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以吳大義爲首的一衆村民,他們的到來並未使我覺得多麼意外,該來的,總是會在在適時的時候來。
“各位這是?”我望着烏泱泱的一大片人,故作驚奇。
“英雄可是要上那通天山?”吳大義躬身問道。
我微微點頭道:“就在今日。”
吳大義二話不說撲通跪倒,同他一起跪道的還有數不清的人影。
“通天峰上多有兇險,我吳大義本不該強求英雄多做些什麼,可我桃花村水源日漸枯竭,此等生死存在之大事,我吳大義也就厚着老臉求英雄一次,若是英雄在山上有緣查明斷水的緣由,還請英雄出手解決這等危難,拯救桃花村於水火之中。”
“請英雄出手!”衆村民齊聲喝道。
看此情景我不由心頭苦笑,不由向着身旁的紅蓮望去,卻見她臉色難看,似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過往。
是了,她夫君楚塵三年前上了通天峰,至今沒能回來。我終於理解了紅蓮爲何對吳大義有些反感,正如楚塵在筆記中所說的那般,沒人能登上那山,但他卻不得不去。
但好在我不是楚塵,我本來就要上山,所以也就算不上村民逼迫,於是我立刻擡手道:“諸位請起,我二人途徑桃花村,承蒙諸位收留,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今天我就在諸位面前承諾,若是我江夢有幸查出桃花村斷水之緣由,定不遺餘力,助桃花村擺脫劫難。”
衆人皆歡呼,唯紅蓮一人暗自搖頭叮囑道:“路上小心,村民的存亡是大事,個人的存亡同樣也是大事,若是事不可爲,不可強求,舉手之勞爲行善,不可爲而爲之便是愚蠢。”
我鄭重的點了點頭,張了張嘴想對她說,我會盡量將她的楚郎帶回來。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因爲她是一個真正讓人尊敬的善人,她的夫君生死不明,她明明有無數次的機會將這件事情告訴我,但她卻從始至終未曾提過半句,畢竟通天峰上多兇險,自保可能已是難事,又怎能強求冒着危險在那茫茫羣山之上找尋一個人呢?
正如紅蓮所言,村民的存亡是大事,個人的存亡也是大事,於是她夫君的生死是大事,別人的生死同樣也是大事。她是這麼說的,同樣也就這麼做了。
想到這裡,我深深的對着紅蓮鞠了一躬,以表達我心中的敬意。
紅蓮笑了笑,卻將夢曦的手遞倒了我的手中說道:“天涯之心不可覓,身旁之人且珍惜。”
而夢曦的小臉唰的一下便紅了。
我也有些臉頰發燙,連要向紅蓮解釋我與夢曦的關係,紅蓮卻擺了擺手,竟自回屋了。
遠處通天峰巍峨挺拔,如一柄利劍直插天際,而我,終究要越過那裡。
別了衆人,山路多崎嶇,陡峭難行,好在我與夢曦腳力非凡,這等山路,倒也說不上什麼太過艱難。
“山路漫漫,登頂之路又不止一條,我們走哪一條?”夢曦擡頭望向巍峨的山頂,悠悠問道。
“我們上山所爲三事,一爲登頂尋找出村之路,二爲找到紅蓮的夫君楚塵,第三則是解決村內的水源問題,你看那條已經乾枯的溪澗,蜿蜒崎嶇,卻也是直通山頂的。”我想了想說道。
夢曦點了點頭道:“我懂了,這溪澗定然是通向原本的水源的,而當初楚塵上山時爲了尋找水源的,所以肯定會沿着溪澗上山,所以我們只要沿着溪徑而上,便可一舉三得。”
“聰明。”我微笑點頭。
夢曦小臉一紅嗔道:“跟着你這個狡詐之徒,總會學得一些小聰明。”
沿溪澗而上,只見:仙果磊磊滿壓枝,奇花瑞草噴異香。靈猴嬉鬧,蝶舞鶯飛,怎道是窮山惡水?明明是祥瑞仙境。
又行三日有餘,以到通天峰半山腰處,忽見前方有一白衣道人,左拂塵,右結印。慈眉善目,面容俊美而不見歲月翻騰,就如那路邊的常青樹,蔥蔥郁郁,又不染煙塵。
我略有驚異,與夢曦對視一眼,從她的眼神中,我讀到了同樣的驚異。衆人皆知,上山者無一歸還,又怎會有一位相貌不凡的道人?
我緩步上前抱拳施禮,那道人輕撫拂塵,一臉笑意,“無量天尊!貧道法號接引,奉師命以在此久等二位貴客多時了。”
我心中不由更加驚疑不定,剛欲詢問,那接引道人連連擺手道:“不必多問,二位隨我上山便知。”
所謂藝高人膽大,我與夢曦皆對自己的本領都有着幾分自信,索性也就隨那接引道人去了。
只走了約莫二三里路程,山路漸漸平緩,遠見一座奇特道觀,那道觀完全由黑白兩色的冰凌凝聚而成。近而細觀,更不見什麼拼湊堆砌額度痕跡,仿若天成,而冰又是薄冰,卻異常堅固,隱隱能看到冰層之下水流緩緩流淌,亦動亦靜,頗爲玄奧。正門最上方則是上書“水源道觀”四個由黑冰凝成的古樸大字。
初入道觀,又見道觀內人影綽綽,皆是人中龍鳳。接引道人未曾止步,我與夢曦便一路跟着,又行了二三里路,隨那接引道人入殿登堂,又見殿內有香火供奉,卻只是一個“無”字。甚是奇怪。
這不由讓我想起古典小說《西遊記》中的五莊觀鎮元子,只供奉“天地”二字。 遂好奇發問:“接引道長,你這裡既是道觀,爲何不供那三清四帝,單供奉一個‘無’字?”
接引道人呵呵一笑,將身子挺的筆直:“ 上清爲天,后土爲地,其中有一物名之爲水,我師乃水源大仙。水者,天爲其所託,地不可所掩,終生之所依,萬物之所仗。而所謂太清,玉清,上清,此三清者,堪與我師平論,不足以拜之。而萬物皆生於有,有生於無。故只拜一個‘無’字。”
我聽了不由咋舌,心想這廝的口氣,竟比鎮元子的口氣還要牛掰幾分。
接引道人繼續道:“師傅登穹頂悟道之時特意囑咐與我,說是不日有貴客遠道而來,令我好生招待,但鄙館位置偏僻,生活清苦,也只有些粗茶,還請二位莫要嫌棄。
只聽接引道人話音剛落,便有小道士送了茶來,那茶水黑中有白,清中帶濁,單看賣相,實在讓人難以下嚥。
“這茶可有名字?”我好奇問道。
“名爲無塵。”道人笑道。
“明明渾濁不堪,怎叫無塵?”我更加疑惑。
“空本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心中若無塵,便是無塵。”道人笑道。
我眉頭微皺,看這茶水賣相,實在不想品嚐,但想到《西遊記》中唐三藏見人蔘果而不吃的典故,又不由苦笑搖頭。畢竟我可不想當那個沒有見識又頑固的和尚。
舉而飲之,初嘗甜蜜異常,卻逐漸苦澀,苦盡甘來,循環往復,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哭了又笑,笑罷又哭,所謂滾滾紅塵,愛恨情仇,也不過是這碗中之水,飲之則盡,皆是空。
夢曦見我神情呆滯,兩目無神,心中大驚,連護衛在我身旁。
那道人笑道:“姑娘不必擔心,他這是道果初種,不日醒來,定將大徹大悟。姑娘你也應飲下這無塵茶水纔是。”
而我此時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世界漸漸變得黑暗起來,一切都讓人看的那麼不真切,夢曦關切的小臉在我眼前慢慢消失,接引道人依舊在笑,在黑暗中的笑容顯得有些冷。
世界在黑暗中沉寂,也勢必在沉寂中重新擁抱光明,那是刺目的光明,照亮了眼前的一切,熟悉的客廳,熟悉的餐桌,餐桌上皆是我最愛吃的菜餚,糖醋排骨,白汁圓菜,油燜竹筍。
“老公,發什麼呆呢,快吃呀。”身旁響起無比溫柔的聲音,正是我心中的所愛,趙夢曦。
我木訥的點了點頭,顯然還有些搞不清事情的狀況。夢曦爲什麼叫我老公?我和夢曦什麼時候結婚了?我此時不應該在通天峰的半山腰,那個神秘的水源道觀裡面麼?爲什麼我和夢曦會突然回到東南悅城小區?難道說,我只是單純的在做夢?可若是做夢,那這夢境也實在太真實了些。
叮鈴鈴...
門鈴突然響起,我一骨碌的站起來躥向房門,通過防盜門的貓眼,我十分輕易的就辯認出了那人正是永近。這讓我剛剛放鬆下來的精神再度警惕起來。
永近是炎黃組織的執行官這我是知道的。而夢曦的身份是噬魂者啊。
“夢曦,你快躲起來。”我連聲叫道。因爲我知道若是永近見到夢曦,一些我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恐怕就勢必發生,一邊是從小到大的兄弟,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又該如何取捨?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他們在見面。
而夢曦顯然有些疑惑,歪着腦袋不解的問道:“躲?爲什麼要躲起來?”
“鼻涕蟲,快開門啊。”永近在門外不滿的叫道。
我的心情更加焦急,只是焦急的對夢曦道:“來不及解釋了,你躲起來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