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開始感到酸脹,夕子纔想起今晚自己跟久保田走了好長一段路,之後又在案發現場站了那麼久,不自覺地倚靠在牆上。
同矢謙一起來的警員正在挨個給千惠和涼子做筆錄。
空下來才發現客廳的陳設相當精緻,再看地上躺着的白石健一,夕子不甚唏噓。無論生前如何的精彩,人始終無法掌控自己走向生命盡頭的方式。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夕子。
“喂,森野,我是久保田。怎麼樣?還在忙嗎?”
“久保田老師,嗯,是呢,問題還沒解決。”
“不需要老是叫我老師。是這樣的,這個週末我在學校有個烹飪公開課,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旁觀?”
“好啊,週末我有空,一定會去。”
“那太好了,先不打擾你了。週末見。”
夕子掛斷電話,發覺向井已然站在自己身後。旁邊還有矢謙和那個叫瀨川的保安。
向井斜了她一眼:“是那個小鬍子廚師?”
“要你管。”夕子別過臉。
向井鼓起嘴,悻悻地走向案發公寓。
松田正站在廚房裡自言自語:“嗯?奇怪。”
“怎麼了,前輩?”
松田指着廚房的刀具架,對向井說:“廚房所有的刀具都在,而且款式和兇刀不符,看來殺死奧寺美步的兇刀可能不是來自現場。”
“奧寺小姐被人刺死了?”瀨川問松田。
看着松田疑問的表情,向井指着瀨川解釋道:“啊,這是大樓的保安瀨川。”
松田點點頭:“哦,是啊,男主人白石中毒身亡,女主人奧寺別人刺殺了。案發的時候是你當班?”
瀨川的嘴脣顫抖着,臉色煞白,點點頭。
“那你記得案發期間,也就是今晚七點到八點,大樓有什麼可疑的訪客嗎?”松田問。
瀨川搖搖頭,眼神空洞:“那個,我可以抽支菸嗎?”
“抱歉,這裡恐怕不行。”
松田又轉身問向井:“小亮,有什麼發現嗎?”
向井眯縫着眼睛觀察瀨川的表情:“聽說瀨川先生似乎對推理很感興趣,不知道你有什麼看法?”
瀨川錯愕之餘,沉默半晌,露出接受挑戰的表情,向身邊的矢謙詢問了大致的情況。
聽罷矢謙的描述,瀨川伸手託着下巴,試着推斷道:“所以,案發的時候,現場是個密室。”
“沒錯。”
瀨川分析道:“既然是密室,那麼兇手是如何離開現場的呢?這個案子成了不可能犯罪。”
向井注視着瀨川:“密室這一點,是可以製造的。很可能是兇手想要掩蓋某些事實而使用的手法。”
“哼,”瀨川冷笑一聲:“那你倒是說說是如何製造的。”
向井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比起這個,還有更值得思考的問題。”
“什麼?”
“兩個死者的死因。”
向井摸了下嘴脣:
“不覺得可疑嗎,女死者奧寺是被人刺中胸口死去的,兇刀還可能是兇手帶入現場的。而男死者白石卻是中毒死亡的。兇手爲什麼要在自帶凶器的情況下,選擇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殺死兩人呢?這不是很麻煩嗎?
“而且,臥室的門被鎖上了。由這道門分割而成的兩個現場簡直有天壤之別。臥室裡凌亂不堪,雖然尚未確定是否有財產損失,但乍看之下會讓人覺得遭到了盜竊或是搶劫。而客廳卻格外地井井有條。咫尺之隔的兩個現場如此巨大的差異,讓人不得不在意。
“另外,女死者和男死者的死亡時間相差二十到三十分鐘,這段時間兇手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爲什麼要留下這個時間間隙呢?”
向井停頓了一下,盯着瀨川的眼睛:“最後纔是密室。我更關注的是密室的目的是什麼?如果像你說的,兇手製造密室就是爲了製造不可能犯罪,那就是爲了洗脫自己的嫌疑。也可以說,兇手一定是案發之後會被懷疑到的人。”
面對向井鋒利的目光,瀨川囁嚅一句:“我也不過是推斷嘛。”
“小亮,”松田蹲在白石的屍體旁,“有新發現。”
矢謙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松田身邊:
“唉,松田醫生,有新發現應該叫我吧!我纔是負責的警察!”
“什麼發現?”向井沒理睬矢謙,在屍體邊蹲了下來。
松田輕輕托起白石的頭部,指着腦後的位置:“死者的後腦被人用鈍器重重擊打過。”
說着,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觸碰了後腦,在向井面前攤開,手上沾有血跡:“血跡還很新鮮,應該是在死亡前沒多久受的傷。”
“擊打?”向井的目光在屋內掃視:“兇器是什麼呢?”
“不知道,”松田站起身來:“現在只能知道是鈍器,傷口的形狀要等進了實驗室才能確定。”
向井小心地打開白石的右手,細嗅一下,站起身,再次拎起了白石掛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一番摸索,從口袋中掏出了打火機和香菸盒子,放在茶几上。
“不覺得少了什麼嗎?”
“我知道了,”夕子叫道:“是菸灰缸吧。”
“正是,”向井點頭:“兇手用菸灰缸擊打了白石,並把它帶走了。”
松田低頭查看了傷口:“有這個可能,菸灰缸應該符合傷口的形狀。”
“原來如此,”矢謙摸着下巴:“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被你小子給搶走了臺詞。”
向井帶着狡黠對矢謙眨眨眼:“既然如此,你沒發現疑點嗎?”
“唉?疑點,”矢謙又愣住了:“什麼疑點?”
“兇手爲什麼要帶走這個菸灰缸?”
“這個,當然是爲了不留下證據咯。”
向井豎起拇指指着臥室的方向:“如果兇手心思如此縝密,爲什麼沒有將插在奧寺身上的兇刀一起帶走呢,這不是很矛盾嗎?”
“那會不會是……”矢謙的眼裡閃過了靈光:“我知道了,一定是一個非常昂貴的菸灰缸,所以兇手順手牽羊了。唔,真是個貪心的傢伙。”
“咳咳,”松田聽不下去,打斷了矢謙:“會不會是因爲血的關係。”
向井立刻會意:“你是說……嗯,有道理。”
“什麼就有道理。”夕子一臉疑惑:“我不明白。”
“因爲奧寺美步是被刺中心臟死亡的,”向井解釋道:“心臟要將血液輸送到全身,壓力非常大,如果被利器刺穿又迅速拔出的話,心臟的壓力可以將血液噴出很遠,最高紀錄能達到近十米。兇手沒有拔出刀,可能是不想被濺一身血,不好處理。”
向井對一個鑑證科人員說:“麻煩你,檢測一下兇刀上的指紋。”
“那個已經檢測過了。沒有任何指紋,跟全新的一樣。”
“兇手應該是戴了手套了,”向井推測道:“既然是這樣,那帶走菸灰缸應該就不是爲了掩蓋指紋了。”
鑑證科人員回頭問松田:“松田醫生,如果已經完成初步檢測的話,可以將屍體帶回去了嗎?”
松田點頭,起身讓鑑證科人員將屍體裝入黑色的屍袋。
“等一下。”看到白石的屍體被擡起,向井走近了一步。
白石右側的褲袋裡有白色的東西。向井從松田的手中接過鑷子,撐開白石右側的褲袋,發現那團白色是褲袋的內裡被翻了出來。他小心地抽出內袋,發現上面有一個小洞。
向井看了看勾勒出屍體方位的白線,又看了看大門。目光在屋內掃視,最後停留在了雜物間的木門上。
門打開的瞬間,一根魚竿掉了出來,向井望着地上的魚竿,嘴角掛上了似有似無的笑意。
瀨川有些慌神,刻意不看向井,對矢謙說:“警官,我想去樓下買些飲料。”
說罷對矢謙擺了下手,走出公寓,按下了電梯按鍵。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向井從他背後閃身進入了電梯,眼角帶着狡黠:“一起去吧,剛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瀨川的眉毛擰在一起,無奈地將臉別向一邊。
“聽說你很喜歡看推理漫畫?”向井試着跟瀨川搭話:“這樣的案件和漫畫裡的一樣嗎?”
“二次元和現實是不一樣的好嗎?”瀨川的話裡帶着一絲宅男的傻氣,又補充道:“但是這個密室殺人,應該不多見吧?”
向井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瀨川:“嗯,密室這個東西,目的到底是什麼呢?不知道兇手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能製造密室,應該智商不低。”
“我也這麼覺得,兇手應該是個很聰明的人。”彷彿覺得自己說錯話了,瀨川又解釋道:“因爲密室是非常複雜的手法嘛,漫畫裡都是那樣的,有好多機關的樣子。”
“哦。”向井意味深長凝視了瀨川一眼。
電梯停在六樓,走進了兩個主婦模樣的女人。
“瀨川先生,”一個女人拉住了瀨川:“聽說樓上出大事情了。”
瀨川瞄了一眼向井,尷尬地點點頭。
“是白石家嗎?”女人問得急切,不知道是出於關心還是八卦。
“是啊。”
“哎呀,”女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同伴:“我就知道白石先生要出事。他自殺啦?”
“自殺?”站在角落的向井發出疑問。
女人一個勁兒地點頭:“可不是嗎,這是奧寺小姐前不久跟我說的。白石先生最近情緒很低落,好像是工作不順利的樣子。真是可憐,這讓剛結婚的妻子怎麼辦啊。”
“啊,我也聽奧寺小姐說了。”另一個女人插嘴道:“白石先生工作很不順心呢,奧寺小姐好像一直很擔心他的樣子。”
電梯到達底樓,擺脫了兩個八卦婦人,向井和瀨川走向販賣機。
“這個案子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向井倚在機器上:“瀨川先生,不是要買飲料嗎?請吧。”
瀨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伸進褲袋,又抽了出來:“算了,這麼晚了,不喝了。”
“夜還長着呢,”向井掏出幾個硬幣塞進硬幣槽:“我請吧,濃縮咖啡嗎?剛見到你的時候,你就買了這個。一個下班要回家的人居然喝濃咖啡。”向井轉過頭,嘴角掛着笑意:“就好像知道今晚會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一樣。”
瀨川張着嘴,剛要分辯,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他。
向井接起電話:“喂,你個鼻涕蟲,我剛走開一會兒就來找麻煩。”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夕子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你快上來,我們收到了,收到了……”
聽到夕子的聲音帶着恐懼,向井急了:“收到了什麼?”
“遺書,死去的白石剛剛發來了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