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枯的《海妖曲》歌聲戛然而止,桑拿房內散出的熱氣悶得令人窒息。
向井蹲下身查看北山的屍體:“皮膚受到嚴重的灼傷,基本上都到達了二度燒傷。當時桑拿房的溫度應該非常高。”
向井擡起頭,看到角落裡空空如也的水桶:“嗯,礦石爐的溫度應該超過了八十度,如果把水潑在礦石上,水受熱產生的水汽足以造成這樣的燙傷。”
矢謙看着渾身發紅的北山,一陣噁心:“小子,你是想說,她是被燙死的。真是好慘啊。”
向井搖搖頭:“準確的說是被熱死的。她的皮膚被嚴重灼傷後,失去了排汗的能力。熱能積聚在體內無法排除,再加上嚴重的脫水,她是因爲臟器衰竭和電解質失調而死的。”
向井抓起北山的手,手背因爲敲擊而血肉模糊:
“兇手的手法越來越殘忍,把北山關在這裡,反鎖上了門,慢慢等待她的死亡。北山的死亡過程應該持續了一段時間。她在臨死前一定感受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這間桑拿房的構造異常結實,又有隔音效果,即使力力氣再大,也沒辦法脫逃。”
春菜躲在夕子身後,聽完向井的話,不由渾身一顫。她瞪着雙眼神經質地打量着衆人。
“到底爲什麼,要把人一個一個地殺掉!”
宮下狠狠地抓着頭髮,這個曾經長風破浪的男人,此時露出了無助的神色。
矢謙看着躺在地上的北山,再看看牆上被吹出來一個個印子:“小子,你說得沒錯,她當時一定瘋了拼命地打牆壁。”
向井沉吟道:“這樣的話,就產生了一個問題。以北山的身手,一般人是不能近身的。她又對進食那麼警惕,被人下藥的可能也很小。兇手怎麼可能有機會把她鎖到這裡來。”
夕子想到了前夜北山曾經來找自己,輕輕推開身邊的春菜,走到向井耳邊,跟他耳語了幾句。
“管家先生,如果可以的話帶大家先去餐廳吧。”
聽完夕子的話,向井對管家河原說道:
“另外,可以給我北山木屋的鑰匙嗎,我要和警官去調查一下。”
北山的木屋離桑拿房並不遠,三個人沒走幾步就到了。
向井站在木屋門口,看着剛剛走過的路:“看來,兇手早就將一切安排好了。北山的木屋到桑拿房的距離是所有木屋中間距最近的。”
房門被打開了,北山的房間比黑崎的要亂一些。
向井在房間內掃視,目光停留在了一個精巧的小箱子上,從外形來看有點像化妝箱。但是北山的行事一貫像個男人一樣,從來沒見過她化妝。
向井疑惑起來,上前打開箱子,裡面是幾個一次性針筒和一盒試劑。
每個試劑瓶上都有個小標籤,標明瞭星期幾,旁邊有個括號,裡面寫着“早”、“中”或者“晚”。
向井想了一下,今天是星期四,查看了一下,發現標籤上“星期四(中)”的試劑瓶已經空了。而“星期四(晚)”的瓶子還是完好的。
看到向井對着一個化妝箱琢磨,矢謙好奇起來:“那是什麼?”
向井眉毛一展:“我想這個北山,有糖尿病。”
“糖尿病!”夕子驚訝道:“看不出來啊,她那麼壯實。”
“糖尿病二型只要在餐前半小時準時注射胰島素,跟正常人沒什麼不同。”
向井舉起了一個試劑瓶:“我想這裡面應該就是胰島素。”
矢謙恍然大悟:“哦,所以她每次吃飯都那麼準點,其實是之前注射過胰島素了,必須按時進食。”
向井嗅了嗅手中的試劑瓶,點點頭:
“我想兇手很可能是調換了她的試劑,可能把胰島素換成了麻藥之類的東西。等北山自己給自己注射了麻藥後昏迷了,兇手只要過來將北山搬到桑拿房就可以了。”
夕子咬住了下嘴脣:“可是我們都不知道北山有糖尿病啊!兇手怎麼會知道。”
“一切都在兇手的計劃當中。”
向井看着夕子:“兇手知道小倉咬拇指的習慣,也知道北山糖尿病的秘密。甚至,知道北山會在試劑標籤上註明使用的時間。如果是島主人也必然有每個房間的鑰匙。這是一盤處心積慮的殺人計劃,精細到可怕,每一步都已經被計算好了。”
向井嘆了口氣:“現在唯一能知道的是,北山最後注射的試劑是今天中午用的。用餐時間是十二點,她很可能十一點半就昏迷了。兇手應該是在那之後,到晚餐之前將她運到桑拿房的。”
矢謙說道:“哦,我知道了。所以我們現在應該去問問客廳裡的那些人,今天下午的不在場證明。那個青野也不能少,我這去叫他。”
堂屋內的衆人顯得有氣無力。
晚餐吃到一半被打斷了,又經歷了北山的死亡現場。所有的人都是一臉疲憊,筋疲力盡。
雖然倍感無力,夕子還是希望能夠讓大家打起精神來,她擠出了一絲微笑:“有人要喝茶嗎?我去煮點熱水。”
夕子走進廚房,拿起了水壺。
“森野小姐,”春菜急匆匆地跟着她走進廚房,阻止了夕子按下開關:“不能用這個水壺,這個水壺電路有問題,又會導致斷電的。”
夕子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
春菜遞上另一個水壺:“這個新的就沒事。上次山莊停電就是因爲那個舊水壺。”
向井看了一眼廚房的夕子,若有所思地在客廳坐下。
他跟大家簡單說了一下北山被殺的手法,開始詢問當天下午衆人的不在場證明。
“好可怕,兇手好像對每個人都瞭如指掌。”古川聽完向井的話,託着腮,半倚在沙發上,原本閃亮的眸子蒙上了疲憊:“我今天下午一直在木屋裡。昨晚上沒有休息好,所以睡了個午覺。”
宮下舉起了手:“我也是,這幾天被折騰得夠嗆。”
“連我都懷疑嗎?”春菜看着向井,眼神像只受驚的小動物:“我在這裡收拾完東西,大概不到兩點,那時候青野先生也在。之後就回房間了,一直到五點纔來這邊準備晚餐的東西。”
“沒錯,”青野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下午在這裡鼓搗那個無線電發報機,後來客廳裡沒人了,那破玩意兒又總是弄不好,就回房間了。”
見向井看着自己,管家河原有些奇怪:“連我都要說嗎?我今天下午在花園內修理園林,還遇到了森野小姐,不信你可以問她。”
夕子點點頭,看着向井。
“又來了,”矢謙擔憂地看着向井:“又是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哎,跟沒問一樣。”
向井無奈地嘆了口氣,因爲無法精確檢測北山遇害的時間就沒辦法推斷出兇手準確的行兇時間。可能作案的時間區間太大,所有的人都沒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
“那個,向井先生。”宮下的聲音裡夾帶這疲憊:
“如果沒有辦法查到時間,不如想想原因吧。這件事情可能還是跟海難有關。我覺得所有收到邀請的人,其實包括春菜小姐都上過月光號,這之間一定有不可分割的原因。”
說着看向青野:“青野先生,雖然你不承認,但你當時也在船上吧,事到如今就不要隱瞞了。”
青野癱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古川櫻脣輕啓:“其實姐姐當年還提起過一件事情。她當年上的救生艇在海上漂了好幾天才得救的,這個似乎是月光號上唯一失散的救生艇。”
“我記得這事,”宮下看着古川:“當時是有一艘救生艇過了三天才被發現。救上來的似乎是有五個人。”
“五個人,除去船長宮下先生,其他受邀人一共就是五個。”
夕子想起了北山和青野對峙的場景:“青野先生,你和北山女士是在那次海難中認識的吧?”
“所以黑崎先生才知道我不是古川香裡奈,”古川也望向了青野:“青野先生,你們是不是在同一艘救生艇上?”
青野將頭別向一邊,暴跳起來,衝向古川:“媽的,要你這個女人多嘴!”
宮下急忙站起來,一把按住了青野,青野剛要動手,向井按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青野先生!”向井呵斥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說實話吧!再瞞下去,很難保證你不會遇到危險!”
青野恨恨地甩開兩人的手,不甘心地瞪着兩人:
“是,當時我在救生艇上。他們都在。小倉、黑崎、北山,還有那個叫古川的女人。”
向井的目光鋒利:“那三天裡面發生了什麼?”
青野的眼神閃爍起來:“其實那個時候船上不是五個人,是六個。還有一個叫真鍋的老人也在救生艇上。但是他很快死了。”
“我記得是有個失蹤的老人叫真鍋。”宮下問青野:“但是根據記錄他是失蹤了。”
青野長嘆一聲:“他的身體本來就虛弱,兩天沒喝水就失去理智想去喝海水。我們都勸他別那樣,但是他執意要喝。沒想到一個不小心掉入了海中,沒幾下就沉沒了。”
古川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這件事情,我從來沒聽姐姐提起過。”
宮下狐疑地問道:“如果他是落水死亡,你們當時爲什麼不說。”
青野撇了撇嘴:“當時能獲救就不容易了,命是撿回來的,誰還顧得上別人。其他人不也沒說嗎?”
夕子並不相信青野說的話,她想起了小倉見到北山時的尷尬,北山和青野間的衝突。
如果這個叫真鍋的老人是自然死亡,這一切應該沒有那麼不堪回首。
夕子看了一眼身邊的春菜,發現她的手緊緊地捏着自己的圍裙。
向井看着青野說:“宮下先生似乎還說過當時還有一個孩子叫椎名,他是不是也在船上。”
見青野不說話,向井看着古川:“古川小姐,你姐姐有提起過嗎?”
古川抿起嘴,搖了搖頭:“我沒有聽說。青野先生,你記得嗎?”
“什麼孩子啊,我根本不知道。”?青野臉色煞白,忽然站了起來,對着衆人吼道:“呵呵,少在這裡一個個都在盤問我,你們當中的誰想殺我吧!呵呵,別把人當傻瓜了!”
“不可能!”宮下肯定地說:“我記得雖然當時救生設備齊全,但是我還是堅持每艘救生艇至少上七個人,以防萬一。你們船上不可能只有六個人。”
青野瞪着宮下,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青野先生,”向井犀利的眼神像一把劍,直透人心:“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那麼肯定兇手一定要殺了你。”
“呵呵,我爲什麼要回答你?”青野退後半步,向門口走去,連步子都踏步穩:“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回房間了,跟你們呆在這裡只有等死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