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情況當然沒有吳明學辣姐說得那麼嚴重,他爹的菸頭只是把被套點了一個洞。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他辣姐的及時提醒,還真說不定引起火災,畢竟棉花被是易燃物品,可輕視不得。
只見他媽連忙拉亮電燈,他爹則連忙用手撲打着火點,虧得只是一點星火,很快就被他爹撲滅了。
然而因爲這個小小的插曲,這個夜晚的好事自然無果而終。
他媽催促他爹睡那頭去,不然他們娘三個不好睡覺。
他爹十分不情願地爬過去了,平躺之後,久久沒有傳來他爹的酣睡聲。
吳明學心想: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遺憾吧!
次日一大早,吳明學大伯父就來找過他爹一回,知道他爹昨天買了不少東西,也知道了他爹沒有從縣城買來牛肉。
所以他大伯父不是來道賀的,而是來索要之前給他爹的二十塊錢。
只聽他大伯父一進門就問:“錢呢?不會花掉了吧!”
哎呀,他爹這是多麼不被自家兄弟看得起啊!好在他爹如今兜裡有錢,說話硬氣。
只見他爹很爽快地把錢如數給了大伯父,遞錢時還不忘炫了一下腕中手錶,意思是說:“大哥,你三弟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三弟了。”
但是精明的大伯父一眼就看出了他爹的小心思。
只聽得大伯父不以爲然地說:“別那麼小心眼,你大哥手錶都戴膩了。”
他爹一臉懵逼地呆呆立着,直待大伯父走出大門,才朝門口喃喃道:“大哥,這都哪跟哪?”
因爲他爹最近手氣好,麻將桌上總贏錢,話說這錢多了之後,他爹也轉瞬間變懶了。
而其中突出的表現之一,便是這個早餐,這一天,他爹又去外面買來吃的。
依着他辣姐的喜好,照例是豆漿油條。
這不禁讓吳明學想起前一世流行的一首歌《豆漿油條》:
豆漿離不開油條,讓我愛你愛到老,愛情就需要這樣,它才幸福美好。
但是吳明學很想補充一句,家庭如果一直這樣,一樣能幸福美好。
房內早餐還沒吃完,房外就傳來了一串噔噔的腳步聲。
一聽這隻有皮鞋才能發出的腳步聲,吳明學就意識到可能是三爺爺來了。
因爲就他所見過的有限的幾個人中,只有三爺爺才穿着皮鞋。
他爹應該也是這樣猜測的,未見其人,他爹就喊道:“是三叔嗎?進來一起吃早餐啊!”
“三叔?我還沒老成那樣子。”進來的是一個穿着深藍色中山裝的中年人,他的一頭烏髮一齊往後傾倒,正是發哥演《賭神》裡的經典髮型——大背頭。
“是李主任啊!稀客!稀客!”又聽得他爹趕忙起身,熱情地招呼道,一手已經拉來一把椅子,邀請李主任坐下說話。
吳明學印象中好像聽過李主任這個名字,不正是倒賣各種票票的供銷社主任李主任嗎?
當然這樣說不太公允,李主任主要工作是供銷社主任,可能兼帶着,私底下會兜售各種票票。
漢伯父曾經提到,李主任曾經是大學時代經濟系的高材生,因爲犯了錯誤而下調到鄉下。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李主任突然間來找他爹幹嘛?
不會是勸他爹入夥,一起倒賣票據吧!
這可萬萬幹不得,更何況漢伯父清明節時,剛剛叮囑過,千萬不要投機倒把——重罪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時候改革開放也是摸着石頭過河,很多法律制度不夠健全,難免有人鑽法律的空子,甚至因此賺得盆滿鉢滿的,但是如果不及時改邪歸正,註定難逃法網。
畢竟,我們國家向來依法治國,以法治國,法大於一切。
李主任主動坐了下來,連勸他爹先吃完早餐再說,而李主任則默默地點燃了一根香菸。
首先吃完的是他辣姐,她並不認識家中來的大人物,只惦記着小夥伴,換了那雙她最喜愛的白鞋子,就邊唱邊跳地出門玩兒去了。
他媽見李主任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已有了來者不善的心理準備,但是表面上,依然笑意盈盈地催促剛剛喝完豆漿的他爹說:“阿華,別光顧着自己吃喝,趕緊給李主任倒杯開水。”
李主任忙伸手拒絕道:“不用,我就是來坐坐。”
聽着李主任這麼說,他媽心裡咯噔一跳,沉默是暴風雨的前兆,這李主任突然登門拜訪,究竟所爲何事?
儘管李主任明確表示拒絕,他爹還是滿滿地倒了一杯水,給李主任端過去。
李主任雖然接了,但是旋即就放在椅子旁邊。
這時他爹特意拿了那包紅塔山煙盒來拆,笑呵呵地抽出一根遞給李主任,客氣地說:“李主任,莫嫌煙差,抽一根。”
李主任眼光可是雪亮的,他一看見吳明學他爹遞上來的是紅塔山牌香菸,掏出自己口袋裡的那包大前門,自嘲道:“你這都是差煙?我這大前門不還要丟到溝裡去。”
“李主任見笑了。”他爹笑道,“這也是別人送的。”
“喲,成了暴發戶了?就有人給你送禮了。”李主任半開玩笑半較真地說,“我都沒這個待遇呢。”
“哎……李主任千萬別這麼說。”他爹體會到李主任話中帶刺,忙把整包紅塔山塞到李主任的胸前口袋說,“李主任要是喜歡這煙,這包都拿去。”
李主任渾不在意地拒絕了他爹的好意,一臉鎮定地說:“我家裡有,這大前門只是上班時候抽。”
他爹沒弄明白其中真意,竟傻乎乎地詢問了原因。
李主任揚手道:“別瞎打聽,很多事情,天機不可泄露。”
吳明學聽這話也覺得熟悉,在這一世,他記得還有一個人說過。
仔細搜索一圈記憶,吳明學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坑了他爹一塊錢的楊相公嗎?
兩個身份迥異的人,竟然說出同樣的話,不會又來坑他爹的吧!
他爹已經染上賭博的惡習,這惡習如果任其發展,儘管看着現在賺了不少錢,指不定哪天全給還到賭桌上去。
前一世過去了就算了,然而這一世,吳明學非常擔心又會被爹坑,而最大可能就是他爹在賭桌上輸光全部家當,甚至倒欠一屁股債。
都說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那麼很明顯,如果他爹真走到那一步,他豈不是悽悽慘慘慼戚了!
哎,還是別淨往壞處想,也說不定李主任有個正當好生意想做,正愁沒有好對手,見着他爹勤快又聰明,想找他爹合夥。
然而這可能性也挺小的,李主任一個公職人員,是不能接私活的,那叫挖社會主義牆角,薅社會主義羊毛,他應該不會知法犯法,鋌而走險。
那麼莫非李主任已經決定毅然放棄公職,下海經商了?
瞧着他爹跟李主任沒那麼熟悉,即便李主任會這麼做,也不至於會找他爹這個連高中都沒讀過、而且有點賭癮的農民做合夥人吧!
在李主任沒有表明來意之前,一切猜想都是零。
因此,吳明學只能盼着他爹能吃一塹長一智,首先要防範的是別又被人坑了。
他爹被人坑,本質上來說,就是他也被坑了,而且直接的表現形式就是他爹坑了他。
只見他爹手中拿着紅塔山煙盒,顧不上給自己點上一支菸,只彎着腰,恭敬地問:“那李主任找我,是有什麼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