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只見他辣姐滿臉鮮肉擰皺在一起,像個被揉搓的紙團。
她剛把那塊紅燒肉咬了一小口,就立即扔回了碟子,連呸了幾回口水,痛苦地說:“鹹!”
他媽陰着眼指責道:“怎麼把吃過的肉又扔回碟子裡了?”
“鹹!”他辣姐擡起頭說,“阿媽,太鹹了。”
“那也不能放回碟子裡,”他媽教導道,“你讓人家都吃你的口水不成?要是在別人家做客,可千萬別惹人嫌棄。”
“哦,”他辣姐又趕忙把那塊紅燒肉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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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她夾回碗裡,他爹就舉碗迎過去說:“給我吧,阿爸就愛吃鹹肉。”
他辣姐也不猶豫,立即把紅燒肉放到他爹的碗中,心中卻在懷疑此事的真實性,忙問:“阿爸,你真的喜歡吃鹹的肉?”
“嗯,只要是小敏炒的菜,阿爸都喜歡。”他爹說着,已經把那塊肉塞進嘴裡,面不改色地咀嚼吞嚥,就好像在吃一塊人間最美味的紅燒肉。
他辣姐這才相信,又連給他爹夾了三塊,關懷地說:“阿爸,那你多吃點,我今天多吃白菜。”
“誒,夠了,不能再加了。”他爹來不及拒絕,臉窘得像團麻子,但是話已出口,只好硬着頭皮把那三塊紅燒肉吃進肚子。
他媽被這一幕給逗樂了,打趣兒說:“阿華,你看你閨女多疼你,她都不給我夾。”
“阿媽,你也要嗎?”即聽得他辣姐扭頭問。
“阿媽吃飽了,都留給你阿爸吧!他晚上又得熬夜,要多補補身子。”他媽挖苦道。
“阿爸也不要了,”他爹把碗縮回懷裡,目的在於躲開可能繼續夾來的鹹肉,緊接着催促他辣姐道,
“趕緊吃完,碗筷還得你來洗的。”
“哦,”他辣姐接連大扒了幾口飯,便放下飯碗,嘴巴鼓鼓地說,“我吃完了。”
他爹低頭去看她的飯碗,還有好些飯粒沒吃完,指令要她辣姐把飯粒都吃光,還引用了一句名詩:“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他辣姐先炫才,補了前面兩句“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之後,才把剩下的飯粒一一吃光。
他媽適時教導道:“進了學堂門,要好好讀書,別以後像你阿爸只會種田,那熱頭曬得啊,你的小白臉會變成炭黑,知道嗎?”
“我不種田,我要讀書。”他辣姐拍着胸脯說。
但是她話剛說完,就站起身來,奪路往門口奔去,他爹連忙叫喚道:“跑哪裡去?不洗碗了?”
“等下來洗,我先去玩一會兒。”他辣姐話音未落,人早就跑得沒影了。
吳明學掙扎了一下身子,他媽連忙擱下飯碗,轉而來抱起他,說的話卻是明顯針對他爹的。
他媽指責道:“你真是沒事找事,小敏纔多大一點,現在好了吧,一碟紅燒肉全浪費了。”
“沒事,”他爹一邊整理碗筷,一邊說,“我這就去用冷水浸泡一下,下午還能吃。”
“我說煮飯炒菜還是你自己來,編排她洗洗尿布、刷刷鞋就好了。”他媽建議道。
“這事你莫管,剛起了個好頭,不能打消她的積極性。”他爹解釋說,“剛纔不是她突然摔一跤,剛好把鹽撥進了鍋裡,紅燒肉不會這麼鹹。”
“哦,原來是這樣。”他媽輕答一聲,轉而給吳明學餵奶去了。
他爹把碗筷收拾好之後,就去了廚房。
沒多久,他爹返回房中,吳明學也已經被餵飽。
他爹終於想起好久沒抱過他了,伸手來抱他。
他爹抱着吳明學,臉上的笑容燦爛如羣星,只聽他爹樂呵呵地說:“阿爸多賺點錢哦,以後給你買好多玩具哦,你要聽話些哦。
以後是不是塊讀書料啊?不會讀書跟我去種田,可得不呢?啊,不會讀書,我就帶你進山砍柴的哩。
好崽崽哦,來,給阿爸笑一個,笑一個,阿爸給你一毛錢。”
吳明學愣愣地看着他爹,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情緒,不悲不喜。
只悄然在心裡嘆息,他爹的腦子裡真是沒有一點生意細胞,這可如何是好?
他爹自顧自逗着吳明學,只求自己開心,渾沒有注意他一點愉悅感都沒有。
他爹又按照自己的心思說了許多廢話,都從吳明學的左耳進,從右耳出了。
見着他爹準備把他抱出房間,他媽忙叫住道:“別抱出去,外面風大,當心感冒了。”
“沒得事吧,我想帶他出去看下街道。”他爹回頭道。
“誰說沒得事?”他媽雙手齊伸說,“還給我,兒子該睡覺了。”
“就不還了!”他爹俯頭衝他笑道,“咦……是阿媽的兒子,就不是阿爸的兒子了?你說是不是?”
吳明學這時候笑了一聲,但是他笑的原因,是發現他爹臉上還黏着一粒飯,呃呃地叫喚着。
他爹高興地說:“兒子笑了,呵呵……終於衝我笑了。”
“還給我啊,”他媽急道,“你趕快去趕你的賭博伴去。”
他爹這才依依不捨地把他還給他媽,嬉皮笑臉地試探着問:“你批准我去麻將桌上班了?”
“美的吧!”他媽懟道,“不看下自己什麼模樣,還上班?”
“怎麼了?難道沒有以前英俊了?”他爹自嘲道。
“你自己去照照鏡子,”他媽一邊把他平放在牀上,一邊取笑道,“先把臉揩乾淨再說。”
他爹張開手掌在臉上摸了一圈,摸得一粒米飯,毫不含糊地塞進嘴裡。
又聽他媽適時叮囑道:“今天別去了,老實在家裡待着。”
“在家裡沒什麼事做。”
“不準備買谷種了?”
“還早吧,清明前後纔開始育種。”
“清明也只差十來天了,現在雨下得好,可以提前點,還要浸泡兩天的。”
“那過兩天再說。”
雖然他爹沒有什麼緊迫感,但是估摸下時間也差不多,所以他媽默認了他爹的說法。
他媽轉而跟他爹商量起滿月酒的事情來,只聽他媽說:
“阿華,雖然阿爸阿媽沒來看耀興,但是滿月酒總得辦的,這外婆母舅不來,怕是說不過去。”
“我曉得的,過段時間親自去請他們。”
“你要好話好說,滿月酒是喜事,可千萬別把以前那些破事又說起來。”
“放心,只要他們不提,我絕口不提。”
“他們提了,你也不能犟嘴,他們萬一不來了,這邊親戚都瞧不起我們。”
“懂哦,呵呵,反正已經瞧不起了。”
“哪能這麼說?務必要請來。”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記得去年金哥生第三個時,特意放了場電影,你說我們要不要給耀興也放一場?”
“放啊,只要我今天再賺個百把塊錢,肯定放。”
“別打岔,那是兩碼事。”
“怎麼會是兩碼事?放場電影得要三四十塊呢,今年算不定還漲了價。”
“這麼貴的!那還是算了,省着點錢,給小敏添身新衣裳,去年過年沒給她買新衣裳,她連哭了三天。”
“這個新衣裳照樣買,那個放電影的錢也不能省。”
“哪有這麼多錢?下半年進學堂了,不還是錢?”
“放心,我心裡有數的。”
“有什麼數?別以爲昨晚上手氣好,就一直好下去。”
“確定,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就是。”
最後,他爹像做偵探一樣,悄悄地在他媽耳畔說了好些話,只聽他媽驚訝地問:“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