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背影映入眼簾,雲鬢簡單的被一根白玉簪子束起,腰間的紫色小花依舊開的豔麗。簡單,清麗,正是她那永不凋零的美麗。
“夢曦”我輕輕呼喚。
水晶球中的人兒似有所感,猛地轉過頭來,好看的面容中滿是驚喜,只是下一刻驚喜又變成了茫然,茫然又變成了失落。
“是幻覺麼?”我清晰的聽到夢曦小聲的呢喃。
“夢曦!我在這裡呀”我大聲呼喊。
夢曦瞪大了眼睛四處尋覓,神色中滿是緊張。
我這才意識到,此時的我不過是一滴水滴,而夢曦則是被困在被我這顆水滴所包裹住的微小水晶球內。無論是水晶球還是水滴,對她而言都不過是透明的存在,她又怎麼會看的見我呢?
意識到這一點,我立刻從那水滴中分解出一些細小的水霧,水霧繚繞,慢慢組成我身體的輪廓,只是眨眼功夫,水霧迷你版的我就出現了。
“夢曦夢曦,我在這裡!”我奮力敲打着水晶球的表面,想將它戳出一個大洞,只是我用水霧凝成的拳頭明顯太過脆弱,以至於水花四濺,那水晶球也微絲不動。
不過幸運的是,我成功的吸引到了夢曦的注意力。她飛奔着向我跑來,就像一頭驚慌的小鹿。
我本能的張開懷抱,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懷抱,而水晶球卻像一個無情的壁障,將我們兩人隔開。
夢曦將兩隻如玉的小手貼在水晶球的壁障上,她站的位置離我極近,幾乎整個人都貼在水晶球透明的壁面上,而她的神情卻很緊張,透露着一抹擔憂。
“你怎麼來到這裡的?你現在怎麼樣?你的身體爲何是像水一樣透明的淡藍色?”夢曦她一連串的問了三個問題,卻都是關於我。
我不由樂了,這個傻姑娘還是一如以往般的有些傻啊。
“你難道不應該先考慮一下你自己麼?”我說。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夢曦的表情異常的嚴肅與認真,容不得我絲毫的敷衍與隱瞞。
“我沒事,你現在看到的我,只不過是我意念的一個投影。”我認真的回答了她的問題,至於她能不能理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更何況意念出體遨遊,甚至幻化做水滴潛於水滴這種事,我自己都不是太過了解,自然我也無法給夢曦太過詳細的解釋。
只是讓我略微意外的是,夢曦並沒有對我的說法生出太多疑惑,或許她本身比我更瞭解關於修煉的事情,也相對的對意念出體這種事比較瞭解。
只是在許多年後當我們躺在諾爾賽河邊的草坪上仰望星空,再度提起這件事時我才知道,其實對夢曦而言,當她聽到“我沒事”這三個字的時候,心中便長出了一口氣,如石頭落地。於是我說的其他內容,她完全沒有用心去聽,自然也就不會去追問。當然這些只是後話,現在的我自然不得而知。
“這裡是什麼地方?”夢曦問道。
“水源道館的地下,一處地下暗河之中。”我回答道。
夢曦點了點頭,一雙美目透過純淨的水晶球向外張望着,除去了黑冰的遮擋,這是她被關如這裡之後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淡藍色透明的水流簌簌流動着,保持着恆定的流速,這看起來很美,卻又很乏味。
“是那些道士將你關進這裡的麼?”我問。
夢曦搖了搖頭,“你那日喝了道人們給你喝的茶水後便昏迷了過去,他們也要我喝那茶水,我自然不肯喝下,於是他們就將我趕出了道館。”
“那你爲何又會被關在這裡?”我不由疑惑,一直以來我都是認爲夢曦是被水源道館的道人關起來的,沒想到還真是冤枉了他們。
夢曦皺了皺眉頭道:“這水源道館有古怪,那日那些道人們將我趕出水源道館後就離去了,我想偷偷再溜進去尋你,可是突然水源道館正門處的的黑冰猛然發出一道元力異常龐大的黑芒將我擊昏,醒來我就發現在這裡了。”
說到這裡,夢曦的臉色有些慘白,似是對那一刻的驚恐記憶猶新。
“或許水源道館內,存在着一位我們惹不起的大人物。”夢曦突然說道。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想到了接引道人口中的師傅,號稱這方天地唯一的真神,水源大仙。
這麼說將夢曦關起來的不是那些道人,而是水源大仙?畢竟這將常人關進一粒冰屑並流放於暗河的本事,的確不像是尋常人所能做到的。
若是這樣,那豈不是說水源大仙已經注意到了我和夢曦的存在?
想到這裡我不由冷汗直冒。
“你怎麼了?”夢曦顯然注意到了我的變化。
我搖了搖頭,故作輕鬆的道,“沒事,我們先出去再說。”
“真的能出去?”夢曦低聲嘆了一句,似是在詢問我,更似是自言自語。
我不明白夢曦爲何會突然說這樣的話,語氣中帶着些許的絕望與迷惘,一改之前她那種雷厲風行,即便天塌地陷也渾然不覺的風格。
在那一刻,我不由心中一痛,我想到了水晶球外那覆蓋着的冰冷到讓人絕望的黑冰,那種寒冷決不是針對肉體那麼簡單,我不知道這短暫的時光裡夢曦經歷了什麼,就好像夢曦也同樣不會知道我在這段段三天裡度過了千百世。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人,即便再堅強的人也會害怕吧。但好在,這一切終歸會過去。
“入口自然就是出口,只是水流的力量太強,我也無法逆着水流的力量往回走,但既然水在流動,那就說明水流流動的方向,定然還有一個出口,我們只要順流而下,還是能出去的,只是會漂流到什麼地方就不得而知了。”我的表情很輕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夢曦聽了我的話笑了笑,於是我的表情就更加的輕鬆。
淡藍色的水底沒有波瀾,最上層的水面所覆蓋着的黑冰如同陰霾的天幕,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這滴水滴始終隨着水流的大軍前進着,不快也不慢。一切顯得靜謐又從容。
只是靜謐有時候不是一個好環境,比如太過安靜,有些東西就無法掩飾,比如心跳聲。儘管我此刻只是一個虛化的,渺小的,有着淡藍色半透明身體,可我的心臟依舊在跳動,它跳的很快,又雜亂不堪。證明着此刻我煩躁的情緒。
是的,煩躁,緊張,不確定,種種不安的因素混雜在一起,所以我的心跳在不安分的跳動着。因爲到了現在,時間過去太久了,可依舊沒到達我所預想的出口。
“我們又繞回來了。”夢曦的聲音很平靜。她微低着腦袋,讓人看不出表情。
“自古水往低處流,這不附和常理。”我低聲說道。
“或許這個世界,不存在常理,你帶着我,是不可能離開的。”夢曦依舊沒有擡頭。
“就算是不帶着你,我也沒辦法離開啊。”我笑了笑,只是不知道笑的好看還是難看。
“你只是意識體的存在,只要你將我拋開,水流困不住只是意識體的你。而你如果陪我一直在這裡,你的本體會受到嚴重的損傷。聽話,快點一個人回去,然後再想辦法救我。”夢曦擡頭笑了笑,笑的很好看。
“對不起,那是不可能的。”我搖了搖頭。夢曦則是直皺眉。
“因爲我已經感受不到我本體的存在了。”我攤了攤手無奈的道。我並沒有說慌,事實上當我把覆蓋在夢曦身上的黑冰融化之後,一縷冰冷到極致的寒意便侵入了我的意識之中,儘管只有一縷,卻阻礙了我和本體之間的聯繫。
“其實如果要出去,我們還有一個辦法。”我突然笑了笑,笑的有些囂張,笑的有些不自量力。
然後不顧滾滾水流前進的衝擊,搖扶直上,向着最上方的巨大黑冰撞去。
“你要做什麼?”夢曦大驚。
“這個世界沒有常理,但我也可以不走常理!如果上天不給我路走,我就自己鑿一條新的路。”我仰望着巨大的黑冰狂笑,是的,我只是一滴不起眼的水滴,但我要那黑冰讓條路出來,因爲老子要出去!
可笑的碰撞在這一刻發生了,一滴渺小的水滴,頂着水流的壓力,無力撞擊在如同天幕般巨大的黑冰上,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更沒有勢如破竹的效果,甚至那巨大的黑冰連一絲反應都沒有,有的只是敢於挑戰的勇氣,以及視死如歸的無畏。
渺小的水滴因爲撞擊而無法穩住身影,以至於被滾滾的水流又衝了數十米遠,流水是無情的,也是強大的,那水滴無法逆着水流行動,但好在他有力量與水流抗衡,不至於一直隨波逐流。於是那水滴頑強到近乎頑固的如附骨之蛆般的附在了黑冰之上。
不起眼的溫度不停的從水滴身上傳出,那是水的溫度,不太熾熱,卻剛好能融化冰。但是水滴很渺小,冰卻大的如同天幕。這看起來很瘋狂,似乎是不可能。但是如果不試試看,又怎能確定不可能?
於是水滴在融化黑冰,黑冰同時也在試着凍結水滴,這是一場不着痕跡,卻驚心動魄的生死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