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是一夜無眠,卻不知何時入睡,無夢,無憂,清醒自然。
睫羽微動,她緩緩睜開眼來。秋日的陽光不算刺眼,透光紙窗的縫隙形成一束落在牀前。
入眼簾的是簡陋的臥室,她眼還迷濛,支起身準備下牀。右手忽然被什麼握緊一下,她低頭瞧去,她的右手正被人握着。
她恍然清醒,想起昨夜的事,還有這賴着不走的傢伙!
臥榻之上除了她還有一人,東方藥,長相與殘天十分相似的少年。
他猶在沉睡中,濃密的睫毛緊閉着,五官清秀精緻,也許因爲棉被溫暖的緣故,他白皙軟嫩的雙頰有些紅潤,他嘴腳微微彎起,似很滿足的樣子,看起來可愛又稚氣。烏黑的細發散在枕頭上,與白皙的皮膚、紅潤雙頰、櫻色薄脣相映襯,若不是知他性別,這模樣看去好似女子可愛嫵媚的睡顏。
她試着將手從他掌中抽出,可她才動,他握得越緊。
既無法脫開,她索性打量起他來,思量着他到底是東方藥,還是殘天?若是同一人,黑髮到白髮,這十年中他又發生了什麼?
等等!
她忽然想起,十年後的殘天,面容與這時的東方藥相差無幾,好似根本無變化,除了那一頭的白髮。是駐顏有術,所以他的容顏沒有變化嗎?她冰冷的左手撫上他的面頰。
被忽如而來的冰冷一激,他臉微後縮,馬上醒了過來。
出掌的手在看清眼前的人後立刻停了下來,一向淺眠的他隨時都處在警惕中,不想昨夜竟睡得如此深沉,因爲有她在身邊嗎?
他精神奕奕,朝她綻放如清晨初陽般的微笑,握着她的手往前一拉,身子前傾,額頭輕輕抵在她的頸間。
“真好,你沒有走。”少年的聲音如風般輕喃道。
也許因爲那如陽光眩目的微笑,讓她忘了推開他。
時間彷彿停在那一刻,少年依偎着依賴着,感情的芽就在這靜默不語中悄悄種下,點點沉澱。
然就在這個時候,破壞風景的敲門聲響起。
水凝冰瞬間回神,將他推開。
門外有人說道:“水姑娘,是我,柳易山。”
她朝外喊,“稍等!”回頭,正要跟東方藥說話,就見他目光如箭,冷中泛狠的朝門方向射去。
她壓低聲音道,“先放開,我出去下,你安靜待在屋裡,不要出來。”
他微撅起嘴似帶不滿,然在她堅持的目光下,只得訕訕鬆開手,由她起身梳洗然後去開門。
水凝冰走出臥房後,將門帶上才穿過前屋,將最外邊的木門開啓。
門外等着的不止柳易山一人,還有他的夫人。柳家娘子平時身體就不錯,生完孩子休養幾天就能下牀了,她一能下牀就堅持着要親自上門向水凝冰道謝,柳易山拗不過她只得同意。不過從他家到水凝冰這還是有段距離,柳易山怕娘子辛苦故而借了匹騾子拖了車,讓她坐車板上來。
“水姑娘,今日來一是我家娘子想要親自答謝你,二是送些蔬果過來。”
柳氏想到那天的情況危及,又是兩眼婆娑,哽咽道:“那天若不是姑娘你,恐怕我與孩子都難保,今後姑娘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妙兒定當做到。”
她一臉誠懇,且生完孩子不久就下牀上門答謝,可見誠意,何況這地方偏遠又住着令整個小鎮人都畏懼不敢前來的人,她一女子做到如此,實乃難得。
連水凝冰也不免動容,“兩位心意我已知,無需再多謝禮。”
“姑娘日後若有難處,定跟我夫妻說,我二人定協力以助。”救命之恩夫妻二人說什麼都覺還不清。
爲免他們在這話題上繼續,水凝冰點了點頭。
“姑娘,我將蔬果搬到廚房。”柳易山將蔬果搬下車,水凝冰請柳氏進屋先坐。
柳氏在前屋坐着,她先打量了周圍,前屋不大,中間擺了張飯桌,三張椅子,除了牆角擺放東西用的架子外再無他物,確實簡陋,想必裡屋也是如此。
水凝冰招呼她坐下後,便沒再說話,她聽相公說過水姑娘性子冷,所以她先開了話題,聊得正是此番前往的另一個目的。
“當初這房子我與相公也沒住上幾天就走,故而沒什麼家當在這,且這兒偏僻,衣食住行多有不便,姑娘初到此鎮,恐有不熟,不若住我家中,也好有個照應。“她婉約的說這地方簡陋,實則勸水凝冰住到她家中。
水凝冰想了想拒絕了,雖然現在多了個纏人的少年,不過住他人家中總有不便,再說自己待的時日應該不長了,只需再忍耐幾日罷了。
柳氏靠近了些,忽然放低聲音說道,“姑娘應該知道,這裡隔壁住了……”她一想到隔壁那個人就打了個寒顫。
水凝冰點頭。
她繼續說道,“劉三說姑娘喜靜,我知如此,但姑娘單身一人住着真的危險,我與相公實難放心。鎮上還有其他房屋偏僻安靜,我讓劉三找了間,姑娘還是考慮下,這裡……”
碰!
裡屋忽然發出好大一聲響,柳氏嚇了一跳,僵在那裡。
剛好柳易山搬完東西走了出來,他聽有聲,疑惑道,“姑娘,屋內可有人?”
水凝冰淡淡朝門瞥了一眼,解釋道,“不是,出來匆忙,大概椅子沒有擺穩。”
她請兩人稍等,進屋去說要將椅子扶起。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椅子倒了,會發出那麼大聲響嗎?
倒的當然不是椅子。
她看着東方藥,低聲冷道,“你做什麼?”
出門前還好好的牀鋪,現在成了堆廢木,被他一掌打碎的。
他站在那廢木堆邊上,一臉陰翳,手握成拳擺在身側隱忍般。見她進來,馬上幾個快步走到她身前,拉住她手,倔強不肯開口,只拿眼瞧她。
不說話?好,回頭再找他算賬,毀了她牀,她晚上睡哪?!
“給我安靜些!”她說完要出去,可東方藥扔抓着她的手不放。
“放開!”她不知道他在變扭什麼,也不想知道!
“水姑娘,可是發生什麼事了?”在外等候的柳氏夫婦聽房內有說話聲,以爲有事,故在門外詢問。
“沒事,只是牀板裂了。”她回答。
“牀板裂了?那可麻煩,姑娘,可否讓相公進去幫你看看。”
她看了眼東方藥,朝外說道,“不用,下午去鎮上買個新的。”碎木一堆怎麼修。
柳氏在門外又道,“這房子年久失修,牀板恐糟腐蝕故如此,劉三找來那房子說是物俱齊全,姑娘不如……”
東方藥忿恨的望向門,眉宇間有殺意浮現。聽到那女人說要她搬走時,他便起了殺意了,握拳頭能耐,聽她拒絕才放心,沒想那女人竟然一再提議要她搬走,而原因是要她遠離他!!
“我去殺了他們,你就不會走了!”他甩袖,眼中森然。
她一喝,“站住!”
聽有男人聲音,門外的夫婦急了,擔心她有事,說了聲冒犯,柳易山就推門而入。
門一開,這對夫妻就愣住了。
“他、他……”柳氏聲音顫抖,柳易山也刷白了一張臉,瞪大了眼,恍若噩夢初醒。
站在他們面前,可不是這鎮子上人人畏懼的藍眼少年東方藥嗎?!他少在人前出現,他們雖不曾見過,卻也聽說過,就是那時被人騙了買下這所木屋後。那時他們才住進這木屋兩天,卻兩日都聽得隔壁在深夜傳來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聲,好像有人受非常恐怖的酷刑時發出的聲音。嚇得他們立刻搬走,後來再聽鎮上的人說起他的事情,據聞少年有一雙異與常人的雙眸,他慣用毒,殺人於無形,爲人冷血無情。
這不,那雙與常人不同的藍眸,森冷異常,正透着殺意盯着他們兩人。
雖腦中佈滿恐懼,然柳易山還是撐住發軟的腿腳擋在妻子面前,“你、你快放開水姑娘!”也試圖從冷血少年手中救出救命恩人,他並不知道兩人的關係,也不知道少年對誰都能狠下手,唯獨她,他從未想過傷害。
“自找死路!”那聲放開聽在東方藥耳裡,卻是刺耳無比。爲什麼所有人排斥他不夠,還要將唯一能接受他的人也帶走!
攔下他帶殺意的人是水凝冰,她抓住那正要出掌的手臂,讓柳氏夫婦度過人生中的一劫。
他皺眉,回頭看她,表情不滿。
她說,“別動他們”
他眉頭皺得更緊,掌終是收回,緩緩放下,然在中途轉了個方向,往她那伸去。
柳易山以爲他要傷害她,大喊道,“別傷害她!”並衝上前想要阻止。
東方藥看也不看他,揚袖一甩,將他震退。
“相公!相公!”柳氏趕忙上面扶住他,看他吐了口血大驚失色。
東方藥冷哼一聲,右手牢抓着水凝冰。若不是看在水凝冰的份上,哪是吐幾口血那麼簡單,他出手算輕了。
“娘子我沒事”柳易山站起來。
這兩夫妻再在這待下去,難保不送命。她說,“你們先走,他不會傷我。”也傷不到她。
夫妻二人不信,朝東方藥看去,對上他冰冷的藍眸,又立刻移開。
東方藥威脅道,“快滾,再來這我就殺了你們!”休想再來這勸說她離開!
不知爲何,兩人看東方藥那畏懼和逃避的視線讓水凝冰很是不舒服。她不耐道,“你們走吧”
兩人擡頭看水凝冰,見她一如既往的冰冷,眼有不耐,卻無任何恐懼。難道真如她說,他不會傷害她?且再想來,若少年一直在房內,要傷害她早已出手,何必等到現在。而且,他們剛纔那一瞧,也看見少年與她站得極近,而性子冷淡總有距離感的水姑娘竟然不排斥,還由東方藥抓着她手臂,想來關係非一般。懸着的心這才落了一半。
再聽她說,“你,送他們出去。”
兩人一嚇!她竟還差遣東方藥?
但這…讓東方藥送他們出去?去地獄嗎?!
柳易山看東方藥也真走過來,似乎要送他們出去,連忙嚇得拖住妻子逃似的離開了。