地說：“兩個男的怎麼過日子？玩笑有點過了啊！”
“反正啊！”他媽又笑了一回說，“我這個老婆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說的哪裡話，”他爹挺了挺身子說，“老婆永遠是老婆，誰也取代不了。”
他辣姐見着這麼多好菜，悶頭只顧着吃，沒有像往常那樣，喜歡插嘴耍萌，這會兒已經吃得滾圓飽，打了幾個飽嗝，放下筷子說：“吃飽了，我要去玩了。”
“去吧！別玩得太晚了。”他爹這次出奇地爽快道。
他媽則強調道：“只准去隔壁大鋪玩，聽懂了嗎？”
“哦，我就是去找媛媛姐玩。”他辣姐補充道，“我們要聽姝姝姐講故事。”
“那行吧，記得別太晚。”他爹說着，一手已經輕輕推了推他辣姐。
他辣姐不再猶豫地快步走出了大門。
他媽望着他辣姐的背影說：“但願你這次能賺到錢，小敏要進學堂了，得把她的學費準備好。”
“小意思，讀個小學能花幾個錢？”他爹渾不在意地說。
“你就不能把眼光放長遠些？”他媽指摘道，“小敏這麼聰明，你就不盼着她多讀點書？”
他爹不以爲然地說：“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沒用，遲早要嫁到別人家去。”
聽到他爹說出這重男輕女的思想，吳明學有些納悶，表示有點不太理解八十年代父母的思想，換作前一世，子和女的差別已經微乎其微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是兒是女不都得盡力培養嗎？
當然，電視劇中也並非沒有這種反映重男輕女思想的都市劇，比如2019年大火的《都挺好》，不過隔着屏幕，畢竟感觸不深，今日真正見識到，吳明學不免心生感慨。
如果非得要說有命運這回事，那麼從出生的這一刻，一個人的命運就幾乎決定了吧！
兒子還是女兒？這本不是個問題，但是傳統觀念造就了這個問題，鑑於時代侷限性，他爹估計一時半會兒扭轉不過來。
卻聽他媽懟道：“都說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在你眼裡，卻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了，腦子裡還是老古董的思想。”
他爹忙糾正道：“我可沒說不讓她讀書，只要她成績好，能考得上，我就算拼命也會供她讀的，就怕女孩子家成熟得早，到了初中就想着搞對象去了，那還供她讀書幹嘛？”
“嘁，”他媽懟道，“就你烏鴉嘴，好好吃吧，別讓吃菜都涼了。”
他爹繼續一本正經地說：“我說的是實話嘛，假如小敏考上中專或者念高中，這得多大了？換作我們那個年代，都談婚論嫁了，還讀個什麼書。”
他爹夾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接着假設道：“要是讀了大學，你算算，大學剛畢業就已經二十好幾了，這要是在鄉下，怕是不好找對象了吧！”
“瞎說，”他媽反駁道，“要是小敏考上大學了，還會嫁個鄉巴佬？那指定嫁到城裡去了。”
“嘿嘿，你居然說自己是鄉巴佬。”他爹又自嘲地開起玩笑來。
“你還不是鄉巴佬了？”他媽瞪着雙眼看着他爹問。
“是，是，是……你說的沒錯，咱們都是鄉巴佬。”他爹笑了一回，神色驟然凝重地轉而說，“那要是小敏嫁到城裡了，這不等於白生了這個女兒了嗎？一年到頭能回家幾回？”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媽抖手催促道，“別廢話，趕緊吃。”
他爹喝了一瓶半啤酒，正興奮得很，說話的興頭更是像馳騁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
他爹呵呵笑了幾聲，把剩下的半瓶酒又喝了大半，放下酒瓶，撞在木頭桌面上，發出咚地一聲震動。
他爹的聲音更響：“你還真別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等小敏和耀興長大了，世界不知道該怎麼變了？估計他們那時候都開上汽車嘍。”
他媽笑道：“汽車咱們就不敢想，至少電視機總是能看得上的。”
他爹被“電視機”這個關鍵詞一下觸發了澎湃的思緒，高興地說：“對，電視機！說回咱們的電視機。”
他爹沉思了一會兒說：“你說，要是賺的錢多，要不要乾脆咱們也留一臺得了。”
“虧你敢想啊！”他媽搖頭道，“這事連影子都沒見着，你就想到那兒去了，要是錢都打水漂了怎麼辦？”
“我是說如果嘛，”他爹鄭重地表達意見說，“我覺得可以考慮下。”
“再說吧！反正我鄉巴佬一個，看不看電視也無所謂，關鍵是也沒那種命享那個清福。”他媽自嘲道。
“你是因爲沒看過，”他爹把剩下的一點啤酒喝完說，“你要是看了一眼，只看一眼，估計你立即想要買一臺電視機了。”
“別說得那麼神奇，”他媽質疑道，“電視機還有黃梅戲好看？”
“那肯定的，”他爹訝然說，“在電視機裡可以看電視劇啊！”
“電視劇是什麼，我不懂，反正我就愛看黃梅戲，採茶戲，幹活累了就清唱幾句，高興了也清唱幾句……要是能蓋棟新房子，我這輩子就心滿意足了。”他媽暢想道。
他爹指着他媽，似贊似嘲地笑道：“哦，我知道了，錢還沒到手，你就想着蓋新房了，不錯，有遠見。”
“我就是這麼一說，千萬別當真。”他媽故作無辜地說。
“必須得當真，有了電視機，沒有新房子，也確實不搭配，”他爹拍板道，“這個問題值得考慮。”
“嘿，你現在怎麼說話一副官腔了？”他媽詫異道。
“別問我，問李主任去。”他爹豎起大拇指指向大門口，激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