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蟲鳴聲猶如海浪,一波高過一波。
阪東家的客廳裡燈火通明,卻靜得可怕。
阪東仁躺在沙發上,沒有了脈搏。
向井蹙着眉頭,看着面色安詳的阪東,問夕子:“你不覺得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怪嗎?”
原本一臉哀傷的夕子定睛看了看沙發,的確,阪東躺在沙發上,面色安詳。但是雙手的姿勢很不自然。左手微微握拳放在胸口,右手掌張開壓在耳後。
這時,屋外傳來了警笛聲。警方趕到了。
矢謙大步流星地走案發現場,身後跟着藤原。
矢謙一眼就看到了夕子和向井,瞪大了眼睛地對兩人說:“不是吧,又是你們兩個?”
向井沒心情和矢謙鬥嘴,禮貌地對他點點頭。
矢謙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阪東:“這個人,這個人,好面熟啊。”
藤原上前耳語了幾句,矢謙恍然大悟:“哦,就是那個做了牛郎的前偶像歌手啊。”
向井不願理睬矢謙?,看了一眼阪東,開始在屋子裡轉悠起來。
兩個警察開始給夕子和千惠做筆錄,此時,松田從門口進來。
松田麻利地取出棉籤,佔取了一些阪東嘴角的白沫,盯着棉籤說:“看樣子,是中毒身亡。”說完,松田吸吸鼻子,露出緊張的神色,對助手說:“快,打開門窗,這個氣味聞起來有些像硫化氫。”
向井一聽也緊張起來:“硫化氫?剛纔我怎麼沒聞到。”說着用力地吸着鼻子:“確實,臭雞蛋味……”
向井邊吸鼻子邊踱步到了矢謙身邊,對着矢謙的西裝嗅了嗅,擡起了眉毛:“警官,爲什麼好像是在你身上的味道。”
矢謙一臉無辜,隨即大悟,從內側口袋掏出了一個袋子。一股氣味撲面而來,向井厭惡地別過頭。
“哈哈哈哈哈哈,”矢謙拎着袋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前幾天雞蛋吃到一半就塞口袋裡,後來忘了拿出來了。”
在場的人都鬆了口氣。松田無奈地搖搖頭,示意助手繼續工作。
向井走向院子,四處張望。
完成測溫之後,松田仔細地端詳了屍體的狀況:“我說,警部補,屍體初步看來像是自殺啊。”
“正是呢,”一個法證人員點頭:“現場除了三個報案人,沒有任何外人入侵的跡象。傢俱和餐具都有擦拭過的痕跡,但是目前來看,是死者自己所爲,沒有第二個人在的可能性。”
矢謙聽了兩人的話,抓了抓下巴:“這麼說,是自殺?”
藤原點點頭:“死者昨天被曝出了偶像歌手淪爲牛郎的新聞,一定覺得無法面對吧。”
“現在下結論,是不是有點爲時過早。”向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衆人應聲望去。
向井靠在木質的門上,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挑釁地看着矢謙。
“你小子,別以爲破了一次案就了不起了,”矢謙有些氣急敗壞:“這次可不是我說的,法證部的人都這麼說!”
向井走向廚房,指了指水池,對剛纔說話的法證人員說:“剛纔我們進來的時候,廚房的水龍頭是打開的。還有,你看這裡還有個一個盤子。”
向井問法證人員要來了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盤子,對松田說:“前輩,這上面,好像還佔有嘔吐物。”
矢謙不服氣地瞪着眼:“那又怎麼樣?”
向井將盤子交給法證人員,對矢謙說:“有遺書嗎?”
矢謙頓時沒了氣勢,嘟噥道:“也不是每個人自殺都會有遺書的。”
向井點點頭:“確實,自殺不留遺書也不是說不過去。但你們不覺得,阪東若真是自殺,這場自殺是不是未免太倉促了?”
千惠的臉上好似蒙了一層霜,聽了向井的話,若有所思:“是啊,水龍頭沒關,盤子沒洗。但是,仁確實很安詳地躺在了沙發上。”
向井走向沙發,指着阪東:“千惠姐,這個樣子真的可以說是安詳嗎?你不覺得他的姿勢很奇怪嗎?”
“真的呢!”夕子應道:“自殺的話,一般都會想讓自己舒適地離開吧,這個姿勢真的很奇怪。”
矢謙生氣地拍了拍手:“喂喂,你們三個!我纔是警察,讓我說兩句好不好?”
衆人看向矢謙。
矢謙清了清嗓子:“這個姿勢應該是死者故意擺出來的。”
藤原抓了抓腦袋:“故意擺出來的,難道是?”
向井總結道:“是阪東留給我們的死亡留言!”
矢謙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喂,說了讓我說的嘛!”
松田託着下巴:“死亡留言?原來真的有這種東西,跟電視劇中的一樣。”
矢謙整了整西裝:“哼哼,死亡留言這種傳說中的東西居然被我遇上了。我覺得我已經命中註定是名偵探了。”
向井沉默地低着頭,慢慢走向院子裡。夕子發現了向井的異樣,跟了過去。
天空完全是墨色的,星星都藏了起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見向井盯着院子的一個角落一動不動,夕子疑問地看着那個角落:“怎麼了?”
向井指着一棵矮香樟木:“好奇怪,一年多前,這裡似乎有棵杜鵑。”
夕子覺得有些荒唐,但此時她沒心情跟向井開玩笑:“你都說一年多了,院子翻新很正常啊。”
“不會的,”千惠走到兩個人身後:“那棵杜鵑是名貴的‘南希瑪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仁喜歡得不得了,碰都不許別人碰一下。”
向井想起什麼來:“是的,一年多前我來的時候,他還開玩笑說這株杜鵑‘千金不換’呢。”
夕子納悶了:“你不會是想說,兇手殺了阪東,把杜鵑帶走了?”
向井瞪了她一眼:“笨蛋!看這棵矮樹的樣子,栽在這裡時間肯定不短了。”
夕子不服氣:“切,說不定是死了呢。”
千惠若有所思:“那他應該會跟我說,仁那個傢伙話那麼少,有好長一陣子,偶爾說幾句都是說這株杜鵑。”
向井搖搖頭,一副想不明白的樣子。
三個人正沉默着,院子前忽然停下了幾輛車。還不等他們反映過來,幾個舉着攝影機和話筒的人就衝了進來。
夕子一驚:“是記者?”
千惠怒從中來,迎着幾個記者走過去:“混蛋!都是你們害了仁!”
“啊——啊——”向井不合時宜地伸了個懶腰,砸吧了兩下嘴。
夕子擡頭看天,果然,東方已經微微發亮,完了,這傢伙要變章魚了。
屋子裡的警察也聽到了記者前來的聲音。
矢謙一臉興奮地對着一個女警說:“小姑娘,看看我髮型還好嗎?可能要上電視的!”
春天的風像精靈一樣,帶着花香,輕輕撫着人的臉頰,挽起人的頭髮,暖暖的。
夕子站在陽臺上,毫無享受春日美景的心情,厭惡地看着客廳的電視機。
阪東仁死後第二天,因爲案情尚不清晰,警方只是模棱兩可地對外宣稱疑似自殺。但報紙和媒體關心的顯然不是阪東的死因。
阪東仁或者叫尾崎仁過往的錄像經過剪輯被一次次地播放。
千惠原打算休息兩天籌備阪東的喪事。意外的是,阪東之前所在的經紀公司居然找到了千惠,表示阪東的葬禮由他們來操辦。一定會讓阪東風光落葬。
這家名叫GLOW的公司是娛樂圈的巨鱷,影響力非同尋常。迫於壓力,千惠無奈地答應了。
“虛僞!”這是昨晚夕子聽到這一消息時說的話。
阪東的葬禮就在今天下午開始,夕子想着下午一定又是充滿了攝像機和麥克風。
篤篤篤,有人敲門。
夕子開了門,很意外地看到奈奈子微笑的臉龐。
“森野,早啊。”奈奈子看出了夕子心情不好,藏起了笑容。
“早。”夕子勉強笑了笑:“有事嗎?”
奈奈子似乎不知如何開口:“嗯,是這樣的,我聽說了,你和向井先生的朋友死了。他是以前GLOW的藝人?”
夕子點點頭,有些莫名奈奈子怎麼關心起這個來了。
奈奈子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是,其實澤城優真跟死了的前偶像以前曾經一起組過組合。我看了報紙,這次GLOW要爲他舉辦葬禮,澤城到時候也會去。”
奈奈子頓了頓,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夕子:“拜託你,帶我一起去吧。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澤城優真的機會。”
澤城優真,夕子想起來了,那個奈奈子超喜歡的歌手。
但是這是阪東的葬禮,卻成了奈奈子見偶像的機會,夕子有些遲疑。
“求你了,”奈奈子看出了夕子的遲疑,拉了拉她的衣角:“向井先生已經同意了。”
夕子一看天色,想這個時間求那個章魚怪,給他自己辦葬禮他都會同意的。
“好吧,”夕子無奈地點點頭。
奈奈子興奮地跳了起來,隨即覺得失態,吐吐舌頭,跟夕子告別了。
沒過多久,千惠的電話打來,她已經駕車到了公寓樓下,要接兩人去葬禮現場。
夕子敲開了向井的門,這個傢伙,還算有點良心,沒在這個時候睡着。
夕子嫌棄地看了一眼向井凌亂的領帶,伸手替他重新打了一遍。
向井抿嘴一笑,露出深深的酒窩,很乖的樣子。
“森野,”奈奈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樓梯拐角:“有人找你們,別忘了帶上我啊。”
三個人上了千惠的車,千惠看到奈奈子的時候,眉宇間閃過了一絲不悅,但沒有說話。將這股怒意發作在了轟鳴的車速上。
阪東的葬禮在傳統的道場舉行。因爲有GLOW操辦的原因,來客不少,大部分都是夕子沒見過的面孔。偶爾有幾個DARK??PRINCES的員工,在這種場所難免顯得有些灰溜溜。
千惠穿着肅穆的黑色套裝,珍珠耳釘溫潤的光澤襯着冷若冰霜的臉色,氣場上竟然不輸在場幾個GLOW的高層人士。
夕子暗自慶幸還有一身黑色的裙子,不至於在此時像奈奈子的一身休閒裝那樣失禮。
簽到、行禮之後,千惠跑去幫忙張羅了。夕子和向井在場內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奈奈子在一旁焦急地張望來賓,夕子撇撇嘴,所謂腦殘粉就是這樣嗎?完全不分場合。
會場不時有幾個看似藝人的來賓來了又走。夕子站在人堆裡,聽着GLOW的人討論阪東的過往。
阪東還叫尾崎的時候,曾經是GLOW一個偶像團體的成員。好像因爲長相俊俏,一時很受歡迎,但是同樣的,緋聞也沒有斷過。GLOW屬於家教很嚴的公司,阪東的行爲連男公關俱樂部的千惠都看不過眼,別說是管理森嚴的GLOW公司了。
一個長舌婦樣子的女人在夕子身後說:“尾崎這個傢伙啊,當時一副羈傲不遜的模樣,沒想到現在淪落成這樣。”
一個瘦個子男人說:“所以啊,在GLOW要出頭,聽話纔是王道。”
夕子拉着向井走開幾步,懶得聽別人嚼舌頭。
“啊——啾!啊——啾!”向井的變身噴嚏又來了。
夕子看了一眼身邊焦急的奈奈子,哎,那個澤城連參加葬禮都要耍大牌。現在天都黑了,可憐奈奈子等長了脖子。
這時,道場外起了一陣騷動。
夕子和向井揚起頭朝遠處望去。
人羣逐漸讓開一條路,一個長相俊秀的男人走到了道場門口,身後跟着一個端莊中年女人,看着像是經紀人。
奈奈子幾乎要昏過去了:“出現了!出現了!澤城!”
原來這個人就是澤城優真,夕子遠遠打量着澤城,一襲黑衣顯得身材修長,細碎的劉海隨着風撫弄着一雙細長的眉毛和一對閃着琉璃色光澤的大眼,一張稚氣未脫的娃娃臉,像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波斯貓。
見夕子盯着澤城目不轉睛,向井不屑道:“切,至於嗎,很普通嘛!”
夕子還沒來得及反駁,奈奈子已經狠狠地掐住了向井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