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珀暗羅想了很多,她回憶起緞岫看言君戚的眼神,以及緞岫在自己身邊的樣子。她看得出來,緞岫在自己身邊,並不是真正的快樂,而對於言君戚,她卻充滿了不捨和留戀。也許,束、文兩人說的有道理,自己用錯了方式在愛她。也許,真的應該放手,讓緞岫自己去選。
珀暗羅小心翼翼地在束汶翎身邊坐下,靜靜地守着她,等待着她清醒。
天,慢慢的泛白。
“岫兒。”珀暗羅試着喚着緞岫。
緞岫雙眼迷離,似有醒意。
陽光灑下,打在了緞岫的臉上,珀暗羅靜靜地看着緞岫的側顏,寵溺地微微笑着。
似乎是感覺到了陽光照射,緞岫的眉頭皺了起來。
“岫兒?”珀暗羅再次嘗試將她喚醒。
緞岫眉頭緊蹙,雙脣微張,雙眼慢慢地張開,眼前的光明讓她有些迷惑,她定了定神,疑惑地眨了眨眼。
“岫兒。”珀暗羅微笑地看着她,輕輕喚着她。
緞岫順着聲音的方向把頭扭了過來,珀暗羅正寵溺地看着自己。緞岫不解地眨巴着眼睛,問道:“師尊,怎麼了?!我們怎麼會在這裡?怎麼回事?!”
珀暗羅搖了搖頭,隨便編了一個理由,說道“沒事,我昨晚突然想到一個新的香配,出門練香。不放心你,便讓門人幫我把熟睡的你伏了過來。”
“哦。”緞岫沒有過多懷疑,對珀暗羅所說的話,全部接受了。
“岫兒,如果…”珀暗羅低了低頭,有些猶豫地接着說道,“如果…我允許你去找言君戚,你會去嗎?”
“可以嗎?”緞岫突然有些興奮了起來,她抓住了珀暗羅的手腕,欣喜地說道。
珀暗羅低頭掃了一下緞岫抓住自己的手,她從未見過緞岫如此開心過,她不由地有些失落,心,抽痛着。但她卻沒有表現出來,她強忍着心痛,微微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只要你想。”
“好!你帶我去!”緞岫興奮地說道。珀暗羅不知道她爲什麼那麼興奮。
珀暗羅咬了咬牙,扶起了緞岫,將她帶到了樹林附近的城鎮裡。她找到了言君戚所住的客棧,對緞岫說道,“我就不陪你進去了,我跟他並不熟。”
“我不會太久的!我只想看看他的傷好些了沒有。”緞岫抓住了珀暗羅的手腕,緊張地說道。
珀暗羅搖了搖頭,微微笑道,“沒事,你去。我在月影宗等你。”
見珀暗羅如此固執,緞岫也就不再堅持了,她點了點頭,便走進了客棧。
珀暗羅的心,抽痛的厲害。這一刻,她覺得她被拋棄了。只要一提到言君戚,緞岫的眼裡就會犯着光芒。她顫抖地抽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呼出。也許,她應該習慣這種心痛,但至少這一刻,她習慣不了。她抿了抿嘴脣,強行將眼睛裡打轉的眼淚慢慢逆回,艱難地邁着步子,出了城。她每邁一步,心都忍不住顫動着。
言君戚每日起的都很早,店裡小二一般都得早起提前準備,言君戚卻比他們起的更早。因爲他每日都要晨練,這是他在萬宗觀裡養成的習慣,天未徹底大亮,是吸取天地精華最好的時期。
這一日,言君戚像以往一樣早早地起身鍛鍊,剛鍛鍊完,正從後院回到大廳,準備吃早飯,卻意外地看見了緞岫從門外進來。
緞岫走得急忙,一下便撞到了言君戚,言君戚本能地伸出手來,一把抱住了她。
在看清眼前的人後,言君戚不由地興奮了起來,“姑娘,是你!”
緞岫並沒有完全看清對方的臉,她恍惚間聽見有人喚她,她定了定神,睜開了雙眼,她定睛細看,言君戚稚嫩的面頰進入了她的視線,她不由地興奮了起來,“小道士,是你?”
緞岫見到言君戚生龍活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大石總算是放下了。
言君戚緊張地鬆開了緞岫,紅暈爬上了他的面頰,他害羞地低着頭。
緞岫欣喜地環顧了一圈言君戚,松柏一般的站姿,精神抖擻,狀態極佳,“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言君戚靦腆地問道,“你…你是來找我的嗎?”
“是,我不放心你。畢竟你是因爲我才挨的鞭子。”緞岫有些愧疚地說道。
“你…你師父讓你出來?”言君戚有些疑惑地問道。
“是啊!”緞岫直言不諱道。
言君戚皺了皺眉,有些不解,“那她沒說什麼嗎!?”
“什麼?沒有啊,她什麼都沒說啊!”緞岫眨巴着眼睛,傻傻地說道。
前些日子珀暗羅一副誰要帶走緞岫就殺了誰的樣子,而現在,卻放任緞岫在客棧的大廳裡亂跑,言君戚也很是奇怪。
“你沒事就好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師尊要等急了。”緞岫安心地說道。
“姑娘,你既然你已經出來了,就別回去了。”言君戚伸出手,攔在了緞岫面前,畢竟他看出來緞岫畢竟不是人之血肉,他不想再放任緞岫就這個樣子下去了。
“不行啊,我答應了師尊的呀!”緞岫有些焦急地說道。
“在下不明白,你爲什麼還要回去。”言君戚皺着眉,十分不解地問道。
“因爲我師尊對我很好,我不想傷害她。”緞岫笑了,她的笑是那樣的純淨。
“好吧,那我送你。”言君戚無奈地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道。雖然他很想將緞岫帶回來,但是既然緞岫自己不肯,他也無緣強求。
言君戚回到了那個樹林,用從萬宗觀那裡得知的方法四處搜尋着。銅鏡倒是拿在了手上,但卻沒有發現任何一棵樹是有異樣的。
緞岫靠着言君戚絕望地看着那片樹林,忍不住大喊道,“師尊!是我啊!是岫兒!我找不到您了,您出來接我一下好嗎?”
空蕩的樹林除了迴音,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你不要岫兒了嗎?!師尊!”緞岫有些惶恐地再次喊道。
自從失憶以後,除了商雲就是珀暗羅對她最好。雖然珀暗羅對她的好經常讓她害怕,但是珀暗羅就像是一棵大樹,讓她依附,保護着她。她一直都很貪戀珀暗羅對她的溫柔,而這一刻,連珀暗羅在哪,她都不知道,一種毫無來源的無助感充斥着她。
“你…真的…不要岫兒了嗎?”緞岫壓低了聲音,不由地抽泣了起來。
言君戚一把抱將緞岫抱進了懷裡,安慰道,“姑娘,不怕,在下還在。你師尊可能是有她的原因纔不見你的,在下相信,她不是真的想要拋棄你。”
緞岫的獨臂反手抱住了言君戚,她抽泣着,沒有再說話,她的心很亂,她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澀澀的。
“姑娘,不怕,沒有師尊,你還有在下!在下答應過你要幫你找回記憶,既然在下說過,在下就一定會做到!”言君戚鬆開了緞岫,堅定地看着她。
緞岫眼泛淚光,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這個人,有一種傻氣,這傻氣,卻很靠得住。她笑了,一種暖意充斥着她,就像是三月裡的初陽,溫和而又舒適。
緞岫安心地看着他,微笑着點了點頭。
看着緞岫微微擡起的嘴角和眼角,言君戚的心,算是放下了。
言君戚在和緞岫相處的日子裡,對緞岫無微不至的關懷讓緞岫十分感動。他讓萬宗觀的長輩做了一隻符手,隱在緞岫的衣服裡。自從緞岫來到他身邊後,他便給緞岫買了很多衣袖寬大的新衣服。因爲月影宗女子必須露出臂膀,所以緞岫的斷臂原來一直都是露在外面的。爲了讓緞岫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不會惹來他人異樣的眼光,言君戚也算是細緻入微了。
言君戚帶着緞岫回到了萬宗觀,希望萬宗觀的人可以幫助他找回原來的束汶翎。但是萬宗觀觀主向華接觸到了緞岫後,卻無奈地搖了搖頭。
“戚兒,我知道你心善,但是這姑娘比較特殊,我想,我也沒有辦法。”萬宗觀觀主無奈地嘆氣道。
“可是…觀主,因爲萬宗觀的教導,我才得以看出這女子的不完整之處。難道萬宗觀只能‘診斷’,不能‘醫治’嗎?”言君戚情緒有些激動,他質問着向華。
“哎…”向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微閉雙眼,說道,“你這比喻倒也確切,萬宗觀很多時候,真的是這樣的。請你諒解,我真的幫不了你。”
見過向華後的一個下午,言君戚站在萬宗觀浮華亭的圍欄邊,靜靜地望着亭子對面的假山發呆。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文清幽,怎樣面對緞岫。他曾承諾過,可以幫緞岫找回原來的那個自己。而現在,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他覺得自己很渺小,很沒用。
緞岫在後院裡散步,看到了言君戚,她微微一笑,走向了他,歡愉地喊道,“小道士!”
緞岫的呼喚拉回了言君戚的思緒,他眨巴着眼睛向緞岫的方向看去。緞岫開心地向他揮了揮手,言君戚表情有些沉重,慢慢地走了過去。
“怎麼了?小道士,不開心嗎?”緞岫關切地問道。
“對不起…我恐怕,沒有辦法幫你找回記憶。”言君戚有些愧疚地看着她。
緞岫卻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輕快地說道:“我還以爲什麼事呢!快,別犯愁了!笑一個。”
“可是姑娘,在下沒能實現對你的承諾,是在下沒用。”言君戚傻傻地看着緞岫,抱歉地說道。
緞岫搖了搖頭,說道:“我失去記憶後,遇上了那個叫商雲的丫頭、你、以及我師尊。你們是我失憶以後,對我最好的三個人。你們對我好,都不是你們應該的,但你們若要負我,我也不覺得是什麼過錯。再說了,你又沒負我,這不過就是一個虛無的承諾罷了,忘了它!”
緞岫的笑像正月裡的陽光那樣溫暖,言君戚不由地感動了起來,“姑娘,你真的這麼想嗎?”
緞岫點了點頭,說道:“我找不到她們了,我現在只剩你了。我不知道我師尊爲什麼不要我了,但我希望,你可以永遠在我身邊。”
言君戚眼眶有些溼潤了,他想也沒想便抱住了緞岫,堅定地說道,“姑娘,我答應你!我絕不負你!”
“呵,我相信你,若非能力不夠,你確實不會負我,也不會騙我。”緞岫反手抱住了言君戚,柔柔地說道。
言君戚惶恐地推開了緞岫,堅定地看着她,說道,“就算是在下能力不夠,我也會想盡辦法讓你開心!”
緞岫欣慰地笑了,她伸出了手,撫上了言君戚的面頰,緩緩地說道,“我不知道我以前是誰,我受夠了記憶中的空白,如果你真的有這個心,不如我們成親吧。我過去記憶是空白的,我不希望以後也是。”
言君戚一聽,驚訝地看着她,傻傻地問道:“你…你剛纔說什麼?”
“君戚,我們成親吧。”看不出來緞岫情緒的起伏,她淡淡地說道。
“真的嗎?”言君戚欣喜地傻笑着,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癡癡地又問了一次。
緞岫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認真的。雖然我知道,我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但我希望有個肩膀可以依靠。我不想再漂泊了,我累了,我希望有個家。我不想知道以前自己是個怎樣的人,現在的我,只想做你的妻子,你的言夫人。”
言君戚瞪大了雙眼,傻笑着。他一把抱起了緞岫,興奮地在後院裡旋轉着,“我言君戚,有妻子了!”
那愉悅的笑聲,充斥着整個後院,不遠處的珀暗羅,看到了這一切,她的心不自覺地抽搐着。她爲了讓緞岫找不到自己,將總宗的那棵樹門給據了,掩上了巨石。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找不到自己的緞岫居然會這樣選擇。她的心,就像被扔進了冰窖裡一樣,又冷又痛。這幾天自己一直都在暗處觀察着緞岫的一舉一動,原本以爲這幾天便可以將她帶回去,卻怎麼都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珀暗羅猛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將眼淚吸了回去,暗暗地想道,‘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自然會祝福你。’
緞岫安心地靠在言君戚的肩上,暗暗地想道,‘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師尊,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不怪你,但我希望沒有我在的時候,你可以好好的。’
後院裡的三個人,除了言君戚以外,都各有心事。珀暗羅和緞岫這兩個人,就這樣,莫名奇妙地,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