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水接觸到皮膚,讓呼吸稍稍順暢了一些。
向井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白天的嗜睡讓他在夜裡總是精神百倍。但是這次的事件卻讓他有一絲挫敗感,自己似乎身處兇手的棋盤當中,每一步兇手都已經算到了,自己不過是個觀棋者罷了。
飽經風霜的前船長宮下,溫潤如玉的古川,忠於職守的管家河原,對海妖深信不疑的女傭春菜,和暴斂的青野,兇手一定就在這些人當中。
向井皺着眉頭,是誰?究竟是誰讓小倉的屍體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在黑崎被害之後的幾分鐘內和其他人一起出現在了現場,在不知不覺之中將北山鎖死在了桑拿房內。到底是誰布了這麼大個局?
向井橫躺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擱在扶手上。北山爲什麼要私底下去找森野,他想,這些人當年一定是做了什麼事,這件事恐怕就是兇手的動機。也許知道動機,多少可以探明一些真相。
不過,北山竟然會選擇森野傾訴,難道是這個傢伙笨笨的樣子特別親切嗎?想到這裡,向井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一揚。他坐起身來。森野那麼糊塗,就算北山曾經無意間透露過什麼,她也未必會記得,還是要去問一問。而且,不知道出了這麼多事,她一個人會不會害怕。
已經到了晚風吹面不寒的季節,向井快步走在月色下。
夕子的木屋離向井的沒有多遠,很快就到了。木屋的窗口一片漆黑,看來已經關燈了。向井皺起了眉頭,這傢伙還真是沒心沒肺,這麼快就能睡着。
向井想了一下,走到門前敲了敲門:“森野,森野?你個鼻涕蟲不是那麼早睡吧!”
沒有人回答。
向井接着拍門:“喂!我有正經事情要問你,快開門。”
門的那一邊還是一片安靜。
向井盯着木門,一雙明眸中閃過了不安,不會有什麼事吧?向井快步走到木屋的後窗,朝裡張望。他聽到了潺潺的水聲,難道在洗澡?不對啊,聽起來不像是淋浴的聲音。
向井警覺起來,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向井跑到回到木門,撿起一塊路邊的石塊敲擊門把手,並用身體大力地撞擊木門。
砰——門終於開了,水流的聲音愈加清晰。
向井應聲衝進了浴室,打開燈。
浴缸的水龍頭正在放着水,森野夕子緊閉雙目躺在浴缸裡,藍色的睡裙和濃密的長髮在水中緩緩浮動。此時水平面剛剛蓋過了她的鼻子。
向井大吃一驚,立刻將夕子從浴缸中拖出來,抱到客廳的地上,將她放平。
“森野,森野,快醒醒!”向井緊張地拍着夕子的臉。
夕子的頭髮如海藻一般黏在她的臉上,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沒有一絲血色。
混蛋,千萬別出事啊!
向井盯着夕子看了兩秒鐘,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夕子兩片溫潤的嘴脣,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嘴脣湊了上去。
深深的一口氣從向井的胸腔送入夕子的口中。
向井起身將雙手疊起,開始在夕子的胸口按壓。
“求求你,一定要醒過來!”向井看着夕子說道,重複地做着心肺復甦術。
向井的衣衫和頭髮都被打溼了,不知是沾到了夕子身上的水還是他的汗水。
一口水從夕子的嘴裡涌出來。
“咳咳——”夕子開始劇烈地咳嗽,全身隨之抽動。她本能地將臉別向一邊,虛弱地用手肘撐起身子,一邊咳嗽一邊吐出積在肺部的水。
向井長長地輸了一口氣,扶着夕子,輕撫她的背部:“森野,你醒了,太好了。”
夕子伏在地上,臉色蒼白,身體抖動地像風中的樹葉。從她口中吐出的水開始帶着粉紅的血色,夕子的蒼白的臉上閃過了驚懼。
向井將手搭在了夕子的頸部,安慰道:“沒事的,這是溺水後的正常現象。你的脈搏還算平穩。別害怕。”
待到夕子的咳嗽不再那麼劇烈,向井將她抱上了沙發,給她裹上了一條毯子。
夕子的嘴脣完全沒有血色,她無力地抓住向井的手:“向井,有人,要殺我。”
看着夕子蒼白的臉色,向井的心中涌起了憐愛之心。他替她將毯子拽好,扶住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嘶——”夕子的眉頭皺了起來。
向井察覺到夕子的痛苦,扶住她的肩膀,仔細地檢查她的後腦,皺起了眉頭:“好像腫起來了。”說着,張開手掌輕輕地替夕子揉着:“還好,沒出血。有人打你?”
夕子氣若游絲地答道:“嗯,聽到敲門聲,一開門感到後腦捱了一下。咳咳——”
向井隔着毯子抱住夕子,感覺到她此時依然在不自覺地顫抖。
他看了一眼浴室,兇手的手法很高明,將夕子打暈,放入浴缸,打開水龍頭,浴缸裡的水逐漸變多,蓋過口鼻,夕子就淹死了。如果根據死亡時間判斷的話,兇手根本不在場。
向井看了一眼懷中的夕子,她無力地盯着自己的腳尖,眼神充滿這驚懼,像只受了傷的小狗。
“不用怕,有我在呢。”向井撥開耷拉在夕子臉上的髮絲,溫柔地說。
夕子朝他眨了眨眼,眸中的驚恐減淡了一些,多了一絲寬慰。雖然剛纔命懸一線,但看到向井可靠的眼神,她心中的安全感增加了不少。
“好了,我今晚是不會讓你一個人呆在這兒的,”向井拉起夕子的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緩緩背起夕子,語氣裡有一絲霸道:“去我那兒吧。”
夕子趴在向井背上,覺得渾身軟軟的:“唉,謝謝你救了我。”
“謝就不用了,”向井側過臉,對夕子說:“雖然你很弱,但是隻要有我在,是不會允許你就這麼死掉的。”
向井走進木屋,將夕子放到了臥室的牀上,拿着大毛巾將她裹起來,輕輕地擦去身上的水。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看看有什麼藥可以給你用吧。已經笨成這樣了,再出點事情就不敢想象了。”
夕子躺在牀上,扯着被子看着向井,還想說什麼。
“我知道。”向井的嘴角微微勾起,把臉湊向夕子,兩人的鼻尖只差幾釐米:“我睡沙發嘛。還想我跟你睡一張牀嗎?別做夢了。我收費很貴的,賣了你個鼻涕蟲也付不起。”
夕子抿嘴一笑,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了過去。
看着夕子睡着,向井皺起了眉頭。
爲什麼呢?如果被攻擊的對象是受邀人的話,那是在兇手計劃內。但是森野是意外搭上的船啊。按照兇手的模式,不應該是無差異殺人才對。爲什麼要殺森野呢?
向井凝視着睡夢中的夕子,不明白兇手的目的。
不論如何,這無休止的殺戮必須要停止下來。一定要儘快找到兇手!
陽光灑進木屋,夕子慢慢張開眼睛,發覺自己渾身無力。
昨夜遇襲讓她渾身無力,夕子扶着牆站起來,雙腿還是有些發軟,肺部也隱隱作痛。走出臥室,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一覺竟然睡到快中午了。
看到向井蓋着毯子睡在沙發上,夕子露出甜甜的笑容。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來了,”夕子輕聲應道,走去開門。
矢謙一臉擔憂地站在門外:“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一早上沒看到你,你木屋的門開着,裡面亂七八糟的,我還以爲你出事了呢。”
說完看了看穿着睡衣的夕子又看了看向井:“拜託,你們兩個都,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唉,不懂你們年輕人啊。枉我還那麼擔心你。”
“警部補,你在想什麼呢?”夕子的還是沒有力氣,簡明得把昨晚的情況告訴了矢謙。
矢謙的嘴張大了最大限度:“你,你被人襲擊了!這又是什麼情況!”
夕子臉上依然沒什麼血色,沒有力氣跟矢謙多囉嗦。
“那,”矢謙撓了撓頭:“那我該乾點什麼呢?你在這兒等着,我把午餐給你帶回來?”
夕子搖搖頭,看了眼向井:“不用了,我們一會兒就過去。”
簡單洗漱之後,夕子換了衣服和向井一起進了堂屋。
一起吃早餐的人越來越少,衆人之間的緊張不言而喻。
夕子悄悄地打量着桌旁的幾個人,她不打算告訴這些人自己昨晚遇襲的事情。同桌的這些人中有一個人要殺她,想到這裡就趕到一陣發寒。她好像可以體會到青野的恐懼了,但是和青野不同,她甚至連自己要被殺的原因都不知道。
春菜的眼裡佈滿了血絲,顯然也是沒有睡好。
“各位,今天的午餐主食是蛋糕,請慢用。”春菜的語氣裡已經沒有了謙恭,滿滿的都是疲憊。
古川站起身來,拍了拍春菜:“春菜,你也累壞了,我來幫你吧。”
夕子接過盤子,看着蛋糕猶豫起來,會不會,會不會有毒呢?這種恐懼比之前的更加真實,讓她坐立不安。
一個盤子遞到了夕子面前,她擡頭看到向井帶着孩子的微笑。
“你在擔心嗎?我跟你換一個吧。”向井歪着頭。
夕子看着他深深的酒窩,推回了向井的盤子:“不用,沒那個必要。”
“放心吧,”青野冷冷地看了一眼夕子:“晚上纔會死人,那混蛋白天不動手。”
夕子點了點頭,撥開了蛋糕。
青野咬了口蛋糕,咀嚼幾下後,疑惑地將手伸進嘴裡。
“什麼東西?”青野嘟噥着,從嘴中掏出了一張紙條。
桌邊的幾個人立刻緊張起來。
青野皺着眉頭緩緩展開字條,渾身開始不能抑制地顫抖起來。
宮下從他手中接過字條,念道:
“白沙之上,海妖躲在身後,誰會灰飛煙滅”
當——春菜手中的托盤掉在了地上:“那,那是《海妖曲》的最後一句。”
矢謙瞪大了眼睛:“這,這不是還沒到晚上嗎?”
“操,這裡面不會有毒吧?”青野面無人色,衝到廚房的水池邊,用力扣自己的喉嚨,試圖嘔吐。
看着青野的反應,古川丟下了餐具,擔心地盯着餐盤。
青野吐完後,顫顫巍巍地走向春菜,一把抓起了她的衣領:“是你吧!蛋糕是你準備的,你是不是要毒死老子!”
又看着古川:“還是你?蛋糕是你分的吧?”
宮下捏住了青野的手,強行讓他鬆開了春菜:“青野先生,你先放手!蛋糕沒有毒啊,你這不是好好的嗎?”
青野鬆開手,推了一把宮下,跌坐在座位上狠狠地抓着頭髮。
夕子看着桌上的字條,蛋糕應該沒有毒。這只是兇手的預告吧,但是爲什麼之前都沒有預告這次卻出現了呢。夕子嘆了口氣,不知道等待這他們的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