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雪山救美之後,孟童與衆弟兄一起回到上水村。翌日,孟書靈匆匆走到孟童家中,道:“孟哥,天遂人願啊。好事,大好事。”孟童道:“什麼事讓你高興的,是吃了老貓屎?”孟書靈道:“美院那邊來通知了,有全夥錄取意向呢。”原來孟書靈早已將各人簡歷寄到扶州那邊的美院,院裡很快回函,認可他們的報考資格。孟童道:“全夥錄取?那還楞個貓啊,趕緊去啊。”
牛林、劉保家推辭不去,說要看看情況。孟書靈笑道:“我知你兩個的意思。是想去蒙陰山找美女吧?”牛林、劉保家就都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樣。孟書靈道:“哪還有人?孟哥說的對,就是些女妖嘛。”牛林道:“書靈兄怎知她是女妖?”孟書靈道:“你兩個去她家沒有?”牛林道:“沒去啊,下了山,說是去解個手,就都沒影了。”孟書靈道:“來無蹤,去無影,這不是女妖是什麼?”牛林和劉保家略悟,但仍是心有不甘的樣子。孟童拍個胸,道:“如若她不是女妖,看上哪個,偶保證讓你們都娶到手。”兩個纔有些歡喜起來。孟童道:“都回家整整,準備到南邊上學去。”
牛林問道:“那學費呢?”做着點鈔票的手勢。孟童道:“還惦着這事哪?”牛林道:“那是當然,要沒有學費,咱們不是白去了嗎?”孟童抓耳撓腮道:“沒錢啊。”牛林道:“沒錢?你早說啊,要沒錢咱就不去了。”孟童大笑,掏出那張支票讓牛林看:“忘了賭玉的事啦?”牛林狂暈:“一百萬,孟哥牛啊。”
李漢墩跑過來道:“孟哥先別忙,外面有事。”孟童道:“又有什麼事?”李漢墩道:“一大羣記者要採訪孟哥呢。”原來衆弟兄雪山救美,一時傳開,輿論大沸,記者紛至。孟童道:“原來是記者,不給人見見那不是鳥架太大了嗎?不過記者應該去找那些美女啊,偶大老爺一個,有甚好採訪。”
李漢墩道:“我數了數,有二十八個記者要採訪咱們。”牛鐵喜道:“這麼多?不會搞錯了吧?牛林道:“孟哥出名嘍,孟哥出名嘍。”孟童轉身就跑。李漢墩追上拉住道:“怎麼,孟哥,你不喜歡記者?”孟童無奈道:“喜歡啊,被記者採訪,偶太高興了,蹦個高兒,摔地上了,屁股八半了。”說罷又跑。
一羣記者過來,牛鐵喜指孟童道:“快,大英雄在這呢!”記者呼拉一聲擁上來。記者李曉攔下孟童問:“兄弟,我是記者李曉,說說你的英雄事蹟吧。”孟童直撓頭皮,象是說不出話來。李曉見他口訥,主動提醒道:“你們救的那些大美女呢?”孟童道:“大美女,大美女都在啊。”李曉貼上身問:“都在哪,能讓咱們見見嗎?”孟童道:“能見,當然能見。”腳下暗退兩步。李曉道:“那太好了,非常感謝啊。”記者程路道:“那就快帶咱們去見吧。”兩人作勢就要拉着孟童一起去找美女。
孟童兩手一攤道:“說實在的,偶也不知道她們在哪兒。”李曉斷然道:“那就採訪你吧!”程路道:“對,就採訪你!”孟童道:“對不起,偶要去南邊了,你們到那採訪偶吧。”說罷轉身就跑。衆記者只有搖頭苦笑。
報考時間越來越近了,孟童與衆弟兄相約:先去扶州,就對各自父母說去那遊玩一趟,待錄取了再告知家裡。一行人乘飛機到了那裡,正是晌午時分,先找旅社住了,吃了飯。孟書靈和李漢墩一塊去學院打探消息。
晚上孟書靈回來,對孟童道:“此地華僑最多,不乏家資鉅富者,又都熱衷建校助學,當地很多學校從前是華僑捐獻建成。這美院承先輩遺風,熱心辦學,學雜費半免,食宿費也不貴。”孟童大喜道:“不想此處如此重視培養人才,或是我等福地?”翌日又讓劉保家去學院探探消息。自己與孟書靈上街逛,去找仙石王。
下午劉保家回來道:“沒得希望了,聽招生辦負責人說,附屬院校要改制了,要納入全國正式招生計劃了。”牛鐵喜道:“咱們千里迢迢來是爲啥,熱面孔貼個冷屁股啊。”牛林道:“媽的碰碰,原來是銀樣蠟槍頭呢。”
劉保家道:“孟哥,咱們是不是打道回府哈。”孟童道:“真要打道回府那還奇了怪了,附屬院校不辦了,咱們就到正規大學裡當旁聽生,花多少錢沒所謂!況且偶沒找着仙石王呢,說不定此處真有仙石王!”孟書靈道:“孟哥說的極是。我這就再去一趟,探個虛實。”
晚上,孟書靈回來,面有笑意。孟童問他如何。孟書靈道:“那只是招生辦的人想試試求學者有無誠意,此地雖歷來禮賢下士廣延人才,但也避免來些意志不堅的浮華之徒。”孟童道:“原來是非誠勿擾啊,此地果然愛才!”
三天後,學院開考,頭天無非是些文科類的題目,主要考文化水平。衆弟兄盡皆輕鬆過關。沒想到第二天的考試纔是關鍵,要每人當場畫一張素描,題材是大衛石膏像。
當晚,衆弟兄都犯愁了。劉保家道:“此事難了,每人當場畫一張,咱們會畫個毛啊。”孟童道:“那就回家?”劉保家道:“我沒這麼說!”牛克厚道:“孟哥不要說便宜話。咱們這一夥裡,就孟哥、書靈、祖銘學過畫,剩下的都是剮盡了也沒有二兩肉的門外漢,孟哥得想一招!”
李漢墩、李保家、牛林、牛鐵喜都悶聲不響,成了個鋸嘴葫蘆了。孟書靈道:“都別死相啊,我料孟哥必有主意。”孟童道:“偶有什麼主意?這叫趕鴨子上架!”孟書靈只是笑。孟童道:“開考之日,偶在哪裡?”孟書靈道:“孟哥自然不在考場,孟哥何不裝病?”孟童道:“偶若稱病,校方必然要來驗。”孟書靈道:“孟哥什麼不會?升高體溫不是小菜一碟?”孟童道:“說的是。”衆弟兄聽了都歡喜。
那賴子一本正經道:“偶明白書靈的意思了:去藝術商店裡買一尊大衛石膏像,再到離考場不遠的地方,租間房子。開考那天,偶拿支大筆,在大衛石膏像上激情四謝地左揮右劃,朝着考場的方向,嘴裡唸唸有詞,誦咒不已,雙手時而做出如焰火發散一樣的動作,傳**於你等。你各人都拿支筆,考試時都對着石膏像畫,要聚精會神把住筆,做到筆不離紙,虛在紙上畫,只覺那筆沙沙地,自己行去,如有神助,不到兩個時辰,便都成就了一張素描,且都象模象樣的。你等信否。”衆弟兄大喜,連聲道好。那賴子卻笑道:“如若那樣,偶豈不成了考場作弊王了?老天也不佑偶!”孟書靈樂道:“孟哥會逗。”
次日考畫,孟童、孟祖銘、孟書靈輕鬆過關,劉保家、李漢墩、牛林、牛鐵喜、牛克厚果然都一塌糊塗,正是:“考卷交上去,鴨蛋滾下來。”
公佈錄取線後,孟童、孟祖銘選擇主修雕塑,孟書靈主修美術史,劉保家、李漢墩、牛林、牛鐵喜、牛克厚雖然落榜,也爭取到旁聽資格。這幾個選的都是珠寶專業。孟童讓衆弟兄都給家裡報個信。
開學第一天,衆弟兄坐在教室裡,忽見一人快步走入,招手微笑,在講臺前立定後道:“我姓洪,是教雕塑的。”此人小平頭,蓄羊須,身量適中,雙目炯然,態度儒雅親切。西裝革履,一絲不苟。洪老師先說了本期教程安排以及一些雜項事,末了拿出四個紙袋,每組分一袋,讓坐頭位的同學先保管,依次向後傳看。待分發到手後,洪老師道:“紙袋裡是十尊泥塑的創作草圖和照片,共計一百張,照片是從各個不同角度拍照的。塑的只是一個題材:女媧補天。大家先看看,在教室看在宿舍看都行,看個十遍八遍最好。”孟祖銘指紙袋問道:“老師,這裡面是不是您的大作?”衆學生注目。洪老師道:“你說是嗎?”孟祖銘道:“我說是。”洪老師道:“你都沒看,怎麼知道是不是?”一笑而去。
是夜,孟童與衆弟兄皆在宿舍鐵架牀上爭相觀賞大作,只見相冊上那雕塑女神身材修長,儀容端莊,橫空飛翔,衣裙飄曳,豪邁大方,勢如飛鶴。從各個角度看,上下俯仰,左右環轉,無一處不優美,無一處不精細,動感、力感、整體感、秩序感與新鮮感都佳,配合得天衣無縫,端得是天下絕品。再看創作草圖,線條空靈超逸,疏簡淡遠,皆是神來之筆。不是這個畫功,哪來那個塑象。
不一會,只聽嘭的一聲,孟童從牀上蹦到了地上,接着又是嘭的一聲,孟祖銘也跳了起來。兩人皆揎衣裸臂,滿面通紅,猶如醉酒。孟童揚着相冊道:“奇觀,奇觀,那裡面沒一張圖不是偶喜歡的,只是偶嘴拙,說不出來。”心中暗道:“昔日道仙說‘自有人爲娘娘開關,’莫非就是此人?”
孟祖銘連聲道:“我和孟哥英雄所見略同,真是絕品!”他好象除了這兩句話便不會說別的了。孟書靈道:“確是天下奇觀,在下便是修了文淵功,也未聞有此佳作。”
次日,在教學樓面前綠地上遇着洪老師,孟童急趨向前,彎腰一躬道:“老洪,洪老師,你的雕塑蓋了,偶這半輩子沒看過這麼好的作品,不,偶一輩子也沒看過這麼好的作品!”孟祖銘也話不成句地:“對,對,半輩子,一輩子,蓋了……”孟書靈道:“昔日張僧繇畫龍點睛,莫非老師是其傳人?”洪老師道:“你們都認爲這作品蓋了?我也認爲蓋了。”孟童道:“老師真乃當代吳道子顧愷之李公麟,文曲星轉世,一代好畫啊,猶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孟祖銘跟道:“對對,吳道子顧愷之李公麟,文曲星轉世,黃鐘大呂,振聾發聵。”洪老師當仁不讓地:“那是啊,吳道子顧愷之李公麟,文曲星轉世,黃鐘大呂,振聾發聵。本人承認,都承認……”
孟童、孟祖銘、孟書靈一起抱個拳,異口同聲道:“小子有幸就學洪老師門下,今生無悔,後世無恨!”洪老師道:“是嗎?那我告訴你們吧,這些作品都不是本人的。”孟童、孟祖銘、孟書靈異口同聲狂叫:“那不可能!”洪老師道:“我焉敢冒名?實話說吧,這就是學校畢老師的大作,我只是推薦給你們的。如若是些好東西,誰的不是一樣看?”
孟童道:“對,對,如若是好東西,就是螞蟻畫的,蜜蜂畫的,大棕熊畫的那都一樣,都一樣……”洪老師笑道:“早就聽說你是個賴子,果然不假啊。”大夥都笑。孟童道:“偶腦子笨,不知老師推薦此相冊用意何在?”孟書靈、孟祖銘瞠目而視。可那賴子還真是一副世紀大傻的模樣。洪老師道:“你看了一晚上,還不明白?”孟童拍着腦袋道:“要不怎麼叫偶腦殘呢。”
洪老師道:“梵天世界最美的作品,是一個工匠做的,他日夜不息,任時空流轉百年,最終成功,達於巔峰,無人能追。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梵高的向日葵,乃至牛頓的三大定律,哪一個不是飽含着創作者澎湃的激情,穿越千古破空而來?我們崇拜的神祗能夠補天,能夠射日,而如今我們這些神祗的子孫只能出賣血汗,多麼可悲的現實啊。此非我原創,但確是我心聲,我且剽竊在此,望全體熟讀,銘記於心。”
孟童向孟書靈問道:“偶懂了,偶聽老師一席話,這叫勝過那個什麼?”孟書靈道:“勝讀十年書。”孟童道:“對對,勝讀十年書,老師,偶那個什麼萬分感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