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玄與花易冷並沒有睡,也沒有急於恢復自己的真元,同樣,他們也沒有望星空。因爲他們知道未來自然不可定,至於他們最想要的是什麼,他們彼此的心中,比誰都要清楚。
於是他們只望向彼此,因爲他們都知道彼此就是對方最想要的,至於有沒有未來,那還要看天意,若是天意不許,那邊向天奪取,這纔是他們此次來到寶藏秘地中的目的。
夜已經有些深了,空氣有些溼潤也有些微寒。柳青玄取出了一件裘皮外衣輕輕的披在花易冷的身上。他的動作很輕柔,神情很是認真,似是在做着一件極其偉大而神聖的事。
花易冷,或許真的有些怕冷,作爲一個實力強大的聖者,按理說她不該怕冷,可她偏偏就是怕冷,或許只是因爲她的名字叫‘花易冷’。
她的臉色被凍的有些煞白,只是在柳青玄爲他披上裘皮外衣的那一刻,她的臉卻有些緋紅,不知是因那裘皮大衣的暖意,還是因那柳青玄的暖意。
胡奧向我湊了過來,因爲他知道那二人的眼中此時只有彼此,自然不會去柳青玄那邊討個沒趣。於是他只能向我這邊湊過來。
只聽他小聲說道:“這二人大庭廣衆的也不忘秀恩愛。”
我聽了便說道:“在我的故鄉,他們這種做法一般被稱作‘喂狗糧’”
尚進不明所以,一把將我抓住問道:“爲什麼叫喂狗糧?誰又是狗?”
我說道:“單身狗也是狗的一種。”
胡奧沉默了一瞬這才反應過來,舉拳就要揍我,因爲他覺得我在調笑他。因爲他單身了無數年,而且他很孤傲。他與柳青玄並不相同,柳青玄是高傲,而他是真正的孤傲。
這二者一字之差,區別卻大的不可想象。這很好理解,只看字面,‘高’字能有很多聯想,譬如高不可攀,高處不勝寒,高富帥......這樣的詞語數不完也說不盡。可‘孤’字只有一種聯想,且永遠與孤獨相關。於是胡奧一直是一個人。他並不想在意這些,卻總是在意這些。
胡奧突然有些迷茫了,他開始懷疑一些自己堅信了無數年的東西。 譬如大道,譬如奧義。他一直覺得人本就生來孤獨,唯有追求修煉的極致,追尋魔法的真正奧義纔是人生的價值。於是他不遠萬里的從卡諾薩城出發來到滾滾黃沙中的那片綠洲,又從綠洲來到了這傳說中的禁地,他很努力,而且他從來不會停下腳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和尚進很像的人。
可是現在他突然迷茫了,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而迷茫,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爲何去在意那件他本不該在意的事情。於是胡奧沉默着,慢慢的擡起來頭。那片星空是否真的存在他的未來呢?
東方的天際那輪圓月高高掛在天際的正中心,彷彿一個俯視着蒼穹的真正主宰。但胡奧並沒有去看那輪奪目的明月,確切的說他也沒有去看某一顆特定的星。他看的是整個天際的羣星。
羣星在黑暗的天空閃爍着並不太明亮的光,這讓胡奧覺得那羣星很像他的一些朋友。不,這樣的說法並不準確,因爲他從沒有朋友,而他所謂的“朋友”不過是黑暗中一點一點泛着淡青色熒光的風元素而已。
多少年來,他從不覺得自己有朋友,更加覺得所謂的朋友,不過是一種負擔的牽掛,他就像一陣真真正正的風,想吹往哪裡,就會吹往哪裡,毫無牽掛也異常的自由。他討厭說話,因爲他和風元素交流時從來不用說話。
於是他討厭卡諾薩城中那個守着書店的囉嗦哥哥。他討厭拘束與管教,於是對胡烈的關心讓他異常煩躁。他覺得自己一個人一直挺好,直到他遇到了‘那個傢伙’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在他看來‘那個傢伙’極其幼稚且愚蠢。那時在生命大綠洲中,他本來打算獨自一人進入東禁之地中,但他需要幫手,他看得出來‘那個傢伙’本身就擁有着一種魔法本源,那個小女孩亦是極其少見而純粹的御火體質,他覺得這二人會成爲他不錯的幫手,於是他略施小計就將他們哄到了東禁之地中。
那個哄騙的過程極其簡單,因爲無論是‘那個傢伙’還是小女孩都太年輕,他們心中總是充滿了情與義這些幼稚的想法。胡奧很清楚這一點,因爲他也年輕過,自然也幼稚過。於是他心中總是冷笑,覺得被情與義所牽絆的他們十分的愚蠢。
只是他沒有想到‘那個傢伙’和那個小女孩比他想象的還有幼稚,幾乎可以說已經到了白癡的地步。在寶藏第一層的愚木林中,他目睹了那個小女孩毅然決然的跳入那代表着毀滅的枝葉與藤曼中,只求與‘那個傢伙’同生共死。
他看到了在第四層的火海中,同樣的決然與悽然出現在‘那個傢伙’臉上。那一次毀滅的烈焰幾乎將他燒成灰燼,可‘那個傢伙’依舊毫不在乎。
胡奧靜靜的想着這段時間他所認識的一些人,以及所發生的一些事。有關於‘那個傢伙’和薇薇安的,也有柳青玄與花易冷的。胡奧覺得他們都很不自由,因爲他們總是被那些情感所牽絆着。可胡奧不明白,爲什麼明明他是最灑脫自由的,反而此時內心卻有些羨慕呢?
一件一件的往事震撼着胡奧的內心,於是他有些迷茫,在他的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有些蠢蠢欲動,那是久遠的幾乎讓他忘卻的一段歲月中的往事,在那時,他很年輕,也很幼稚。他並不自由,但是,他很開心。
於是他突然覺得這百年來他所堅守着的大道與奧義是那麼的無聊,於是他突然也想幼稚一點,儘管他不再年輕。
想到這裡,胡奧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又深深的向‘那個傢伙’望了一眼,他覺得那個傢伙身上似是有着某種神奇的魔力,看起來很像一個邪教的教主。
而在此時,那個傢伙卻正在呆呆望着天際的那輪明月發呆。
明月在人間有着太多的讚譽,但都與尚進所想的王圖霸業無關。或許是因爲我故鄉的那些人都太過幼稚且多情,譬如李白在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劍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又譬如納蘭性德在喪妻之後於月下的微嘲低吟“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閒行獨自飲。”
但在此時我的心中想到的卻是蘇軾的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在此時,那共浴在這同一片月光之下的某人還好麼?
冷幽的月華透過狹小的石縫照入黑暗潮溼的洞穴中,也照亮了洞穴中人們的身影。洞穴中的人很多,他們大多穿着統一用金線穿起來的銅質盔甲,這樣的盔甲很結實,既能抵擋普通的刀劍,也對魔法有着一定的抗性。
這樣的盔甲同樣也很昂貴,能的起穿這種盔甲的部隊在整個大陸絕不多見。但只要有人看到他們胸甲之上用金線繡出來的黃金獅頭便會不再感覺奇怪,因爲那個金獅圖騰代表着帝國最強大的軍團,金獅軍團。
金獅軍團的戰士們靜靜的站在這洞穴的兩側,如雕塑一般,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很是沉靜。但任何人都知道,一旦他們開始動,開始前進,即便是山崩水險,也再難阻擋他們一步。因爲他們是軍人,是真正的軍人,軍人的天職便是接受命令。
就在兩天前,他們接到團長的命令,不遠千里趕到龍穴之中,他們自然聽過很多傳說,也知道龍族是多麼的強大的。可是當他們趕到龍穴之後,卻並未碰到一條龍。這讓他們覺得很奇怪,只是更奇怪的是,他們的將軍竟然命令他們原地待命。他們不明白,爲什麼明明公主就在眼前而不救,反而在這黑暗潮溼的龍穴中等待。
但沒有人去問爲什麼,因爲作爲金獅軍團的士兵的第一天,教官就曾告訴他們,軍人的字典裡,沒有爲什麼,只有服從命令與執行命令。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心中開始猜想。
他們想這一定是當權者的某個陰謀,他們想,公主可能會成一個爲了王圖霸業而犧牲的一個可憐人。於是士兵們總是忍不住偷偷的望向月光下那道瘦弱卻依舊靚麗的身影,然後一陣默默的嘆息。
只是今日的公主似乎有所不同,她顯然心情不錯,於是她換了了久未穿過的一件百褶裙腰間繫着一朵紫色小花的衣裝。皎潔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可她的容顏卻比月光更加美麗。
她此時也想到了一句詩“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於是她望着頭頂的那輪圓月,神情很是認真,就像在注視着某個人。都說月宮的住着一個人,傳說中那是一個叫嫦娥的女人。
可是她卻不這樣認爲,她想:爲什麼月宮中住着的就一定不是男人?在她眼中,那輪圓月,明顯更像某個很久不見的男子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