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怎麼了?”我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彷彿陷入了某種未知的漩渦之中,無情的黑暗正在將我吞噬,唯有身旁那家燴麪館的燈光依舊明亮,讓我感覺到些許的暖意。
或許是因爲那裡的燈光讓我覺得很安全,或許是我真的餓了。我決定吃點東西,喝點熱湯,暖一暖身子,好驅除我心底寒意。
深夜的燴麪館比較冷清,客人只有寥寥二三人,看他們身上的工作服,應該是附近加夜班的某個建築工地的工人。此刻他們正一邊喝着啤酒,一邊肆意的划着拳。
我找了一個靠窗的角落靜靜坐下,一邊等待着我的美食,一邊回想着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並試圖將其串聯起來,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從內心深處來講,我還是有些不相信這世上有鬼,或者說是夢曦是鬼。因爲她那麼漂亮,又那麼溫柔,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親自下廚爲我燒了那麼多好吃的飯菜,她怎麼可能是鬼呢?而且若她是鬼,我和她住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要害我,豈不是我早就應該死了?
可是如果她不是鬼,我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又該怎麼解釋?難道是我的精神有問題?
就在這時,服務員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羊肉燴麪走了過來,將我的思緒從無限的循環與糾結中拉扯了回來。
美食當前而不吃,那是大逆不道,而且這件事情一時間我也確實想不到什麼頭緒,便自顧自的吃起面來。
面很勁道,湯很香醇,鹹淡適中,很合我的口味。我大快朵頤,不僅吃完了面,還將湯也喝了個精光,人也變得精神了許多。之前看到那恐怖的畫面此時也被沖淡了不少。
“或許是醫院這段時間太忙,我又見了太多傷者和死者,精神太過壓抑,以至於出現了幻覺吧。”此時我是寧願相信自己精神出了問題,也不願相信夢曦是鬼的。
然而就在這時,窗外似乎隱約間傳來了呼救聲。
我擡起頭看了看窗外,看到的卻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聲音也隨之消失不見。
“幻聽?”我心裡這樣想。又看了看飯館內那幾位建築工人,此時他們划着拳,喝着酒,好不快活,似是並未聽到什麼呼救聲。
“難道我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我不由自問。與此同時那種迫切的呼救聲再次穿來,那聲音很尖銳,似是因爲扯開了喉嚨不停的大叫救命而變的有些沙啞,但依舊能分辨那是女人的聲音。
“幾位,你們有沒有聽到外面似乎有人在求救?”我擡腳走到了那幾位工人身前詢問。之所以詢問是因爲我想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而且如果外面真的有人遇到壞人而呼救,我一個體格瘦弱的醫學院實習生恐怕非但救不了人,更有可能是羊入虎口,將自己也搭進去。
“哪有什麼聲音,一邊玩去。”其中一位壯碩的建築工人瞟了我一眼,醉醺醺的說道。似是對我的打擾很不滿意。
那壯漢說完便又和他的兄弟們划起了拳,“二阿二,哥倆好啊,三阿三,三結義吶,五,是五魁首吶”
大漢們的划拳歌再度響起,可透過他們的肆無忌憚的大笑聲,我仍是聽到了那弱如蚊聲的呼救聲。聲音更加微弱,卻比更加急切。
我跺了跺腳,似是因那幾位建築工人不相信我有些生氣,也因爲聽到那急切的呼救聲而更加焦急。
顧不了那麼多了,雖然我不認爲以我的體格有打敗壞人的能力,但或許我可以救她並快速跑到人多的地方,比如這家24小時營業的燴麪館。亦或者壞人會做賊心虛,看到我過去,他自己就會先跑掉也不一定。
但無論是哪一種假設,我都註定要去救她。儘管我不喜歡做英雄,但我卻無法做到見死不救。
我不顧一切的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跑,那是街心花園的方向。
聲音漸近,卻變的更加的微弱,“誰在那裡?!”我奮力的大喊,儘量使得我的聲音底氣十足,企圖驚退遠處的壞人。
周圍似是寂靜了一瞬,緊接着是一聲淒厲慘叫。
難道那壞人非但沒有逃走,反而激怒了他,使他更加變本加厲了麼?我的那一聲大喊,反而讓事情惡化了?
前方的綠化林在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夜中顯得陰森可怖。
我衝了過去,衝進了那可怖的黑暗,但我這時卻沒有多少害怕,有的只是對那兇手的痛恨,以及對那位受傷女子的愧疚。隨着她方纔那聲淒厲的慘叫之後,我就再也沒聽到她的呼救聲。
我覺得若我不大聲呼喊,她應該不會受到那歹徒最後下的狠手,最起碼,不會那麼快。或許是我害了她,於是我想要救她的心情就更加強烈,空前的強烈。這想法說來似乎很矛盾,但卻很真實。
撥開層層樹影,一道黑影在月光下映入我的眼簾,此時他正背對着我,那身影很魁梧,也很高大,一身的黑衣,手裡提着一把大鐮刀,那鐮刀很大,刀身黝黑,隱約可見有殷紅的鮮血從上低落,觸目驚心。而在他腳邊有着一位女子,俯在地上,身軀因爲痛苦而微微顫抖着。我見過很多屍體,很多鮮血,甚至也曾解剖過屍體,瞭解人類軀體的一切結構,可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一位年輕的生命即將被另一個生命摧毀的場景。
“住手!”我用盡力氣大喊。我的聲音很大,自以爲會中氣十足,卻不想喊出來的聲音竟是微微顫抖,帶着些許的驚恐。
那人影慢慢轉過頭來,我不由驚叫出聲,因爲我看到了那人影的臉,那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就像一張沒有絲毫褶皺的白紙,平整的可怕。
“你……你……”我驚恐的說不出來話來,因爲這根本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
那人影似乎笑了一下,如白紙一般平整的臉上在嘴巴的位置猛的裂出一道縫隙,猙獰而恐懼。
他緩緩向我走來,是的,緩緩的,他似乎一點都不急,絲毫不擔心我轉身逃掉。
我的大腦很清醒,這點我很確信,我確信眼前這持着鐮刀的暴徒已經不算是常規狀態下的人了,更確信此時我應該逃走,逃到公園外那處溫暖明亮的燴麪館,但我卻發現我只能確信,根本無法做些什麼。
因爲我的雙腿在打顫,但我知道那不是因爲恐懼,因爲相比於恐懼,我此時更希望逃走,而逃生一直是人類在未進化之前就已經擁有的本能。可我的雙腿此時就像被灌了鉛,無比的沉重。哪怕我用足了吃奶的勁,也不過強行後退了一步。我知道這是不正常的,但我無暇考慮爲什麼會這樣,因爲那手持鐮刀的暴徒已經離我很近了。
不出意外的話,時間再過五秒,他就能來到我面前,然後揮舞他的鐮刀,一切一了百了。
我覺得我必須做些什麼,因爲我還不想死,因爲活着無比美好,哪怕再多活一秒鐘也是幸福。
此時那暴徒離我已不足三米,我的心裡緊張到了極點。鬼斧神差的我不退反進,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大喊了一聲停。
那暴徒似乎也沒有想到在這個節骨眼我會突然向前一步,出於警惕,他也停下了腳步,緊了緊手中的鐮刀。
隨着他停下腳步,方纔籠罩着我的壓抑氣勢頓時一緩,我發覺此時我已經能自由的活動了,心頭不由暗喜,古時候戰場打仗講究氣勢,這與人搏命自然也講究氣勢,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是這個道理,對手既然在這個時候停下,他原本必殺的氣勢也就不存在了。至少這讓我有了一絲喘息之機。
我故作輕鬆的整了整並不凌亂的衣領,開口說道:“你是人?”
那暴徒明顯聽懂了我的話,摸了摸腦袋。似乎在想如何回答我,沉默了一瞬才從用他那沙啞而空洞麼聲音回答我:“曾經是。”
我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曾經是,是以前是人死後變成了鬼還是什麼?但我並不想在這問題上有過多的糾纏,既然能和他交流,這讓我輕鬆了許多。
“那你爲何殺人?”我問出自認爲最重要的問題。
“人類都該死。”他的回答依舊簡潔。只是我沒想到這樣的問題似是又讓他想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使得他的表情再度變的猙獰起來。
“爲什麼?”我試圖辯解。
“沒有爲什麼,就好像你們人類以牛羊爲食,牛羊又有什麼錯?若是弱肉強食,那麼我們以人類靈魂爲食,又有什麼錯?”暴徒已經沒有了與我對話的耐心,一邊咆哮着,一邊向我揮舞他那碩大的鐮刀。
“那就是沒得談咯,既然如此,看我這招!”我的右掌緩緩前探,聖潔的白色光芒在我手心亮起,照亮了公園中這片黑暗的幽林。
“覺悟吧!”隨着我的一聲大喝,我將那團白色的亮光向着那暴徒頭頂的方向奮力拋去。
那暴徒顯然沒想到我還有這一招,而且似乎他對亮光有些懼怕,不停的連連後退,鐮刀橫握與胸前,警惕的注視着那團亮光。
終於那道亮光從空中落下,摔在堅硬的碎石地上,響起了咔嚓一聲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音。那暴徒警惕的向地上望了一眼,赫然發現那所謂的光亮竟是一個手機,此時手機上的手電筒依舊在綻放着刺目的白光。而手機的主人,此時已經跑出了數十米開外,眼看就要逃出這片森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