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額,層雲覆裹着山峰,青蔥的迎客鬆在雲下微微晃動。樹邊,東長老低着頭,不苟言笑地看着山下,表情格外嚴肅。秋天的下午,溫潤而舒適,秋風輕輕吹動,讓人很快忘卻了時間。東長老眉頭緊鎖,急切地看着前方。頭上的陰影漸漸消失,雲層越發變得薄透,溫潤的夕陽打在東長老臉上,東長老,屏住呼吸,緊緊地盯着前方。驟然,前方一道青紫色的異光,一閃而逝。東長老抿脣靜待,越發緊張了起來。
“東長老。”此時,身後一個年輕而無力的聲音毫無預兆地打斷了他的專注。
聽見聲音的東長老,眉頭放鬆了下來,微微地呼了一口氣,慢慢地轉過身來,輕言道,“算你準時。”
在轉身看見來人時,東長老剛舒展開的眉頭再一次皺起。束汶翎捂着受傷的腹部,雙手滿是鮮血,她的衣服凌亂的散在身上,像是痛苦時自我撕扯所致。束汶翎的面色淡白,身體不停抽搐着,像是有什麼在吞噬着她。
看着受傷如此之重的束汶翎,東長老有些怒氣,“我給了你五天時間,你到底做了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束汶翎抽搐地越發厲害,眼睛已經漸漸失去了神采,嘴脣上最後一抹粉紅也漸漸褪去。
東長老閉上了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氣,嘆氣道,“也罷,能回來就好!也算你沒有食言!勿動,老身這就來治你!”
話甫落,一指祭出點上汶翎胸口靈虛、天池兩穴,護住汶翎心脈,汶翎抽搐的身體逐漸放鬆,似是有所好轉。東長老眉宇一凜,滑步至汶翎身後,又祭一指,點住汶翎背後中樞穴。反手一指,一片樹葉帶着未知的粉末向汶翎背後腰陽關上飛去,東長老翻身滑步,來到汶翎面前,一片帶有相同粉末的樹葉拍在了汶翎腹部的傷處。
“咳…”體內血液劇烈的震動,使得汶翎不自覺地咳嗽。
東長老左右手各出一指按在汶翎左右兩邊頸脖上,呵道,“安!”一股肉眼可見的真氣順着東長老的兩指,一點點地進入汶翎頸脖上的兩個穴位。
溫熱的感覺讓汶翎逐漸停止了顫抖,緩緩地舒展了眉頭。真氣入體,汶翎的面色逐漸恢復了原有的紅潤,腹部的鮮血凝成固態。樹葉上的藥粉隨着真氣進入體內,在體內形成一個循環系統,舒活汶翎體內,已死的血液。汶翎在東長老內外兼施的治療下,逐漸恢復。她雙手放平在胸前,調勻氣息,常常呼了一口氣,“呼…”
“咳咳!”東長老故意放高聲音假咳了兩聲。
汶翎睜眼注意到咳嗽的東長老,起身下跪,連忙謝恩。
東長老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道,“與其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不如現在就履行你的承諾。”
汶翎一愣,微笑地點了點頭,“是,東長老,愚子現在就去!”說罷,汶翎擡腳飛身,向文槡禁地奔去。
文槡禁地裡,五彩斑斕的樹葉掛在神樹上,神樹下最中央的部分,一個漂浮着的小瓶裡,一縷青絲和幾片指甲若影若現。在神樹內部的光照下,小瓶變得透明通徹。小瓶周身一縷青紫色的異光,越來越淡,逐漸泛白。那小瓶,便是翔佑教主最後的信物,小瓶裡的東西,便是教主靈識載體。
汶翎眉宇一緊,跳入神樹陰影,一把抓住空中漂浮的小瓶,雙手發力,一把把小瓶以及裡面的東西壓成了粉末,並將粉末拋向空中,隨它飄向各處。飄向空中的粉末終將落在了地上,而落在地上的粉末,都逐漸聚集在汶翎的腳邊,堆成兩個小山丘。
汶翎雙腳一擡離開地面,身體平攤,任由着身體浮在空中。地上的粉末慢慢飄起,吸附在汶翎身上,汶翎只覺周身像被針刺一般,驚痛感讓她不由地緊繃着神經。細微的粉末像浮游一般飄向汶翎,汶翎緩慢地呼吸着。一圈淺淺地灰末包裹着汶翎,汶翎周身泛着淺紅色的光芒。
東長老站在不遠處,看着時不時發光的汶翎。灰末下的汶翎,肉身內的骨頭透明可見,而她自己,卻並不知道。灰末像茸毛一樣,覆蓋着她。在灰末中間,兩根細小的樹枝,慢慢伸了進去。汶翎只覺身體一陣脹痛,樹枝分別從她的頭和腳兩端扎進,扎進她的肉裡,包裹着她全身的骨頭。突然一陣刺骨的疼痛讓汶翎頭頂直冒虛汗。樹枝猛地一發力,‘咔’一聲,汶翎的一根腿骨被硬生生地扯出了身體,‘啪’的一聲落在地面上。
“唔!”汶翎吃痛地緊咬着嘴脣,她硬生生地承受着那種被外界牽扯的感覺,滾燙的眼淚不自覺地滾出眼眶。眼淚未能落到地上,便被周身通透的灰末包裹了起來。全身的骨頭全被扯出後,灰末包裹了一圈晶瑩剔透的眼淚,珍珠一般圍繞着束汶翎,眼淚覆蓋成人形,完全看不見在這之中的束汶翎。幾乎失去知覺的束汶翎,強睜着雙眼,樹枝伸進她的身體,在她體內重新構建木枝骨架。碎裂的頭蓋骨;碎小的顴骨;半截半截的脖骨;一節一節的指骨;一根根的腿骨、臂骨;毛骨悚然地陳列在地面上,上面還沾有鮮紅的血肉,地面上泛着陣陣血腥味。
東長老鎮定地看着這一切,虛眯着雙眼,淺淺地呼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束汶翎,你要撐住。”
骨架構建完成後,束汶翎強睜着雙眼,強迫自己不要哭,眼淚卻始終不聽話,線一般的自行掉落,樹葉接起了她所有的眼淚。束汶翎剛想試試對新骨頭的駕馭程度,那兩根細小的樹枝突然捲成兩根管子,一根吸光了她所有的眼淚,另一根,狠狠地扎進她的血管,吸收着她身上的血。汶翎身上的鮮血被抽走三分之二時,盛滿眼淚的樹枝順着另一邊扎入,將眼淚一點點地推進汶翎身體。在整個換血的過程中,汶翎木然地躺在空中,任憑眼淚不自覺地流淌。當最後一滴血抽乾之時,一滴透明的液體落入體外,儀式完畢。文槡教主,束汶翎順利繼位。
疼痛感讓束汶翎幾乎失去了知覺,眼淚也已流乾。樹枝從她的身體裡抽出,灰末猛然全部鑽進她的身體,而不是像剛剛的只是吸附而已。瞬然一下驚愕,束汶翎驟地清醒了起來。吸收了灰末的束汶翎,像是恢復了應有的精神力一般,神采奕奕。她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軟的地面上,還未適應木枝骨架的束汶翎,雙腳一軟,盤坐在了地上。她順勢雙手環胸,緩緩地調息着。
軟無一骨的束汶翎,僅一個時辰,便完成了教主更換儀式。一刻的時間,便已適應了新的身體狀態。她的臉越發顯得紅潤,而身體,也已能過與神樹形成共鳴。神樹樹葉顫抖,汶翎的身體便立刻變得透明通徹,神樹的顏色發散着淡紫色的光,汶翎便跟着泛起了粉光。神樹有葉落下,汶翎便會斷髮一根。
東長老在不遠處,欣慰地點了點頭,輕言道,“翔佑教主,你果然沒有找錯人啊!她,確實是教主無異!有她在,文槡可興!”說罷,便轉身離去,一句話也沒給汶翎留下。
束汶翎睜開雙眼,停止了調息,看着東長老漸行漸遠的背景,心中五味沉雜。她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便繼續閉眼調息。不能離開神樹的她,已經做好了,除了調息無事可做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