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俞城上方,一聲震怒飄過。似是雷聲,又似巨石墜落。
“?!”宋峰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向酒館門外衝去。
“?!”商雲一驚,大步跟了出去。
一大片烏雲遮住了剛剛還晴朗無雲的天空,那烏雲壓得極低,似是一條巨蛇就在頭頂上蠕動一般。
“父王,母后!”宋峰想也沒想便向着天空大吼道。
那片烏雲還在向前蠕動着,宋峰跟了上去,一邊跟着一邊大喊道,“父王!母后!”
商雲一驚,愣了一下,隨即食指靠脣,用牙齒咬破了左手中指,右手順手從荷包裡拿出了一張風軒子所授黃符。指尖有通透的血珠溢出,商雲眼神一凜,迅速將指尖按在了黃符上,鮮血瞬間將黃符染紅,黃符顫了一下,商雲反手一指,斥道,“去!”
只見黃符迅速飛向了天空向着烏雲的方向飛去。
隨着“哐”的撞擊聲,天空中響起一聲痛苦的嗷叫聲,那聲音迴盪悠長。
商雲反手又是一指,‘哐’的一聲,烏雲頓時失去了掩蓋,棕黃色短毛的蛇身暴露了出來。
“杜鬣舅舅!我是宋峰啊!你不要再走了!這裡很安全!”宋峰撕心裂肺地向着天空吼道。
“呼”巨獸突然停在了空中,猛地轉過頭來。迅速扭頭帶動了一陣毫無防備的大風,宋峰和商雲不由地抱在了一起,勉強站穩。
“嗷…”巨獸的獅頭轉向了他們,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兩人。
宋峰看清了那雙眼睛,一把鬆開了商雲,擋在她的面前,激動地說道:“杜鬣舅舅!出了什麼事?!爲何要遷移皇城?!”
巨獸微微閉了一下眼睛,身體一點點向裡蠕動着。巨大的身軀也一點點地變小,在完全變小前,從蛇尾上滑下來兩個人。
“父王!母后!”宋峰想也沒想上前去接那兩個滑下來的人,商雲也上前去和他一起將那兩個人扶住。
一陣褐色的旋風后,巨獸消失了,一個眉清目秀的褐衣男子捧着一塊手臂那麼長的石頭,站在了他們的面前。那塊石頭如一座蔓延向上的山峰,山腰上佈滿了民居一般的小屋,但只有手指那麼小。
“小公子,你在這,真的是太好了!”褐衣男子捧着石頭,大步走到了宋峰面前。
緩過神來宋澈推開了宋峰的手,一把將商雲懷裡的柳雅絮奪了過來,“雅絮,你沒有怎麼樣吧!”
“澈…我沒事。”柳雅絮微笑地搖了搖頭,說道。
宋峰楞了一下,看向了褐衣男子,不解地問道,“杜鬣舅舅,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有人攻我鳳瑾,大哥和二哥都被他所虜,我沒有辦法,只好帶着皇城向公子轄地而去。”褐衣男子低了低頭,有些慚愧地說道。
“什麼?!弩波舅舅和穆鱉舅舅被人擒了?什麼人這麼厲害?!”宋峰吃驚地問道。
“是一個乾瘦的男子,那男子面色灰藍,不像正經人。他身後還跟着一些身着白色裘襖的人,衣服只有一個袖子,那不像是中原人的裝束。”杜鬣回憶了一下,說道。
“哦,對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伸出手指,對着石頭的頂端的那座獨立的宮殿輕輕地敲了一下。
沒一會兒走出了一個人,他攤開手掌示意那人站在自己的手心。那人點了點頭,跳上了杜鬣的手心,杜鬣小心翼翼地將那人放在了地上,那人的腳碰到地面的那一霎那,瞬間變得與宋峰他們一樣大了。那個剛被放出的人愣愣地看着他們,不解地皺了皺眉。
東長老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峰和商雲,疑惑地問道,“你是,宋緋?”
宋峰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宋峰,宋緋的同胞弟弟。這位是商雲,風軒子的徒弟,她還有一個師姐,叫作束汶翎,那是她唯一的師姐。”
“你認識汶翎教主?”東長老一把抓住了商雲的雙臂,激動地說道。
“你冷靜一點,我們有什麼話好好說。”宋峰拉開了東長老,柔聲說道。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東長老掃視了一圈周圍的民居,不解地問道,“這裡不是鳳瑾皇城,這裡是哪裡?”
俞城的居民聽到巨吼都不敢出門,街上的人幾乎都已經回到了家中,將門緊鎖。畢竟司空巷南來放肆過,他們都不知道會再發生什麼事。
東長老看着空蕩蕩的巷子,皺起了眉頭。
“一言難盡。”宋峰搖了搖頭,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東長老。”商雲緊緊地盯着東長老,似笑非笑地說道。
東長老皺了皺眉,雙眼微眯,微微地點了點頭,不解地看着商雲。
“我師姐就是被你逼出文槡的!”商雲接下來的舉動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她一下衝到了東長老的面前,提起了他的領子,責問着他。
“教主的責任是固定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繼任教主的。她是這一任的教主人選,我沒有其他選擇。”東長老向後仰着頭,儘量不去看商雲,有些無奈地接着話茬。
“如果不是你,我師姐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的錯!”商雲情緒激動地衝他怒吼道。
“雲兒,別這樣!”宋峰上前拉開了商雲,將她抱在了懷裡,安撫着她。
東長老上下打量了一下商雲,直到看到那雙繡花鞋纔敢確定她的真實性別,他謹慎地開口道,“商雲姑娘,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汶翎教主爲了躲避我,離開文槡後才結識的吧?如果她不離開文槡,她就不會認識你了。”
“我寧願她不要認識我!我只要她以普通人的身份爲自己而活!”商雲惡狠狠地瞪着東長老,憤怒地說道。
“哎,天地之事,豈是你我能夠左右的。”東長老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毀了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你已經毀了!”
“我沒想到會這樣。”
“你沒想到!你沒想到的事多呢!”
正在商雲氣頭上,東長老“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衆人一驚,商雲停止了聲討。
“我沒有資格再爲自己做任何辯解了,就算我用天命不可違來爲自己開脫,我都不能否認,是我當初瞎了眼,看錯了人,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東長老誠懇地說道。
褐衣男子挑了挑眉說道,“啊,你不說,我都被這姑娘打岔打忘了。前些日子一個黑色錦緞龍袍怪人帶着四個與你來時服裝相似的人來鳳瑾皇城造次,不知你與他們有何淵源?”
東長老一驚,說道,“他們又來了?”
“又?!”澈王在身後也是不解,放聲問道。
“那日我來到鳳璟,也是因爲張饒上用蛛絲控制了我。他欲攻佔鳳璟皇城,控制澈王,做天下的王!而我僅僅是他的一個傀儡罷了。虧得穆鱉前輩仁善,將我體內的蛛絲悉數打出,還打傷了張饒上。我原以爲張饒上受了如此的重創會安分一些,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哦,那一日大哥被迫和我們擠在一起,就是因爲那個叫作張饒上的人?”杜鬣提高了音量問道。
“是,敢問杜鬣前輩,那日擒走穆鱉、弩波兩位前輩的,可是一個灰藍色皮膚,乾瘦的男子?”東長老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試探地問道。
“是。你說的第一次來犯,我和二哥睡得很沉,並不知曉,但這一次,我是看到的。那人身穿黑色錦緞龍袍,懷抱一隻黑貓。”杜鬣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他身後跟着三個男子,我並未看清他們的面容,便逃了出來。”
“咚!”一聲,東長老向着他們衆人的方向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您這是何苦?”杜鬣伸手想要扶起東長老。
東長老一把打過杜鬣的手,商雲也是嚇了一跳,她連忙伸出手來欲拉東長老,東長老亦是不予理睬。宋澈的目光全在自己懷裡的柳雅絮身上,並未關注東長老。宋峰見東長老對商雲不予理睬,一把將商雲拉回了自己懷裡,安撫着她。
東長老放開嗓門,堅定地說道,“張饒上之禍全因我判斷失誤,誤信不該信之人,導致家不像家,國不像國。文槡如此,鳳瑾亦是如此,以後更不知道誰的國家會受其禍害。這第一個頭,是爲我文槡已逝去的文槡王和信任我的翔佑教主而磕。”
東長老說罷,固執地又磕了一個響頭,接着說道,“若不是因爲我的判斷失誤,自以爲是地以爲,那日教主算出的文槡之災是宋緋來犯,且讓張饒上這個奸人守殿的話,也不會迫使汶翎教主連人都做不成!這第二個頭是爲她而磕。”
“你…你知道?!”商雲顫抖地問道。
“我知道。早在張饒上迫我攻打宋緋轄地的時候,我偶遇汶翎教主便已發現,汶翎教主她…那時僅是魂入血泥而造就的泥身,且魂魄不全。”
“這都是你的錯!”商雲顫抖地抽泣道。
“是,都是我的錯。”東長老堅定地迴應道。
“雲兒,沒事了。”宋峰緊緊地將商雲抱在懷裡,心疼地說道,“都過去了,他也不想的。”
“咚”的一聲,東長老磕下了第三個響頭,他誠懇地看向澈王,說道,“這第三個響頭,是爲鳳瑾而磕,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
澈王搖了搖頭,擡了擡手,微微笑道,“看起來,你只比我大了幾歲,但怎麼說,你都是長者。無論你做了什麼,都不應該如此,我們是小輩,再怎麼說,你這樣做都是折煞我們了。”
“可現在鳳瑾皇城已經不復存在了!那些居民也化作了不可動,不可行的石塊!若不是杜鬣前輩有意放我們出來,澈王,你也將與他們一樣石化在那塊石頭上啊!難道,你就一定不恨我們嗎?”
“只要雅絮好,一切怨恨都不會在我這裡存留太久。”宋澈寵溺地看了一眼懷裡的柳雅絮,說道。
“澈王寬宏大量,在下自愧不如。”東長老,雙膝跪地,拱了拱手,說道。
宋澈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寬容,而是真的像你最開始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天註定。我們逃得過他第一次進犯,逃不過第二次。張饒上這樣的人比較可怕,我看得出來,就算你不信任他,不讓他守殿,他一樣有辦法謀朝篡位。皇城居民因我石化,是我做王的失敗。對我來說,這不僅是一次災禍,也是一次磨練,只有在逆境中生存下來,才能成爲更強大的人。這不是你的錯,而是你給我的禮物,一個讓我,成爲更強大王者的禮物。”
東長老聽到這番話,雙眼有些微溼,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向宋澈鞠了一躬,說道,“沒想到你會這樣想,謝謝你。”
“是啊,不是你的錯,再說了,我也不是我師姐,你要道歉,當着她的面道。”商雲依附在宋峰懷裡,看着東長老的方向,冷冷地說道。
“商雲姑娘知道汶翎教主現處何處?”東長老激動地問道。
“我也不是很確定,至少我出來的時候,她還在。”商雲照實說道。
這些日子,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真的。她並不確定束汶翎會乖乖地待在谷底。
“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到她,只要有可能見到她,我都會去。”東長老目光如炬,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