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明學辣姐的一再央求下,他爹又去買了一回油條豆漿,而特意給他媽買了兩個糖包子。
他媽吃完包子豆漿之後,遵醫囑吃了藥片,便倒頭又睡了。
這天他爹給吳明學燉好米粉糊之後,就再沒出去,而是守在牀邊,悉心照顧他媽。
當然,一個普通感冒,也犯不着他爹多操心。
他爹果然身體健朗,昨夜趴在桌上睡,也只是輕微咳嗽了幾下,並沒有抱恙。
只見他爹坐在辦公桌前,手指直在做着摸牌的動作,那煞有介事的樣子,就好像真的在打麻將一樣。
待久無聊,他爹會時不時走到大門口觀望一會兒,見着路過的老熟人,親切地打聲招呼,然後深嘆一聲,轉回房間來。
又有一回,當他爹再次走到大門,正好遇見了金子叔叔,他爹忙問:“金子,這麼匆忙,做什麼去?”
“正準備來找你,怎麼?今天沒上桌?”金子叔叔問。
“老婆病掉了,”他爹說,“家裡離不開人。”
“哦,坐月子不是不能下牀的麼?怎麼就生病了?”金子叔叔胡詫異地問。
“哎……怪我。”他爹淡淡地說,緊接着問,“找我什麼事?”
“清明節都快到了,不準備買谷種肥料了?”金子叔叔反問道。
“今天買?”他爹又問。
“聽說供銷社進了一批新谷種、新肥料,”金子叔叔催促道,“走,一路去看看。”
“行得,你稍等,”他爹說,“我進屋看一下,馬上出來。”
他爹返回房間後,見着他媽睡得真香,而吳明學也十分安寧,就轉身走出了房間。
過了好久,他爹和金子叔叔一齊回了家,兩人一人扛了一大袋化肥。
只聽金子叔叔說:“肥料就放你屋裡,秧田雖然借用你的,但是肥料不能貪你便宜。”
“瞧你這話說的,我們倆誰跟誰。”又聽他爹交代說,“就放在樓梯下,谷種我等下就浸泡。”
“那就辛苦你了,”金子叔叔笑道,“到時候撒谷種了,去我家裡叫我就是。”
“好。”他爹說着,估計是給金子叔叔發了根菸。
卻聽金子叔叔拒絕道:“來,抽我的,難得搞到一包阿詩瑪。”
“這煙我還沒吃過呢,”他爹毫不客氣地說,“來,嘗一根。”
兩人男人就在房間外面,邊抽菸,邊閒聊,話題很自然地扯到了前夜賭場被端的事。
率先發問的是金子叔叔:“這事有點蹊蹺,就好像是有人去告發一樣,怎麼就捉得這麼準?”
“不曉得,前夜裡,我房裡就有一桌麻將,黑狗、我二嫂、還有隔壁雲嬸,打到半路,來了兩個警察敲門,幸虧黑狗機靈,曉得把麻將藏起來,然後三個人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這纔沒得事,你不曉得哦,那兩個警察查得真仔細,就差點沒掀被窩了。”他爹越講越激動。
“麻將就藏在被窩裡?”金子叔叔像個探案高手,發問直指真相。
“呵呵……”他爹笑道,“要是你當警察,就被發現了。”
“嘿,別挖苦我。”金子叔叔奇怪地問,“你們怎麼都沒去通知我們?”
“怎麼?你那晚也在?”他爹吃驚地問。
“在,碰巧出來撒了泡尿,看到兩盞手電筒射過來,趕快開溜。”金子叔叔凝重地說。
“你還說我們,你不折回去通知下?”他爹反駁道。
“我哪裡來得及?”金子叔叔辯解道,“我跑得慢點,一樣被抓。”
“嗨,他們三個跑掉之後,我都睡了,”他爹嘆息道,“你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我哪知道前夜在誰家裡?”
“大臘哥家裡,按道理魯家山下,算是好偏僻了。”金子叔叔疑惑地說。
“但是大臘哥是生產隊長,這隊長被捉起來了,不還要另選隊長?”他爹表達了深深的疑慮。
“這誰曉得?”金子叔叔說,“不得村裡下通知,誰會輕易行動?”
“這麼說,村裡的通知很快就要下來了。”他爹估計道。
“看情況吧,沒有定論之前,很難說。”金子叔叔理性地說。
“看什麼情況?有什麼情況好看的?”他爹反問道。
“看判刑輕重嘛,是罰款還是坐牢?這差別很大的。”金子叔叔解釋道。
“什麼?”他爹更加吃驚地問,“還要坐牢?”
“現在抓得這麼嚴,定個大臘哥組織賭博罪,不得坐牢?還怕他有靠山不成?”金子叔叔說這話時,顯得相當激動。
“噱嚓,這下問題就嚴重得多了。”他爹感嘆道。
“所以這兩天沒動靜了,連打麻將的都少了好多好多。”金子叔叔介紹說。
“這誰還敢動?我說難怪昨天我二嫂也沒上麻將桌的,本來她天天上桌。”他爹有些幸災樂禍地說。
“呵呵……你二嫂確實麻將癮大,不過她有一點好,就打小的,不趕大場子。”金子叔叔中肯地說。
“前夜裡也央求我帶她去,後面說着說着,就到我房裡打麻將了。”他爹追述道。
“虧得沒去,不然就跟大臘哥,竹娘、老虎叔幾個人一樣。”金子叔叔假設道。
“那夜裡就捉了他們三個?”他爹思索了片刻,又問,“怎麼都是我們生產隊的?”
“其他人都趁亂跑掉了,”金子叔叔說,“誰叫他們贏得多?錢還沒收到口袋,兩個警察就進去了。”
“你說竹娘跑不贏,還有點說頭,”他爹不解地問,“怎麼老虎叔都沒跑掉?按道理他一個殺豬的,手腳應該更麻利啊!”
“位置坐得不好,背對門口,第一個捉住的就是他。”金子叔叔道出了緣由。
“哎,也真是倒黴,這兩天聽到雲嬸哭幾次了,”他爹皺眉道,“看來情況不妙。”
“情況怕是當真不太妙哦,”金子叔叔回憶道,“那夜我出來之前,老虎叔贏得最多,四千多塊錢現金擺在桌面,都快堆成山了。”
“哎呀呀,這麼多啊!”他爹無比震撼地說。
“這都得託金水那幾個賭棍的福,他們的錢就好像撿來的似的,那場面、那氣勢,真是令人羨慕。”金子叔叔笑了一聲說。
“別羨慕了,根本羨慕不來。金水村在國道旁邊,加上有個金水中學,一個小小的村子,比我們橫河鎮還發達。”他爹說。
“是哦,要想富,先修路,我們這邊沒條好路,怕是難得有發展。”金子叔叔感慨一番,轉向另一個話題。
只聽他侃侃道:“不過也不僅僅是這樣,他們那邊好些人外出打工了,賺了很多錢,你二哥有些消息不就從他們嘴裡傳出來的麼?”
“原來是這樣,都有誰?”他爹緊忙追問,吳明學彷彿能聽見他爹把菸頭砸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