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城市已經被霓虹點亮,大都會的夜生活氣氛漸漸渲染開來。街上行走着各色的人羣。
儘管喧鬧,警車的呼嘯聲還是分外刺耳,引得過往路人側目。
夕子坐在車裡,明知道路兩旁的人看不清自己的臉,還是忍不住低下頭。
雖然偶爾因爲粗枝大葉會闖點小禍,可進警局,夕子這是頭一次。
車子停了下來,女警給夕子開了門,示意她跟自己走。
夜晚的警局,大部分的警員都已經下班了,走過一間又一間昏暗的辦公室,夕子心裡有些發憷。女警在一間房門前停了下來,夕子擡頭,門上寫着“審訊室”。
夕子彆扭了一下,怎麼把自己當成犯人了。
夕子坐定沒多久,矢謙開門進來了,手裡端了杯咖啡,後面跟着藤原。
這個警局就沒有別的警察了嗎,夕子扶着額頭,無奈得想。
“森野小姐,”
矢謙坐了下來,雙手合着,友好地對她笑了笑,低頭輕聲說:
“謝謝你這麼給我面子啊。不過這麼晚,豬排飯是沒有了,不如喝杯咖啡吧。”
夕子瞄了一眼咖啡,沒有伸手接:
“警官,你不是要用這麼老套的手法取我的指紋吧?”
矢謙聽了一愣,連忙擺手:“啊,怎麼會!”
“警官,你們真的是懷疑我?”
夕子臉色因爲生氣有些泛紅:“就憑鄰居說我們吵架嗎?情侶之間吵架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藤原站起來說:
“呃,森野小姐,你稍微冷靜一點。我們不是懷疑你啊,其實案子沒破,有嫌疑的人很多。希望你配合回答幾個問題,好破案嘛。”
夕子看了他一眼,往椅子上一靠:“那問吧。”
藤原問了夕子和大宮和也的關係。
夕子開始一邊回答,一邊回憶起跟和也的過往。他們是高中校友。和也高中畢業後,就來了東京念大學。
兩個人開始交往是在一年前,高中舉辦同學聚會,重逢之後,以前不怎麼說話的兩個人忽然很有感覺。
很長一段時間的異地戀後,夕子決定放棄家鄉的工作,來東京跟和也在一起。
往事浮現在眼前,夕子的眼眶溼了。
矢謙見狀有些不知所措:“喂喂喂喂,森野小姐,你不要哭啊,我看不得女人哭。你不要這樣。”
看着矢謙的樣子,夕子忽然想起向井給自己遞紙巾這件事。對向井的懷疑又涌上心頭。
“那個,警部補。”
夕子吸了下鼻子,緩了緩情緒說:“你們查過那個叫向井的男人嗎,就是那個高個子的?”
矢謙想了想:“哦,你說那個牛郎啊?”
“牛郎?”夕子眉頭一皺,“你是說那個,那個,那個叫板你的向井嗎?”
矢謙揚了揚眉毛,做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是啊。很難想象吧,看他像個讀書人的樣子,呃……不過,這種事情很難說的……”
這個傢伙居然是個牛郎!一想到他給自己擦眼淚,夕子就一陣反感。
“對了,”矢謙好像回過神來,“你要查向井什麼啊?”
“嗯,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我家門口了,我們家的門是他弄壞的。”
“哦,這個他有說過。”藤原翻開記錄,遞到矢謙面前:“這也是他爲什麼會在案發現場的原因。”矢謙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問夕子:“有什麼問題嗎?”
“呃……”夕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這個警察比章魚還笨,完全靠不住!除了下巴上纏着的繃帶就沒有顯眼的地方。天啊,這種人是怎麼做到警察的。
算了,大不了自己來查。
“沒有問題了,”夕子對矢謙笑了笑:“我可以走了嗎?”
矢謙有些錯愕。
“你沒有扣留我的理由吧,矢謙警部補?”夕子問。
“好吧,”矢謙嘆了口氣,示意藤原讓夕子走,然後對夕子說:“早點回去休息,如果想到什麼線索及時跟我們聯繫。”
有線索也不跟你聯繫,夕子想,但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走出警局,夕子看了看手錶,快兩點了。
午夜的冷風吹來,夕子合了合外套。該死的警察,把自己帶過來,現在又不肯送自己回去。這個時間恐怕沒有地鐵了。看來明天要請假了。
走過幾個路口,夕子意識到自己迷路了,不過沒關係,夕子苦笑了一下,反正也不會更糟糕了。
漫無目的地着,夕子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路邊的人開始漸漸躲起來。幾個穿着露肩洋裝的女人路過,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夕子。夕子的着裝跟她們完全不同,一般的通勤外套、白襯衫、黑色筒裙。夕子站定下來,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酒吧區,街邊滿是顏色跳躍的廣告牌寫着曖昧的廣告語,很多上班族裝束的男人,大部j□j邊都站着穿着妖嬈的女人。儘管很晚了,但還是很熱鬧。
這是哪兒?
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走到夕子身邊,把手搭在夕子的肩膀上,順勢摟了過來:“喂,小姐,你很特別啊。怎麼稱呼?”
“喂,你幹什麼?”
夕子一把甩開男子的手,驚恐地看着他。
男子有些驚訝,然後曖昧地笑笑:
“這是新的攬客手法嗎?你是哪傢俱樂部的?”
夕子退後了一步,她反映過來了,這裡八成是個紅燈區,這個男人把她當成那種女人了。
“我不是那種女人。”
“切,不是那種人你半夜來歌舞伎町幹什麼?”男人撇了撇嘴,轉身走了。
歌舞伎町?傳說中的紅燈區。不會吧,怎麼走到這裡來了。據說這裡犯罪率很高,夕子有些害怕。趕緊離開吧。
夕子回頭看了看馬路,試着攔出租車。現在人來人往的,出租車很搶手。
無奈,夕子雙手抱在胸前,低頭走着,不時回頭張望有沒有空出租車。
一輛空車開來,夕子連忙興奮地招了招手。出租車在她前方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太好了,夕子朝出租車奔過去。
忽然,前方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走向了出租車,拉開了車門,扶着身邊一個穿着考究的女人上車。
女人依依不捨地攔着男人的腰:“龍之介,你什麼時候才肯陪我去酒店喝一杯。”
男人湊在女人耳邊說了幾句,女人撒嬌地推了他一把,上了車。
夕子快步跑了過去,奪住車門:“喂,你幹什麼?這是我叫的車!”
說着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露出驚訝的表情:“向井亮!你……”
男人立刻捂上夕子的嘴:“噓——不要在這裡叫我的名字。”
夕子手一鬆,車裡的女人順勢拉上門,車子開走了。
向井亮對着車子揮了揮手,轉身撇下夕子要走。
“等一下!”夕子拉住了向井亮的衣角:“你怎麼會在這兒?”
向井把衣角從夕子手中扯下來:“這個問題應該我來問你纔對吧。”
“我剛從警局出來,所以……哦~~”
夕子恍然大悟,指着向井:“我知道了,矢謙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是牛郎!”
向井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那個警察下巴纏着繃帶嘴巴還那麼大。是啦,怎麼樣吧。還有,拜託你對我的職業尊重一點,我是一名男公關。”
說完向井遞了一張名片給夕子。
夕子接過名片,念着上面的名字:“龍之介?”
“是啊,在這裡不能叫真名的。”
向井望了一眼身後俱樂部的大門,“我得去上班了,你自己叫車回家吧。”
這個傢伙連名字都不是真的!
夕子看着名片,他真的很可疑。之前明明一副章魚樣,現在看起來很機靈啊,他真的會走錯層嗎?和也跟他會有什麼關係呢?一個上班族,難免會跟老闆來這種地方。但是爲什麼會跟一個男公關有關係呢?難道是買兇殺人?
夕子想不明白。一定要查查這個傢伙。
夕子又瞄了一眼名片,“DARK?PRINCES”,擡眼看了看眼前的俱樂部招牌,就是這家了。
夕子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向大門走去。
所謂男公關俱樂部並不是夕子想象中的那樣糜爛,雖然燈光很暗,但很是雅緻,和高級的酒吧沒什麼區別。大部分的桌子邊都是兩個人在親密的聊天,只有少數幾桌圍着好幾個人,看起來像在聚會的樣子。
一個戴着珍珠項鍊的女人走過來:“這位小姐晚上好,我是本店的值班經理千惠,這麼晚纔來,是想找誰啊?”
“哦,”夕子回想了一下向井名片上的名字:“我想找龍之介先生。”
“有眼光。龍之介可是我們這裡最受歡迎的男公關,不過他到下週都預約滿了。不如我給你推薦個別人。”
千惠指着酒吧櫃檯旁邊的一塊廣告牌,“小姐你看看有其他你喜歡的嗎?”
夕子看了一眼廣告牌,最頂端是向井和另一個男人的大幅照片。這兩個人應該是最受歡迎的。向井的頭像邊寫着“龍之介”,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是“阪東仁”。一定也是個假名字。
兩人的照片下還排列着一溜兒男人的照片。
夕子想着,既然是頭牌,那應該很有名吧。先找個人來問問他的情況。夕子隨手指了個照片。女人會意地點了點頭,將夕子引到了一個座位上。
很快,一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在夕子的對面坐下。夕子點了杯飲料,開始跟男人詢問“龍之介”的情況。
這個男人對“龍之介”在俱樂部之外的情況一無所知,反倒是不停地勸夕子點酒。
夕子連喝了兩杯,看了眼牆上的鐘。都五點多了,俱樂部的大部分客人都離開了。夕子嘆了口氣,走吧。
男人把賬單遞到了夕子手裡。
夕子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看着男人:“一萬五千塊!這麼貴!”
男人很無語地看着夕子:“小姐你不是吧,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什麼地方?黑店嗎?我只是喝了兩杯酒而已。”
千惠聞聲走了過來。
男人悄聲跟她說:“她是鄉下來的嗎,就這個樣子還敢找龍之介?”
“小姐,時間不早了,把賬結了吧,我們要準備打烊了。”
千惠的語氣不容分辨。
夕子抿了下嘴脣,掏出了錢包,裡面只有一張一萬塊,慘了。
“我來替她給吧。”一個聲音從夕子身後傳來。
夕子回過頭,向井亮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瞥了她一眼,掏出兩張一萬塊遞給千惠。
千惠滿意地接過錢,轉身走了。
“呵,”穿黑西裝的男人對着向井開玩笑地說:“我說龍之介,這位是?”
“我今天最後一個客人。”向井朝男人揚了揚眉毛,拉起夕子的手,往俱樂部門外走。
走出俱樂部大門,夕子甩開了向井的手:“爲什麼幫我?”
“不是幫你,做我們這行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可不想看到你在那鬧。”
向井不管夕子繼續往前走。
“那就奇怪了。”
向井走得太快,夕子緊趕兩步,追着說:“那你爲什麼要叫板那個纏繃帶警察啊。”
“因爲看不過眼啊,那個警察太腦殘了。”
向井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上車。
夕子緊隨着擠了進去,向井嫌棄地看了她一眼。
夕子瞪着他:“錢我會還你的,我纔不欠牛郎的錢!”
這個女人跟自己有仇嗎?向井納悶地摸了摸嘴脣,把臉瞥向車窗不再說話。
車子到了兩人租住的公寓底下的時候,東方隱約泛着亮光。
夕子滿腹的疑慮,同時也滿身疲憊。
這一晚上,似乎一無所獲。向井走在她前面,一句話也不說。
走到家門口,夕子纔想起門口已經拉上了警戒線。
夕子愣住了,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竟然忘了這點。公寓是不能住了,自己這是該去哪兒啊?
站了一會兒,夕子忽然想到了一個點子。轉身走向樓梯,跑到了503門口。
夕子想,要不求向井給自己暫住一下吧。雖然是過分了一點,但是隻要能進到他住的地方一定有線索。
雖然這傢伙對自己的態度似乎不太友好。但是不管了,厚臉皮一次吧。
夕子敲了敲門,向井叼着一片面包開了門。看到是夕子,向井抿嘴一笑,露在外面的麪包掉到了地上。
夕子一愣,這傢伙怎麼又一副章魚樣了。
“有什麼事嗎?”向井蹲在地上一邊撿麪包一邊問。
“那個,我的公寓被拉上警戒線了。”
夕子睜大眼睛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說:“我現在很困,但是沒有地方可以住。”
“哦,”向井擡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反應。
夕子撒嬌地看着他:“你看,大家都是鄰居,能不能讓我在你這裡借住一下?”
向井愣愣地看了她三秒鐘,然後站起來,推開門說:“哦,哦,好啊,請進,請進。”
夕子對他笑笑,走進了503,結構跟樓下一樣,房間還算整齊。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就睡沙發好了。”
一陣沉默。不見向井應答,夕子回過頭,發現向井坐在沙發邊上,一臉安逸得閉着眼睛。
不是吧!夕子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臉:“向井,向井,你怎麼了?龍之介?”
“呼——呼——”夕子聽到了鼾聲,向井已經睡着了。
什麼情況!夕子坐在地毯上看着向井,這隻章魚到底是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