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夜班之後,白天的時光似乎轉瞬即逝。
夕子一覺醒來發現已經過了中午,感嘆今天白天被自己一覺就睡過去了。也許向井晚上變機靈,白天變癡呆章魚的毛病就是這份工作造成的。
夕子簡單收拾了自己,下樓準備去市區執行購物計劃。
“森野,你好。”
夕子轉身,是管理員藤田的侄女奈奈子。一個星期前,她說要等學校放假纔回來,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好啊,奈奈子。”夕子對她笑笑。
“你是要上街嗎?”
“是啊。”
“那太好了,”奈奈子拉住了夕子的手:“我們一起走吧。正好我回學校前,想去逛一下。”
電車到達了市區的購物中心,奈奈子興奮地拉着夕子進了一家音像店。
音像店今天似乎格外熱鬧,門口人頭攢動,許多女孩子正在櫃檯前排隊。
夕子有些納悶,她不是個有樂感的人,又過了狂熱追星的年紀,很少買音像製品。對於這般景象,不知是一貫如此,還是今天有什麼特殊活動。
奈奈子駕輕就熟地走到一個櫃子前取下一張CD,拉着夕子進入了隊伍裡。
“看,新專輯,今天首發。”奈奈子遞了一張CD過來,上面的歌手名字是“澤城優真”:“小優最帥了,我愛死小優了!”
夕子看了一眼唱片的封面,一個美少年,夕子覺得跟DARK?PRINCES的男公關看起來沒什麼差別。她抱歉地對奈奈子笑了笑:“不知道。”
奈奈子難以置信:
“你不知道澤城優真嗎?他超紅的,這兩年可是GLOW公司力捧的歌手呢!每張專輯的銷量都上前五榜單。電視劇的收視率也是超強。今年還要出演電影呢。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沒有澤城優真的排行榜,就不是真實的排行榜。你看今天這麼多人都是澤城家的粉。”
夕子聽得一愣一愣的,奈奈子並不在意夕子的反應,蹦蹦跳跳地去結賬了。
出了音像店,奈奈子便和夕子道別,上了去學校的車。夕子看了看時間,決定不回家,再等一下就直接去上班了。
一轉彎,夕子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是阪東,她有些意外。
自從第一天上班她救了阪東之後,這幾天阪東對她的態度都還算友好。不像俱樂部的人傳言的那樣難以接近。
夕子上前拍了拍阪東:“阪東先生。”
阪東回頭見識夕子,眉宇間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迅速地將手中的CD塞進了西裝內袋。
夕子察覺到阪東的驚慌,微微一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吧?你身體好點了嗎?”
“沒事了。”阪東嘴角一斜,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
走向路口,準備過馬路。
夕子上前扶住了他。阪東擡起胳膊眉頭微微一皺。
夕子忽然反應過來,阪東不是向井,不會在白天呈癡呆狀。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夕子吐了吐舌頭。
阪東倒是沒有在意,指着街對面的一家餐廳:“一起吃飯吧,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夕子連連擺手:“啊,不用,不用在意的。”
阪東沒理會夕子:“走吧。”
在餐廳的落地玻璃旁坐下,夕子纔看清了對面音像店的巨幅廣告,是那個澤城優真新專輯的大幅封面,大概有三層樓那麼高。畫面上的澤城優真雙眸略帶茶色,彷彿兩汪深潭。燈光完美得勾勒出他白皙的脖子一直到下巴的弧度,宛若天使。
看到夕子盯着廣告看,阪東問:“怎麼,喜歡那歌手嗎?”
夕子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其實是完全不知道啦,我很落伍的。唱歌什麼的,我不行的,我是音癡啦。”
“不會啊,你的聲音很好聽。唱高音區的歌應該很不錯。”阪東的語調平緩,聽不出是在誇獎。
夕子想起阪東剛纔買了CD:“阪東先生對音樂很有研究嗎?”
“算不上有研究吧,只是還蠻喜歡的。”阪東沉吟了一下:“偶爾會自己寫。”
夕子面帶欣喜:“你還會作曲?好厲害,希望有機會能聽一下。”
阪東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這是個秘密,你要幫我保密。”
夕子點點頭,將她的一縷頭髮捋到耳後,笑了。
吃完飯,阪東讓夕子在路邊等他。
不一會兒,一輛銀色的跑車停在了夕子身邊。阪東在車裡微微衝她點了下頭,算是示意夕子上車。
夕子目瞪口呆,天啊,男公關這麼好賺的嗎?看向井的樣子完全想象不到。看來米澤說得沒錯,阪東的客人一定是出手很闊綽。
夕子打開車門的剎那,忽然感到脊樑骨一陣發寒,她下意識地回頭一望。
“怎麼了?”阪東問。
夕子皺着眉頭,好像有人跟着自己。自從大宮和也的案子之後,她總覺得自己冥冥之中能感知到什麼。不是又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吧。夕子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不要。
華燈初上,行人在車燈、路燈和霓虹燈交匯出的夜色中流動開來。
DARK?PRINCES的招牌閃了兩下,亮了。
千惠進了辦公室,桌上是今天剛送來的雜誌。
她緩緩靠在辦公椅的椅背上,隨手拿起了一本。翻看間,千惠的眉頭蹙了起來。
千惠疾步走到了休息室區,看到幾個男公關在竊竊私語,千惠瞄了一眼擺在桌上的雜誌,看來他們也知道了。
向井走了過來,看到千惠的臉色不對:“怎麼了,千惠姐?”
見千惠不說話,向井看了看她手中的雜誌,接過來翻閱起來。
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
千惠向外場望去,阪東進了俱樂部,身後是夕子,門外有幾個看似記者的人,正在跟保安爭執。
千惠表情嚴肅,讓保安把記者打發了,指着阪東:“去我辦公室。”
阪東低頭,一言不發地跟着千惠走了。
夕子不明就裡地看着阪東和千惠離開,見向井正看着自己這邊。
“發生什麼事兒啦?”夕子問向井。
向井靠在牆上,調侃道:“怎麼你還記得我嗎?”
夕子嘟着嘴:“別那麼幼稚好不好!”
看到他手上翻開的雜誌,夕子一把奪了過來。
雜誌上大版面地登着《昔日偶像尾崎仁淪爲男公關》,標題用觸目驚心的顏色編輯,邊上是一張阪東的照片。
夕子粗略地讀了一遍報導。原來阪東的真名叫尾崎仁。曾經是著名經紀公司GLOW的藝人,五年前因爲犯了一系列錯誤被雪藏後又遭到解約。之後便在演藝圈消失了。前幾天有記者發現了阪東現在的情況,纔有了這篇轟動的新聞。
夕子驚得目瞪口呆。
忙活了一個晚上,那篇報導給夕子帶來的震驚依然揮之不去。
米澤有條不紊地擦拭着廚房,一邊跟夕子搭話:“哎,你看那篇新聞了嗎?原來阪東以前是偶像藝人呢。我說他那麼受歡迎呢!”
米澤回頭看了一眼夕子:“我說,這幾天我發現,阪東對你態度不錯啊。你們什麼關係?你還知道他什麼秘密不?”
夕子搖搖頭:“不知道。這報導我也是今天剛看到的。”
這時,廚房的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服務生衝進來,面色鐵青:“米澤,快弄點能解酒的東西,或者牛奶,有牛奶嗎?”
米澤手忙腳亂地打開冰箱:“怎麼了?”
“阪東他好像喝醉了,醉得很厲害的樣子。”
服務生的要求太過突然,米澤盯着冰箱一時沒了主意。
夕子見狀,翻出冰箱裡的芹菜和西紅柿,對米澤說:“把這些榨汁,也許還有點用。”
夕子端着菜汁跟着服務生走進休息區。
過了凌晨,大部分的客人已經離場。
阪東的休息室門大開着,兩個男公關站在門口,向井端着水杯在阪東身邊,擔心地看着他。
一走近阪東,夕子就聞到一股煙味夾雜着酒味:“阪東先生,把這杯菜汁喝了,會好一點。”
阪東半睜着雙眼,看着夕子,夕子覺得那眼神裡盡是苦澀。
“森野,”阪東一開口酒氣就撲面而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說完便站起來,走向衣架,因爲步伐不穩,差點摔一個踉蹌,向井上前扶住了他。阪東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個U盤,遞給夕子。
夕子眨巴着眼睛,莫名地看着U盤。
阪東的苦笑裡有種頹喪的美:“我答應給你聽的,我寫的曲子。”
夕子這纔想起白天阪東跟自己的對話。原來他曾是演藝圈的人,難怪他對音樂這麼感興趣了。
千惠匆匆走進來,看了一眼阪東,指着一個男公關:“這樣不是辦法,你跟我一起把他送回去吧。”
男公關點點頭,扶起了阪東。
向井看着阪東離去的背影,苦笑一聲:“這傢伙,我還以爲他不在乎呢。”
夕子看了看手裡的U盤:“他是借酒澆愁嗎?”
向井點點頭,惆悵地說:“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落魄之後曾經的輝煌來找自己吧。”
夕子擡頭看了他一眼,向井的表情有些落寞。他怎麼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
向井爲什麼會來做男公關呢,對於夕子來說還是個謎。
月光再次爬上了樹梢,卻被華麗的夜景襯得暗淡。經過一天時間的發酵,阪東的新聞已經傳遍了歌舞伎町的街頭巷尾。
夕子和向井走在去俱樂部的路上。
向井一如往常,雙手插褲袋地走在夕子左邊:“我說,阪東那傢伙昨天給你的U盤裡是什麼啊?”
“是他自己寫的歌。”
向井目視前方:“好聽嗎?”
夕子點點頭:“嗯,是蠻不錯的。”
向井看看夕子,嘴角勾出一個諷刺意味的笑容:“你不是音癡嗎?真的會聽嗎?”
夕子瞪了他一眼:“那真的是不錯嘛。不過,他那麼沉默的人,居然會寫出如此有活力的曲子。”
DARK?PRINCES的門口埋伏了幾個看似記者的人,夕子和向井對視了一下,無奈地進了俱樂部。
夕子一進廚房,米澤就匆匆靠過來。
“唉,昨天阪東後來怎麼樣啦?”米澤似乎真的挺關心阪東的。
夕子放下自己的東西:“千惠姐把他送回去了。”
米澤激動地說:“話說阪東先生真夠深沉,這個事情據說連千惠都不知道。我早就聽說以前一有客人問起他的過去,他便一笑了之,我還以爲是他故作神秘的計量。現在想來,阪東先生真的好帥啊。”
夕子勉強擠出一個敷衍的笑容,便開始工作。
接近兩點的時候,千惠憂心忡忡地走進了廚房。
“森野,”千惠叫住了夕子。
一向不露聲色的千惠忽然這幅摸樣,夕子也跟着擔心起來:“什麼事?”
千惠似乎很着急:“仁有跟你聯繫過嗎?”
夕子搖搖頭,睜大了眼睛:“怎麼了?”
“他今天本來不用來上班的。但因爲昨天那樣,我有點擔心他,整晚都在給他打電話,但怎麼都打不通。”
米澤聽罷,也緊張起來:“阪東先生不會有什麼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啊。叫龍之介,龍之介還偶爾能跟他說說話,要不讓龍之介去看看。”
千惠皺着眉頭點點頭:“我跟龍之介去看看。”
“我也去。”夕子邊說邊解下圍裙。
千惠駕駛着車,載着夕子和向井,一路向阪東的住所飛馳。
車在一幢獨棟小樓前停了下來。看着華麗的住宅,夕子瞠目結舌之際,看到了阪東的奔馳跑車也停在院子裡。
“做牛郎這麼賺錢的嗎?”夕子嘟噥道。
向井沒看她:“才知道啊。還吐槽我的職業嗎?”
夕子跟着他:“那不對啊,你怎麼住我隔壁呢?你的錢花哪兒去了?”
向井斜了她一眼:“多事。”
千惠推開了院子的矮門,一行人穿過院子。院子不是很大,種植着各色的樹木和花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貫穿其中。
千惠走到屋門前,按下了門鈴。沒有響應。
向井四下打量着阪東家的院子。
“難道出去了?”千惠按着門鈴,喃喃道。
“不會啊,”向井指了指院子裡的車:“車還在這裡。”
“現在怎麼辦?”夕子問。
向井摸了摸嘴脣,琢磨道:“我記得他好像有把備用鑰匙放在這的習慣。”說着,蹲下將門廊上放着的三個小花盆逐一擡起,果然其中一個的底下放了把鑰匙。
夕子有些意外:“你來過?”
“一年多前了吧。”向井拿起鑰匙開門。
門一打開,三人聽到了流水的聲音。
三個人順着聲音走進廚房,看到水池的籠頭沒關,正在嘩嘩流水。
“仁?”千惠關上水籠頭對着屋子叫了一聲。
“沙發!”向井發現異樣,警覺地衝進客廳。
夕子應聲向客廳看去。
阪東仁躺在沙發上,整齊得穿着襯衫,修長的腿擱在沙發扶手上。中長頭髮一如往常籠在臉頰旁。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但神態卻十分安詳。
“不是昏過去了吧,”夕子擔心問向井。
向井伸手搭在阪東的脖子上,臉色逐漸凝重起來:“阪東他,他好像沒有脈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