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娘抱起兒子張傳宗，改口說：“你不是想吃糖了嗎？走，咱們回去吃去。”
張傳宗被電視機深深吸引，扭動着身子說：“我不要吃糖，我想看電視。”
吳明學他爹見狀，忙熱情地說：“我家裡有，我去盛幾勺給他吃。”
“不用了，我帶他回去吃。”竹娘廢話少說，抱着張傳宗就走出了大門。
他爹懊嘆一聲：“哎……生意難做哦。”
他媽拆穿說：“我看竹娘就沒準備買，連價格都不問一下。”
他爹笑道：“誰知道？之前的鋪墊白做了。”
“也不差她一個，”他媽樂觀地說，“已經賣出去差不多一半了，不消得着急。”
“不急，明天看李主任能不能再帶一臺來。”他爹說。
見時候已晚，他爹忙去大鋪牽回他辣姐來，卻出人意料地，也帶來了大伯父和小輝哥小煌哥兄弟倆。
大伯父很有些對他爹刮目相看的味道，讚賞道：“阿華，算我小看你了，竟然做起電視機生意來。”
他爹謙虛地說：“大哥，千萬別這麼說，我這纔是剛起步，會不會摔到河裡去還不知道呢，不比得你，菜籽油家家戶戶都用得上，是個長久賺錢的行當。”
大伯父呵呵笑道：“我賣一百斤當不了你賣出一臺電視機，這怎麼比？”
“哎，一行有一行的難處。”他爹皺眉道，“我這運來一趟就得花上個把禮拜，而且必須得先付錢，要是路上出了什麼問題，可是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伯父搖頭嘆道：“既然曉得這麼大風險，你也敢做？”
“這不是有句俗話嗎？”他爹戇戇笑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這不就猛了一回。”
“可以嘛，趕緊打開電視來看看。”大伯父好奇地說。
他爹按下開關，屏幕裡立即傳來楊康和郭靖對打的場面，大伯父立即被這些花裡胡哨的招式給吸引住，忙問：“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射鵰英雄傳》？”
“沒錯，大哥也看過？”他爹興奮地問。
“沒有，”大哥喃喃道，“倒是最近老聽人說起，說這部電視劇好看。”
“確實好看，”他爹介紹劇情道，“這個楊康他爹和郭靖他爹本來是結拜兄弟，等於楊康和郭靖也是兄弟嘍，後來楊康被帶到金國趙王府長大，郭靖在蒙古長大，結果兩個人長大後相見的時候，竟然成了敵人，你說天意弄人吧！”
大伯父興致盎然地聽着，又問那個瞎眼的女人是誰？那個道士是誰？那個漂亮姑娘是誰？那個白衣公子是誰？……
諸如等等，他爹都十分耐心地解釋了，卻仍然揪住楊康和郭靖兄弟反目的劇情揪着不放，大伯父聽得有些惱了，忿忿地說：“電視劇是電視劇，又不是真的，你激動個什麼？”
他爹這纔沒有再多說，而是給大伯父倒了一杯熱水，給小輝哥和小煌哥一人一小塊餈粑塘，靜靜地觀看着電視劇。
一連兩集快意恩仇，大伯父只覺很不過癮，問起明天什麼時間播放，又問了電視機的價格，他爹一一作答之後，大伯父沒有任何表態，就意猶未盡地牽着小輝哥和小煌哥回了家。
吳明學本來以爲大伯父會買的，卻失了算，低落情緒一如他爹媽。
一夜漫長而短暫，他爹又起了個大早，一起牀，就端條凳子，坐在電視機包裝盒前呆呆看着。
直到他辣姐起牀，說肚子餓了，他爹才晃過神來，一出手又給了他辣姐一塊錢，讓她去買早餐吃。
他辣姐這回吃完之後，並沒有急着出去玩，而是靜靜守在電視機前，等待着她心心念唸的動畫片。
然而一個上午都只是播放《大俠霍元甲》，與昨天一樣，他爹一打開電視機，就招來了許多閒散子弟。
他爹這回算是想得特別開，誠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家有電視機，附近羣衆跟着沾光。
只是令他爹非常遺憾的是，看客多，買的沒有一個，轉眼又到吃午飯時間，電視機適時休息了一會兒，人羣緊跟着散去。
他爹正準備踏出房門去館子裡炒兩三個小菜來，卻被走入大門的竹娘攔住。
竹娘直待走進房間才悄聲問道：“阿華，我們這鄰居這麼多年了，平日裡也經常互相照顧，連你家種薯秧的糞草堆都在我後門外，這沾親帶故的，能不能便宜點給我？”
說一千道一萬，這長長的寒暄，只有最後一句話纔是重點——講價。
他爹正顏正色地說：“這個已經給你很優惠了，不是答應你五百了嗎？”
“貴啊！”竹娘嘆道，“這得多長時間才能掙得到這麼多錢。”
他爹笑道：“你說別人還行，竹娘就別謙虛了，一場麻將下來，你都掙個千兒八百的，五百塊錢算什麼？”
“哎，一碼歸一碼嘛，”竹娘道出原因說，“不是我家那小子想看，我是覺得沒必要買，整天不着家，空置不是在浪費錢嗎？”
“呵呵……竹娘你就說錯了，有了電視機，保準你少打不少麻將，信不信？”他爹沒等竹娘回答，轉而嘆道：“哎，不過不打麻將，對於竹娘來說算是損失了，竹娘牌技好，運氣又好，買了電視機不是斷了財路？”
“你就別尋我開心了，”竹娘嚴肅地說，“我是跟你講真的，再便宜點。”
“竹娘，我賣給人家都是至少六百的哩，不是你，我絕不讓價的。”他爹一本正經地說。
“哪裡有不能講價的理？”竹娘嘆息道。
“哎，你去供銷社買布、買鹽，他們給你講價嗎？現在都在漲價，過了這村真沒這店了，你瞧瞧，這才短短兩三天，已經賣出去一半了。”他爹有理有據地說。
“這不一樣嘛。”竹娘有些詞窮地說。
“什麼不一樣？不都是買賣，他們公家能漲價，我們私家就只能降價？哪有這個理的不是？”他爹又說在理節點上了，搞得竹娘無言以對。
然而竹娘仍沒有掏錢，他爹又死活磨了好一陣嘴皮子，竹孃的心絃才終於打開，勉爲其難地付了錢，讓他爹幫着擡過去。
他爹回來時，已經買好了中午的飯菜，他媽沒來得及問吃什麼菜，就率先問他爹：“你曉得竹娘是個難對付的人，怎麼不乾脆開價八百塊？”
“昨天磨蹭半天沒說動她，今天我怕拿捏不準，怕她又是隻看不買，所以乾脆開到最低價，如果再不買也就算了。”他爹解釋道。
“就你沒看出來，竹娘既然進了門，又說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不是想買，是幹嘛來了？”他媽怨道。
“哎……這不是說了一大通，才扯到電視機上嗎？我就說我沒拿捏準，過於激動了吧！”他爹反思道。
“行吧，反正買賣都做成了，多說無益，吃一塹長一智吧！”他媽只好認同道。
“還是李主任說得好，早賣掉早安心。”他爹扒了口飯說。
“你說李主任今天還能給帶來生意麼？”他媽不經意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